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接敵
隨著一重重低沉轉而高亢的號角聲與接連回蕩開來的狼嚎聲響起,城頭上的巡守者們盡皆色變,久居邊地的人們都很清楚,這是北夷人即將發起進攻的信號。
許多未曾經曆過血戰的青年士兵們臉色有些發白,握住武器的手也有些顫抖,老兵們則不斷地梳理著擺放在身前箭矢的尾羽,以定心神。
在邊地,從來不缺少鮮血與戰鬥,但眼看著鋪天蓋地,仿佛無窮無盡,上帝滅世洪水般的北夷大軍兵臨城下,這種震撼,簡直無從形容。
一個大約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軍卒咬著牙,咯吱咯吱響:“都尉,咱們能擋得住?”
朱宇君將目光投向了城頭的那襲大紅色戰袍,又看向了她身邊的白衣劍仙,哈哈笑道:“半年前我也曾這麽想過,可後來,我們守住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當初薛仁貴薛將軍兵敗,以數萬兵馬困守安西鎮,鎖陽城;而北夷人出動的可是四十萬大軍,結果卻是兩年未破,被薛將軍,拖到王師東來,大破北夷諸部聯軍,從此一戰定乾坤,北夷式微矣。”
“我不相信花將軍會比薛將軍差,也不相信如今三麵承平的朝廷會拖到兩年後才派來援軍,而且我們還有李都尉;我們都會活下來,並且狠狠殺個痛快。”
話說的篤定,實際上心中也在打鼓。
且不提今時不同往日。
就說這十萬鐵騎,聽起來隻是一個很單純的數字。
但想當初最弱的一路南夷軍隊就能長驅直入,摧枯拉朽,連破數城,這支新近才屠滅了西域第一強國花拉子模的金帳大軍,又該有多麽可怕?
一連串北夷語在下麵響起。
最前麵的那些漢人與花拉子模人,在北夷士兵們弓箭與彎刀的驅使下,哭嚎著,背著用來填平城牆壕溝的沙袋,向著長城緩緩走來。
許多漢人開始大聲祈求城裏的士兵們打開城門,放他們入城,說得皆是漢語,言談之間更是多涉及自己家住何方,與城內某某有無往日交情。
也幸虧這些人中罕有巡守者們的親眷,否則這麽一喊,整個長城的守軍還有幾人有心作戰?
不過饒是如此,許多年輕士兵都開始有所動搖,一些不缺熱血的勳貴將領更是紛紛大呼請戰,要將難民拯救於水火之中。
當然,也有立場截然相反,認為這些賤民的性命不足體恤的勳貴將領,宣揚應效仿當初漢匈戰爭時期的做法,對於投降者統統予以敵寇相待。
對於二者訴求,花木蘭不置可否。
還有人想要多話,卻硬生生被目光冰冷掃來的李白給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不敢開口。
李白也不說話,收回目光,繼續看著城下北夷人的軍陣調度,果然已頗有章法,不再像以往那樣亂糟糟。
至於那些二流勳貴將領雖然武藝一般,兵法韜略更是隻會紙上談兵,但他們攜帶而來的家將部曲可都是精銳,裝備精良,武藝不俗。
在城牆上,隻要有死戰決心,就足以輕鬆以一敵十。
被驅趕的難民,漢奴漸漸靠近了城牆,兩邊有騎乘戰馬的北夷騎射手來回巡曳,以作督戰,射殺逡巡不前者。
在其後,則是手持木盾,長槍與彎刀,身著皮甲或幹脆就是裹著羊皮的北夷士兵推動雲梯車與衝車,等待進攻的命令。
鐵木真很清楚,單靠騎兵是不可能攻破長城的。
因此,他在攻打撒馬爾罕城之前,就以一些被征服部族與西域小國的奴隸訓練成了一批輕裝步兵,雖說實力一般,但數量眾多,也可堪一用。
更後麵,是列作森嚴陣型的金帳前軍,一個個騎在高頭大馬上,背負反曲弓,手握彎刀,他們的統帥是來自於埃及的投誠者,深受成吉思汗器重,被冊封為胡狼王的涅木虎。
也正是他主動獻上了諸多攻城器的製造方法,教會了北夷人如何攻打城池,一路高升,自一介奴隸之輩到達了如此高位。
涅木虎在埃及語言中本就是奴隸的意思。
他升到如此高位而不改其名,本意也是要鐵木真知曉,他涅木虎就算坐到左右賢王的位置,仍舊是偉大成吉思汗的奴隸。
此刻,他正注視著自己的大軍,不斷以純屬的北夷語言發號施令。
十萬鐵騎太多,在這座城關前不可能完全施展得開,不像攻打四四方方的城池,還能四麵合圍,或者來個聲東擊西的戰術。
再加上此地土質疏鬆,又沒有大河大湖,無論是挖掘地道還是水攻都難以施展。
故此,這場仗隻能使用下策,添油戰術,硬生生拿人命去耗。
所以涅木虎並未一開始就下令進攻,而是打算以奴隸消耗守城士兵的力氣與箭矢,再以後方的攻城器以爆裂彈丸轟擊城牆。
雙管齊下,一般城池旦夕可破。
在北夷軍陣的最後方。
組裝完畢的投石機開始裝配石彈,巨大的平衡重錘被絞盤高高吊起,隻消在另一端放上石彈,放下重錘,就能將石彈擊發。
這種自西方傳入的投石機在典籍記載中,“一旦擊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
威力極強。
隻是每一架投石機都需要近百名精壯的漢子操控,發射頻率也相對較慢。
彈藥是十噸重的石彈與澆上火油,編織而成的枝葉藤球,若非這座城關是以岩石堆砌而成,而非之前那座城關的夯土城牆,根本抵擋不了多久,就會城毀人亡。
長城上,李白,花木蘭,鎧以及蘇烈的臉色皆是微沉。
這種正規軍的大規模攻城,幾十年來,在邊地還是頭一次。
以往的長城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馬廄。
因為邊地更常爆發的是騎兵間的戰爭,敵眾我寡,退守;敵寡我眾,出擊。
這也是長城多夯土城牆,並不十分堅固與高大的原因之一。
像東南戰場上,有高數十丈,皆以條岩,米漿堆砌而成的雄偉城關;據說城牆完工之日,有武道宗師手持鐵錐錐牆,若入牆盈尺,便殺工匠以填城。
可想而知,這城牆該有多麽堅固。
李白叮囑道:“蕾娜,瞄準那些投石機與大食人的技師,盡量予以殺傷。”
技師還在其次,這種巨型投石機修建不易,若是被摧毀了,就是有技師在也難以在短時間內重新修建。
隻是蜀國的機關雖然論技藝精湛,要遠勝北夷人請來的大食技師建造的巨型投石機,但這種配重式投石機深得“傻大粗”三個字的精髓。
隻要個頭足夠大,就能擁有不俗的射程。
而這一段射程,對於長城守衛軍而言,隻有那些小型投石機所能觸及,而且投射的石頭太小,難以對其造成威脅。火油罐倒是不錯的選擇,但數量太少,還不如用在刀刃上。
“好。”蕾娜默默點頭,指間閃過一串火花,將一處鋼板焊接在城牆上。
此時,蕾娜已經在城頭組裝起一片帶有鐵質防禦設施的機械炮台,這座炮台完全靠她的動力源的供能帶動,由一門機關炮與一門大口徑迫擊炮組成。
每發炮彈價值係統貨幣10點,每顆子彈價值一點,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打這麽一場仗,足以李白充裕的荷包重新幹癟下來。
李白的乾坤戒此時裝滿了彈藥,就戴在蕾娜的手上。
在北夷人軍氣激發的上空,隱隱有蒼狼幻象顯化,盤踞在半空中,一雙陰冷的巨大瞳仁死死地盯著李白,也不主動顯化軍魂出擊,就這麽呆在原地,巋然不動。
仿佛它真是生靈,仍舊記得當日的仇恨。
李白輕聲道:“蒼狼隱而未出,拿十萬大軍的軍氣來防備我的突襲,看來,當日阻攔,確有成效。”
鐵木真明顯忌憚他的突擊。
北夷人雖眾,但比較窮困,武道高手很少;能匹敵李白的高等級聖道強者或更進一步的人仙,更是幾乎沒有,在這方麵,隻比南方的宋國稍好些。
否則,以武道高手糾纏住李白,蒼狼軍氣激發,顯露軍魂,直接向著城牆撞來,那才是沛然難當,長城頂多守個三五天,就必定告破。
突然,一連串劇烈的嗡明聲響起。
這種聲音李白並不陌生,是北夷人的射雕手,打得明顯也是狙殺長城主將的想法。
蘇烈扛起巨大的鋼盾,擋在眾人麵前,這家夥絕對是一個合格的mt,隻是北夷人的射雕手眾多,仍舊有箭矢突破了他的封鎖,向著其餘人飛來。
幾人紛紛磕飛箭矢。
李白微微皺眉,剛要出手,一柄異常迅捷的箭矢直接洞穿了蕾娜的肩頭。
她微微皺眉,繼續為城防炮台充能,醞釀著接下來的金屬風暴;對於曾經的紅蓮戰艦而言,這樣的傷勢連輕傷都遠遠不算。
在最慘烈的那場戰鬥中,她甚至被攔腰斬斷過艦身,仍舊被拖船帶回,徹底翻新重造。
花木蘭有些驚異地看向她肩頭顯露出的鋼鐵骨架,神情中流露出探尋的意思。
李白解釋道:“蕾娜來自於起源之地,曾以機關術改造過自己。”
花木蘭這下看向對方的神情中,隱隱的敵意盡消,隻剩下了憐惜與同情,想想看,將自身改造成機關體,那種痛苦,對於女子,定然痛不欲生。
隻是哪怕流露出這種情緒,她仍舊顯得英氣逼人。
她下令道:“蘇定方,護住這位機關大師,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末將領命!”
蕾娜微微蹙眉。
這就是.……被當做戰友的感覺嗎?
居然會有人類拿她當戰友,嗬嗬,這種感覺,還算不錯。
終於,城下的漢人與花拉子模人來到了羽箭的射程內,一些士兵們紛紛將探尋的目光投向花木蘭。
李白有些遲疑。
無論是誰,下達屠殺同胞的命令,都絕不是什麽好事,以後在朝堂上定然也會受到攻訐,在普羅大眾口中,也落不了什麽好名聲。
當然,虛名於他如浮雲。
但他沒有軍職,妄自下令隻會令主將難堪,使三軍不知將命,再者以他與木蘭的親近關係,這幹係也擺脫不得。
鎧沉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身為三軍主將,此時可仁慈不得。”
蘇烈試探道:“要不這個命令,由我來下?”
花木蘭搖了搖頭,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高聲發出了命令,聲音沙啞,有如垂死的凰鳥:“長城的巡守者們,彎弓引箭,箭羽覆蓋。”
李白的心髒顫抖了一下。
士兵們頓時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看也不看城下,就這樣彎弓引箭,攢射出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
頓時,哀嚎哭喊聲大作。
許多人都在痛苦地咆哮著:“為什麽?”
“你們的心難道是鐵石做的嗎?北夷人沒有殺我們,到頭來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跟他們拚了。”
許多人在這一刻反倒起了拚死之心,咬著牙揮舞著簡陋的木棍,扛著簡陋的雲梯,紛紛向前衝去,城上的守軍並未使用滾木礌石,金汁火油。
那些城防機關更是隻為攻擊還未來到射程中的北夷人。
這種留手,反而讓城下被驅使的漢人奴隸們感覺到了生機。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情很沉重。】
【太殘忍了,花木蘭對自己人居然都這麽狠,果然,一將功成萬骨枯。對不起,粉轉黑,再見。】
【可憐。】
【戰爭到來,受苦的永遠都是咱們平頭百姓。】
【小白,你就不能救救他們嗎?】
【嗬嗬,現在我才知道,郭靖有多麽偉大。】
李白瞟了眼彈幕,神情微冷,突然輕聲道:“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但是,就沒有人想過,要回過頭,與北夷人拚命嗎?”
“肝膽已被嚇破,這些人,還配做我漢家兒郎嗎?”
花木蘭眼眶微紅,苦笑道:“他們隻是些普通人,哪來那麽多的勇氣,的確是我有負於他們,此戰過後,我願上書請罪。”
“充能完畢,請指揮官下令。”
蕾娜突然道。
李白微微頷首:“按照我之前的命令,自由開火吧。”
頓時,自鋼鐵掩體中探出的炮管發出了一聲有如奔雷般的怒吼,整座城牆顫了一下,一枚炮彈頓時落在了遠處的兩架巨型投石機的中央。
下一刻。
一朵蘑菇雲伴隨著氣浪席卷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