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維護自尊
蘇洛強笑了一聲:“……這個,我真的不能要。”
接著,顧墨沉說了句話,蘇洛徹底笑不出來了。“原本就是你送我的東西,如今你回來了,自然應該還給你。”
蘇洛第一個反應,是抬頭重新盯著那軟呢子袋。她隱隱記得站在門口擦拭的時候,看到領帶夾的後彈簧處鑲著一細長條的藍寶石,藍得剔透,而彈簧是純淨的金,隻是這些從正麵根本看不出來,異常低調。她腦海裏連番地湧上太多不好的聯想,第一個想法就是:“我……我以前,是偷過別人東西嗎?”
顧墨沉目光一閃,明白她的意思:“哦,你春節逛商城的時候,給小九偷玩具嗎?”蘇洛沉下臉:“胡說八道!”他摸摸鼻子:“那你以前也不可能去當賊,這是你正經拿錢買來送給我的。”
蘇洛驚疑不定,把領帶夾重新倒在手心,細細地反複地看。可畢竟不懂行,看不出這領帶夾是否為假貨或者高仿。然而,她內心又下意識地斷定,領帶夾應該是一件真貨——假如這真的是她以前所送顧墨沉的東西,那就絕對不是也不該是偽劣品。
問題是,曾經自己好像是沒什麽錢啊,又是如何負擔起這明顯價格不菲的領帶夾呢?
蘇洛左思右想,偏偏沒有任何頭緒。過了會,終於耐不住疑惑,她開口問:“這領帶夾多少錢?我為什麽要送你這個?我又是從哪裏來的錢?我以前就有這麽喜歡你嗎?你不如從頭到尾都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就能想起點什麽。”
顧墨沉瞧了她半晌。“從頭到尾的說,”他似笑非笑,“好,最初你隻是我的家庭醫生,然後對我日久生情,跟我表白,我覺得你挺好的,然後我我們倆就結婚了。”輕響一聲,蘇洛手裏的領帶夾已經墜落在地,同樣下沉的是她的臉色。
她噌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乎冷冰冰地喝止他:“別說了!”
顧墨沉依舊坐著,他索性提起筷子,麵色不變地開始吃起飯。她額頭微汗,麵色紅青相接。自慚,尷尬、惱怒,糾結和說不清的巨大厭惡感。
失去的記憶就像燙手的山芋,扔了顯得沒心肝,捧著又是厚臉皮,偏偏中間杵著個搜刮腹草生下來的顧謹騫。
到如今,都分不清是惆悵多,還是丟臉更多,此刻聽到當事人親口承認這些事實,內心實在無法安寧。蘇洛再過了好半晌,略微鎮定地重新坐下來。她來回捏著那領帶夾,骨節發白,換了一個中性問題。“我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顧墨沉故意沉吟了會,才緩緩回答:“我以為,洛洛你已經不想問了。”
蘇洛無言以對。胸中滋味頗為紛雜,問,總是要問的,還必須要問一個清清楚楚。但她確實還在惱羞成怒中,目前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表明自己已經失去記憶,更和失憶前彼若兩人,於是醞釀片刻,索性祭出老招,對他緩慢地綻放出一個纖敏曼柔的微笑。這是以前蘇洛從不做的表情。
不料顧墨沉看破她意圖,他微微一舔唇,居然也朝著她笑了。蘇洛默默發現,顧墨沉因為有那兩個極深的酒窩的關係,笑起來顯得多情又異常溫暖,下巴很尖,能勾人下蠱似的。王不見王,她此刻精神再堅韌,終於裝不下去了。
“墨沉,剛剛是我的態度不好。”蘇洛輕聲說,“你知道,我摔壞了頭,以前的事情全都想不起來。失憶這件事,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隻能先問問曾經是什麽樣子。可是別人說的話,我不能盡信,更希望由你來告訴我。”她心中不停地打著小算盤,曾經為什麽送他領帶夾,而這筆錢又是怎麽來的,這些真相固然重要,但都不比顧墨沉目前的態度更有影響力。他如今把這領帶夾還回來,是想表示橋歸橋路歸路,還是一時興起別的意思?她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找到能穩定陪伴顧謹騫的方式呢?
顧墨沉卻看了看表:“你今天回來得太晚,問題又太多。我還沒吃完飯,小九馬上到家,說真話來不及。”
蘇洛不由想瞪他,但剛剛眯起眼睛,就醒悟地低頭,心想:他明明說了五句話啊.……五句話!唯有忍氣說:“那你用幾個詞,概括下我以前留給你的印象吧。”
顧墨沉終於也不再賣關子,他想了會,就公正地說:“冷漠,自製,‘堅持不懈’。”
蘇洛聽了顧墨沉的話,抿著嘴不在說話,顧墨沉也不在言語,一時間,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吳蜀親自把顧謹騫送到樓上,隻看到顧墨沉獨自在客廳裏沉坐,像雕塑般。他隨口問了句蘇洛在哪裏,顧墨沉一震,恍然回過神,臉上的表情有些令人動容。
其實他和他姐姐長得很像,長眉秀目,因此吳蜀還能隱約記得,當初顧墨沉在蘇洛病房前站著,等待消息,當他得知蘇洛的性命性命保住了,但旋即知道她徹底失憶了,便也是這副如同靈魂被灌了鉛似的神情。
吳蜀不動聲色地重複:“我把小九安全送回來了,蘇洛不在家?”顧墨沉頓了頓,他沙啞說:“她應該在她房間裏。”
話音剛落,剛回家的顧謹騫甚至吝嗇給當爸的打聲招呼,喜滋滋地矮著身子鑽進了
蘇洛的房間。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九!顧墨沉臉色有些無奈,還是要招呼自己姐夫在家稍坐。吳蜀搖頭拒絕,顧涴清現在懷孕中期,激素作祟,開始吃平日不碰的各種古怪玩意。前兩天,急診的護士長送給他一小袋家鄉的鹵水鹹香鵝腸,顧涴清嚐了幾口後居然愛上,吳蜀少不得又要厚著臉皮追到對方家裏,再要了一小袋回來。
顧墨沉聽聞後,笑了:“我姐以前從不碰那些五髒做的東西。”吳蜀不以為然,但也打趣:“誰讓她嫁給醫生。”
蘇洛聞聲,也從房間裏輕步走出來,她手裏牽著顧謹騫。“姐夫。”笑著對吳蜀打招呼。顧墨沉站在旁邊,打量著她的笑容和作態。失憶後的蘇洛別的沒學會,虛偽層次精進不少。
曾經她冠冕堂皇,但臉皮偶爾也薄得驚人,有時候對顧客打電話,先生太太之類的稱呼居然都叫不了口。如今,她麵對他姐姐和對吳蜀,卻能親親熱熱的喊了姐姐和姐夫,半點抵觸都無。
蘇洛對顧墨沉的刁鑽目光似乎全然不知,她其實已經被打擊到塵埃裏。剛剛被顧墨沉親口承認“堅持不懈”後,簡直無地自容,如今能神色不虞打招呼,無非隻剩下那點驚人定力和丁點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