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接下來的時間,漆煦幾乎把自己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了寫詞上,日以繼夜甚至不分晝夜,有時候淩江沅半夜起來,都還看到漆煦的房間亮著燈,他也沒去打擾,知道這是一個人難得會有的衝勁。
不過盡管漆煦已經很努力了,淩江沅每每給建議的時候還是不會嘴下留情。
淩江沅越是如此,漆煦就越想寫的更好,用自己的才華和實力讓淩江沅閉嘴——不過他覺得淩江沅就好像針對他一樣,不管他寫出自己認為再滿意的作品,淩江沅總能挑出一些刺兒來。
久而久之,漆煦就覺得淩江沅是故意的了。
他不由得有些陰謀論,該不會淩江沅是想讓他知難而退,重新回去讀書吧?
漆煦越這麽想,就越覺得真有這個可能。
漆煦晃著手裏的酒杯,看著台上的淩江沅,對方的半邊臉龐淹沒在黑暗之中。
這首歌唱完,漆煦一下子跳起來,衝向後台,謝從嘉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對不起啊剛才有個音錯了。”
劉佳佳道:“你這首歌都彈多少次了怎麽還錯呢?”
“是人就會有瑕疵麽。”淩江沅笑笑,拍拍謝從嘉的肩膀,道,“正好我有點事兒跟你說,你出來一下。”
漆煦和淩江沅擦身,在凳子上坐下,劉佳佳衝著漆煦努努嘴,道:“淩哥最偏老謝了!你說是吧狼哥?”
李狼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也經常錯嗎。”
劉佳佳“哎”了一聲:“算了你們是一隊的,我吵不過你們。”
李狼拍拍他的肩膀。劉佳佳眼睛一眨,道:“不過好久沒吃到老謝媳婦兒的手藝了,他倆不會又吵架了吧?”
“你可以去問問。”李狼收拾好東西,轉身往外走去,“走了。”
屋子裏剩下漆煦和劉佳佳麵麵相覷。
劉佳佳衝著漆煦眨眼:“咱倆擼串去?”
“不了,”漆煦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回去寫詞兒。”
劉佳佳發出一聲哀嚎:“你們都這麽努力讓我情何以堪啊——算了我也回去練鍵盤了!”
漆煦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走了啊。”
“嗯,拜拜。”劉佳佳揮了揮手,“加油。”
漆煦出門的時候淩江沅還在和謝從嘉聊些什麽,看到漆煦也隻是揮了揮手讓他先走,漆煦嚼著口香糖也沒想太多,抬起手招了招便往回走了。
漆煦看得出來這個團隊裏淩江沅和謝從嘉的關係是最好的。而他目前還處於比較邊緣的狀態。
如果說一定要挑一個跟他關係最好的……那肯定是淩江沅了。
漆煦在小區外麵隨便吃了碗麵,哼著自己腦子裏一閃而過的調調上樓,掏出鑰匙的瞬間卻愣住了。
門口站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看到漆煦的瞬間眼睛亮起來。
“你怎麽來了?”漆煦擰著眉頭。
“怎麽,不歡迎啊?”漆柔君往前跨了兩步,緊緊地抱住漆煦,“哎唷,怎麽痩啦?”
漆煦推開她:“大姑娘家家的別動手動腳。”
漆柔君“嘿嘿”笑了兩聲:“開門,我進去坐會兒,累死我了。”
漆柔君有些不太自在的坐在亂糟糟的沙發上,嫌棄的左看看右看看:“怎麽淩江沅這麽邋遢啊?”
漆煦沒好意思說淩江沅挺愛幹淨的這些都是他搞的。
漆柔君也沒喝漆煦倒的那杯水,直接問道:“你在這過得還行嗎?”
“挺好啊。”漆煦說,“挺自在的,比在家裏好。你呢?你把我放走了那誰罵你沒?”
“沒。”漆柔君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就是嘴硬心軟,更何況他最心疼我,怎麽可能罵我,就說了我幾句就沒管了,我不告訴他你在哪,他也找不到你。”
“嗯。”漆煦點了點頭,“你來找我什麽事兒?”
漆柔君歎了口氣,有些猶豫的看著他,到底還是說了:“爸打算把那女的接回去。”
漆煦動作僵住:“什麽?”
漆柔君又補了一句:“還有那小孩子。”
漆煦在淩江沅家已經住了有近一個月了。
再次回到別墅裏,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別墅裏像是什麽都沒變,又像是什麽都變了。漆柔君一隻手拽著漆煦,說:“你別衝動,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都這麽多年了,有名無分的……再說了媽媽也走了那麽久了,他……他如果再娶,也是……”
“去他媽的!”漆煦甩掉漆柔君的手,黑著臉往屋子裏衝。
客廳的門剛被踹開,漆煦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看上去跟三十出頭沒什麽兩樣,對方看到漆煦的瞬間愣了愣,緊接著站起身來,局促的喊了聲:“小煦回來了?”
漆煦沒搭理這女人,黑著臉就往書房走。
漆雄這個時候卻走了出來,問道:“你犯什麽諢?”
“讓這個女人給我滾出去!”漆煦指著女人的臉說道,“我媽的地方不許任何女人踏足!”
女人的臉一下子蒼白起來:“小煦,我……”
“小煦,你冷靜一點。”漆柔君抱著漆煦的胳膊。
漆雄的臉黑如鍋底般道:“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跟負心漢!”漆煦一字一頓的說道,“漆雄,我媽屍骨未寒,你就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對得起她嗎?”
“砰”的一聲,書桌上的東西稀裏嘩啦落了一地,漆雄陰沉著臉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怒斥道:“滾出去!”
“滾就滾。”漆煦嗤笑一聲,抬頭看向漆雄頭上的那幅字,說,“你以為所有人都稀罕待在你這裏嗎?”
“小煦,你聽我說——”女人突然往前麵站了一步,伸出手拽住漆煦的胳膊,“你聽我說,阿姨也不是……”
“砰——”的一聲!女人接下來的話都被她的尖叫聲所掩住,漆煦突然揚手掙脫掉女人的一個動作,讓她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骨頭似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撲通”一下子倒了下去。
漆煦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正要開口,漆雄一把抓住女人的手站起來,“啪”的一聲,一巴掌狠狠地落到了漆煦的臉上——
“爸——”漆柔君衝上前來,“你怎麽能打小煦!”
隨著漆柔君這句話的尾音落下,屋子裏突然變得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漆煦蹭了蹭自己嘴角的血,看向漆雄的眼神裏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小煦,我……”漆雄張開嘴,似乎想要解釋。
漆煦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你放心。”
“小煦……”漆柔君張開嘴,似乎想要阻止漆煦接下來的話,但她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和這個女人,盡管享受天倫之樂,”漆煦說,“我漆煦不會再踏進這棟別墅一步。”
漆煦腦子裏嗡嗡直叫,全都是那女人誇張的站在他麵前,仿佛衝他露出獠牙的表情。她倒是很會偽裝,在漆雄麵前一副柔若無骨的模樣,隻有漆煦心裏清楚,這個女人比誰都會裝。
要是不會裝,怎麽可能在他媽死了沒多久就登堂入室,如今連孩子都有了。
其實細細說來,漆煦跟他爸的關係並不是一直都很差的。是他母親去世了之後不久,突然出現了這個女人開始,才變得糟糕起來。
這麽多年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和平,也不過是因為那女人雖然是漆雄的女人,也有了漆雄的孩子,卻一直都沒有被漆家真真正正的承認過。
可現在漆雄居然要和她結婚了。
那個隻寫過他母親名字的戶口本上即將添上另外一個女人,這讓漆煦覺得尤其難以容忍。
漆煦深吸了一口氣,卻到底壓不住心頭的那口怨憤,狠狠地一拳打在了鐵門上。
門突然打開了。
漆煦砸了個空。
淩江沅愣愣的看著他:“幹嘛呢你?”
漆煦一個踉蹌,被淩江沅給扶住,但他很快甩開了淩江沅的手,往裏走去:“沒什麽。”
淩江沅察覺到漆煦可能不打算說些什麽,也就沒有繼續多問下去,他將手裏的草稿紙遞給對方,說:“你讓我看的那兩首新詞,我看完了,該修改的地方已經幫你做好了標注,你看看。”
從淩江沅的手裏一把抽過來一大遝草稿紙,漆煦粗粗掃了一眼,隻看到紙上全都是被淩江沅標注過的紅顏色的痕跡,想也知道該是多麽浩大的工程量,漆煦的頭已經疼起來,伴隨而起的還有心頭的無名火。
漆煦終於沒忍住問道:“淩江沅你是不是針對我啊?”
淩江沅眉頭輕輕皺起來:“什麽叫做針對你?”
“為什麽我無論寫什麽,你總能給我挑出來一些毛病?”漆煦說,“在你眼裏,我寫的東西是不是垃圾透頂,比狗屎都不如?”
“我從來沒有這麽說過。”淩江沅想了想,把門拉上了,轉過頭認真的看向漆煦,說,“我看你現在的情緒有點不穩定,等你平靜下來了,我們再聊,好嗎?”
淩江沅的語氣越是冷靜,漆煦反而越是壓不住心裏的火。
現在他就是很想找個人吵一架,可眼前的活物除了淩江沅就沒有其他了。
於是漆煦深了一口氣,給臉不要臉的說道:“不好。”
淩江沅被氣笑了,有些無奈:“你怎麽了?”
漆煦說:“我就是覺得你針對我。為什麽劉佳佳的鍵盤跟狗屎一樣你一句話都不說,為什麽有的時候謝從嘉都跑調了你也一句話不說……但我就算是有個詞用得不對你都要特意的挑出來,還在大家的麵前掃我的麵子。”
“你還真是小孩子啊。”淩江沅說,“隻有小孩子才會介意麵子這種東西。”
淩江沅說著,抬起手想碰碰漆煦翹起來的頭發。
“……”漆煦“啪”的一下把淩江沅的手給打開了,“你別轉移話題。”
淩江沅皺皺眉,臉色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微微往下一沉。
漆煦死死的盯著他,眼裏竄著一株小火苗,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發——就等著火上澆油了。
淩江沅盡量保持平靜的解釋道:“我不是在針對你,隻是希望你可以有更多的進步。”淩江沅歎了口氣,“人生的路有很多條,你明明有更好更輕易地選擇,卻偏偏選擇了最難的一條。所以無論有多難,你都應該堅持下去,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漆煦真是受夠了淩江沅這一幅站在製高點一臉說教的樣子了。
那股不知名冒起來的邪火越來越大,直至讓漆煦失去了理智,他嘴角一撇,說出極其刻薄的話來:“淩江沅,你怎麽有臉說我的?”
淩江沅怔了一瞬,眉頭緊緊的皺起來。
“你自己還不是放棄了?”漆煦說。
漆煦說完這句話後,理智立馬回到了被思想禁錮的牢籠裏,心裏那一瞬間隻躥起來了兩個大字——
完了。
他不該說這個的。
可是氣性上頭,哪有什麽該說不該說,都是話趕話,更何況他本來就是想找人狠狠地吵一架。
但也不該說這樣的話啊!
漆煦的腦子裏那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最後都因為淩江沅的沉默而偃旗息鼓。
淩江沅隻看了一眼漆煦,然後打開了房門走出去。
“淩江沅,我……”漆煦下意識的喊住淩江沅想要道歉。
淩江沅意外平靜的站在門外,像是生氣了,又像是沒生氣。但他沒有給漆煦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而是道:“這段時間學校裏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我會特別忙,應該不怎麽回來住。你自己在家裏待著,出門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斷水斷電。”
漆煦懵懵的看著淩江沅,不知道對方這是在鬧哪一出,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啊?
淩江沅說:“我走了。”
“哦。”漆煦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等他反應過來,淩江沅已經連衣角都沒給他留了。
漆煦這才意識到自己該說一聲對不起的。
淩江沅隻是被他遷怒了。
漆煦看著手裏那一遝畫滿了紅色筆記的紙張,淩江沅應該是很認真的在……修改吧。
漆煦早就猜到那一段經曆對淩江沅來說是不可碰觸的存在,居然還敢大著膽子去觸碰逆鱗,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罵自己是好了。
“啊……”
漆煦把草稿紙蓋在自己的臉上,長長的歎了口氣,低聲咕噥道:“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啊。如果沒生氣我道歉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大題小做了啊。”
“但是如果生氣了,我不道歉的話,淩江沅會不會以後都不理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