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漆煦把第四首歌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了。
缺席了一個夏天的補課，漆煦以前的同班好友全都已經比他多學了半本書的內容，隻有漆煦還停留在上學期剛剛結束的那一天。報名當天，漆煦掛斷了來自漆雄的十多個電話，心安理得窩在淩江沅的小窩裏睡大覺。
他又一次睡醒過來就是下午了，除了漆雄，未接上還多了漆柔君和一個陌生號碼。
陌生號碼還發了短信過來——是他的班主任。
勸他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就放棄自己的前途。
漆煦有時候會想，讀書真的有那麽重要麽，重要到全國的小孩子都必須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放在上麵？——這個時候的漆煦很難以理解讀書對於人的重要性，甚至之後他又重回學校的時候都難以理解。
但是很多年後，當他不可或缺的在生活中運用到了那些曾經學過的知識時，他開始理解為什麽當年他輟學時，有那麽多反對的聲音。
可是這個時候的漆煦隻是把班主任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漆煦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洗漱。淩江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說：“漆小姐聯係了我。”
漆煦愣了一瞬，才“哦”一句：“然後呢？”
“讓我勸你回去讀書。”
“……”漆煦頭疼的捏捏自己的太陽穴，“她憑什麽覺得你和我的關係可以好到你能來勸我回去讀書？”
淩江沅笑道：“那你覺得呢？我們關係可以好到這個地步麽？”
“打住。”漆煦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左手掌心，“我不想聊這個，因為誰來都勸不回我。”
“我不勸你。”淩江沅很平靜的說。
漆煦反倒是愣住了：“……為什麽？”
“因為我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淩江沅笑道，“碰到頭破血流了自己就知道什麽才是正確的路了。所以多的話就不用再說了。”
漆煦一時語噎。
“去洗漱吧。”淩江沅道，“晚上有演出，就咱那首新歌，老牛點名了讓我們去唱呢。”
“行。”漆煦點點頭。
漆煦用冷水潑臉，才讓混沌的思緒回來了一些，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倒是挺帥的，於是剃了胡子換了件黑色的T恤走出去。
淩江沅已經關了電視，手裏撥弄著李狼的吉他。
漆煦問道：“李狼怎麽又把吉他放你這了啊，這不是他的命嗎。”
淩江沅說：“他吉他有根弦音不好了，我幫他調一下。”
“你還會這啊？”漆煦湊上去看了眼，“淩江沅你是萬能的嗎？”
“小屁孩。”淩江沅低笑一聲，用食指點了點漆煦的腦門兒，說，“就你最會說話了。”
漆煦聳了聳肩，道：“實話。”
淩江沅道：“房間的桌子上給你準備了禮物。”
“禮物？”漆煦愣住，“什麽禮物？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嗎？”
“……嗯。”淩江沅看他一眼，“不算吧，就是為了謝謝你幫我們寫出了這麽好的歌。”
漆煦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莫名的看了一眼淩江沅。
漆煦以為的禮物可能是什麽他不太感興趣的東西，但沒想到的是湊近了一瞧，居然是一個4K的本子，封麵是深藍色的，上麵有些簡單的音符，翻開封麵，扉頁上寫著很短的一句話：“不忘初心。”
像是老頭子才會說出來的話。
漆煦咿了一聲，低聲道：“好土。”
“土嗎？”淩江沅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很喜歡。”
漆煦扭頭看他一眼，淩江沅靠在門口，一隻手揣在兜裏，皺著眉頭，看上去有點失落。
“……也不是。”漆煦想了想，“我挺喜歡的，謝謝。”
“以後寫出來的詞和曲就不用隨便畫在草稿紙上了，”淩江沅說，“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是份心意，希望你喜歡吧。”
“嗯，還行。”
漆煦一貫嘴硬，其實心裏已經對這本子愛不釋手了。
他早就想要一個這樣的本子，但一來手裏分文沒有，二來一個大男人去文具店買這種娘娘腔一般的本子實在是不太符合他的形象，所以漆煦一直都用些亂糟糟的紙來寫。
淩江沅沒說，隊裏的其他人其實也已經嫌棄很久了。
漆煦在扉頁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本來是很隨意的往後一翻，卻意外發現他寫出來的四首新歌，不知道什麽時候全被淩江沅謄抄在了本子上麵。
淩江沅的字痩而有力，比他的字好看到不知哪裏去。
漆煦用拇指輕輕摩挲，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麵獨屬於淩江沅的體溫。
淩江沅道：“字不太好。”
漆煦抿唇，合攏了本子，看向他說：“謝謝。”
“衣服換好了？”淩江沅道，“出發吧。”
卡布奇諾的下午非常的安靜。
大門半掩著，酒吧裏所有的凳子全都半靠在桌子上放著，吧台上的酒杯倒扣在桌麵上，負責接待的小姑娘趴在吧台上打瞌睡。
那個漆煦第一次看淩江沅敲架子鼓的舞台此刻漆黑一片，沒入卡布奇諾的靜寂之中。
漆煦推門的時候，門“嘎吱”響了一聲，前台的小姑娘一下子就驚醒過來，挺直了背，明明還模糊著視線，卻僵硬的喊了一句：“歡迎光臨！”
淩江沅噗嗤一聲笑了：“歡迎誰呢，睡迷糊了？”
見來人是淩江沅，小姑娘鬆了口氣，語氣低低的像是撒嬌：“是你啊淩哥，我還以為是客人來了，我這正打瞌睡呢。”
“繼續打啊。”淩江沅拍了拍桌麵，“小心我告訴老板去。”
小姑娘撇著嘴：“哥喝點什麽啊？”
“白水就好。”淩江沅舉起手比了個“2”，“兩杯。”
小姑娘應了聲：“你們先坐吧，狼哥他們還沒到呢。”
“行，”淩江沅把桌子上的凳子取了倆下來，拍了拍其中一個，道，“漆煦，坐。”
“哦。”
漆煦四處打量著，坐了下去。
這是他第一次看安靜時候的卡布奇諾，本該載滿喧囂的地方此刻隻剩下寂靜，陡然間添加了一些混亂之後無邊的死寂，漆煦喝了口淩江沅遞過來的水，問道：“你架子鼓呢？”
“怎麽，想玩？”淩江沅問道。
“想試試。”漆煦覺得架子鼓很酷，但從來沒有係統的進行過學習。
淩江沅笑道：“樂器可是音樂人的命，你就這麽隨便碰我的命，不需要付出點什麽代價麽？”
漆煦說：“夠了啊你。”
淩江沅笑了笑：“你在這等會兒，我去搬。”
漆煦這少爺就這麽心安理得的點了點頭，也沒說下去幫一下忙。
淩江沅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漆煦坐了會兒，把淩江沅送給自己的“不忘初心”拿了出來，他這時候才擠出來一點時間好好地欣賞一下——
他是真的喜歡這個禮物，隻不過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一個十幾塊錢的本子罷了，太喜歡不是顯得太窮酸了麽。
漆煦翻開本子，從上到下的看淩江沅寫的勁痩有力的字，還忍不住用手碰碰。
“這不是淩哥的字兒麽？”
小姑娘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來，漆煦嚇得一個寒噤，猛地把本子合上了。
“你急什麽呀。”小姑娘眼睛笑得彎彎的，說，“淩哥的字兒我認識，特別好看。他們卡布奇諾裏麵除了他的字兒，其他的都跟狗爬似的。”
漆煦沒好意思說自己的字兒也像狗爬。
小姑娘打了個哈欠，似乎這個時候困意才驅逐幾分，認真的問道：“你是卡布奇諾新來的隊員對麽？我聽老牛說你寫詞特別好，最近這幾首歌都你寫的，對麽？”
“嗯。”漆煦冷冷的，“還行。”
小姑娘看出來他沒什麽交談的意思了，但還是繼續問道：“你和淩哥關係很好啊？”
“……還行。”漆煦依然冷冷的回到。
小姑娘撇撇嘴，手裏的水壺替漆煦的杯子摻滿了，沒再繼續多問什麽。漆煦鬆了口氣。
“小婭！”淩江沅提著東西上來，朝著吧台喊了聲，“來幫忙。”
“哎就來！”小姑娘眼睛一亮，立馬跑了上去。
漆煦坐在原地，起也不是，繼續坐也不是，他心裏有些膈應——心道這麽個大老爺們擱這坐著呢，怎麽淩江沅不讓他幫忙呢？
直到小婭抬不起了，淩江沅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猛地一拍腦袋：“哎，把你給忘了。”
淩江沅眼睛亮亮的看向漆煦，說：“漆煦，來幫忙。”
“哦。”漆煦特別酷的站了起來。
“小婭你下班吧。”淩江沅說，“剛白嬰給我打電話呢，問我你什麽時候下班，是不是苛待你了。”
小姑娘撇嘴，一臉苦惱：“她怎麽又來了啊！——算了我走了。你們繼續吧。”
淩江沅“嗯”了一聲，笑得一臉溫和：“她也是關心你麽。”
小姑娘低聲嘟囔了幾句，很快消失在了門口。
漆煦靠上去，漫不經心的：“你跟她關係挺好啊？”
“還好吧。”淩江沅想了想，回答道，“有個發小跟她關係不錯，托我多關照一點。”
漆煦“哦”了一聲，輕鬆提起了剛才小姑娘兩隻手都抱不起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