第六百九十七章 叫他爸爸

  吳蜀在旁邊，微微咳嗽了聲。“涴清上次從日本帶來的一個叫什麽大福的零食，不知道你們這裏還有沒有剩下？”吳醫生說著確實有些抹不開臉，顧涴清自己在旅遊時買了不少零食，偏偏覺得帶給侄子的那幾袋最好吃。吳蜀重新托人買了幾次，她都說沒買對，明媚的臉上全是哀傷失望。吳蜀今晚從護士長家打完秋風，又來到此處。


  蘇洛走進自己房間，隨後拿出的那幾袋包裝完整的零食，正是顧涴清想要的。旁邊的顧謹騫不由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想看幾眼，但因為身高不夠，被她無聲壓著頭按了下去。吳蜀隻覺得一切得來全不費功夫，大喜：“小九，今晚拿你一袋零食，你姑夫下次會賠你一箱……”蘇洛突然在旁邊咳嗽聲，他略微改口說，“一箱……玩具？一箱……小人兒書，好，我下次賠你一箱小人兒書。”


  蘇洛微笑著點點頭：“姐夫費心了。”顧謹騫在一瞬間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桌子上紅的綠的都是蘇洛藏起來屬於自己的零食。他眼中迅速聚起汪汪的水，委屈地要流眼淚了。顧墨沉適時把他拉過去：“小九，不準哭。她房間裏八成還藏有其他吃的，你現在就哭，不是早了點嗎？”顧謹騫張大嘴，口水和眼淚都同時呆住。蘇洛被他說得有點臉紅，不由含恨想，她雖然藏了他親兒子的零食，但這不是要送給他親姐姐吃嗎？怎麽就非跟她過不去了呢。


  吳蜀仿佛對這塊的機鋒不聞不問，他眉毛都沒有動一根，隻是把侄子抱起來：“小九，誰都不會藏你零食。不過，我能不能請你把這些吃的分一點送給姑姑，好不好？我聽說你很大方。”


  顧涴清正餐繁多，不過是用星點零食開個孕胃，對數量無所謂。顧謹騫因為蘇洛在幼兒園的刻意培養，極其享受分零食給他人的過程。顧小朋友是很好哄的孩子，他猶豫片刻，就被吳蜀別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蘇洛看到沒自己什麽事，默默瞪了顧墨沉一眼，悄然回房。就等顧墨沉送吳蜀出門的時候，矮個頭姐夫突然在門口，伸手攔住他。顧墨沉停住腳步，就聽吳蜀平靜地說：“墨沉，你知不知道，蘇洛這輩子都有可能再也想不起來曾經的事？”他這個姐夫，長著雙不屬於醫者的厲眼，但向來不多問閑事。吳蜀沒有等顧墨沉回答，徑自再說：“我曾經遇到一個病例，夫妻邊開車邊吵嘴，結果路上出了車禍，雙雙都失憶了。”


  顧墨沉沉默片刻，終究問：“後來怎麽樣？”吳蜀漠然說：“嗯，沒有傷到中樞，轉院了。”迎著顧墨沉的苦笑，他卻並不是吊人胃口，吳蜀淡淡地說：“治療之外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很多事情硬要分辨誰對誰錯，任何事情都能爭論一輩子。”


  吳蜀走了很久，顧墨沉對著空空的門，半天沒動。電梯駛下去，又升上來，停在半空中等待。顧墨沉緩慢走上去把鍵按亮，電梯又重新打開，他忽地獨自露出了笑，不帶意味。“但她確實有不對。”動沒動真心和做的事情對不對，原本就是兩回事。


  當蘇洛濫用她的城府後，依舊用很清晰準確的口吻說“墨沉，除了你，我還能喜歡上別人嗎”，那句話鬧哄哄地扔在顧墨沉心裏，直直地沉下去。從始至終，肇事者也隻把這句話說了一次，又不準人質疑。


  德國項目的第一期預熱活動暫時完成，張瀾的流感好得差不多。等她一回來，蘇洛立刻就被排除在整個項目之外，連帶u盤和各種資料都被盡數收走。她毫不在意，也許因為有了孩子，比起事業暫時的起伏，總覺得清閑更為珍貴。


  蘇洛估算下自己的財力，毫不猶豫地用微薄工資報了個私人教練，著力於訓練身體的平衡性和肌肉訓練力。她想著，總有一天能夠親自抱起兒子吧。工作和訓練身體外的其他時間，蘇洛致力於親自教導顧謹騫，這件事有些太過艱難，隱隱有成為她心頭新患的趨勢。


  蘇洛曾經擔心過顧謹騫的交流問題，隨後發現他那張口流利的英語，簡直就像曾經也隨著母親出國待了幾年。


  顧謹騫如今在雙語幼兒園，能流利告訴其他小朋友，萬花筒kaleidoscope是從希臘語的組合，“朝漂亮的東西裏看”演化出來的。但蘇洛並沒有驕傲多久，隨後發現，顧謹騫有極大的可能性成為一個中文文盲。


  如今的幼教，已經開始教基本的數學和拚音，不少家長還在上課前輔導孩子。顧墨沉自己沒時間，卻也重金為顧謹騫找了老師，單獨補習。若說顧小朋友的親生父母，從小到大都對讀書不費吹灰之力，但到了顧小朋友這裏，學習就成了一籌莫展的災難。無論補習還是幼兒園，每次上課到了學拚音和認數字環節，顧謹騫小而肥的臉龐就鮮明地流露出生無可戀，命運難為，寶寶好累和大腦持續放空等複雜情緒。


  而他態度越抵觸，精力越不集中，這方麵的進度極慢，連外籍老師都婉轉建議他多參加補習。蘇洛因為頭部撞擊，一度也喪失文字閱讀能力，全靠她自己訓練回來。心想太陽下無新事，索性毛遂自薦地要教導兒子。


  顧謹騫對此有特殊的精明，他從風吹草動裏迅速察覺點什麽，於是立刻重新投靠被忽視了一個多月的爸爸。顧墨沉最近回家，享受到久違被抱大腿的熱烈待遇，顧謹騫死死拽住衣衫下擺，很小聲地叫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