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盤磁帶被淩江沅寄給了誰,漆煦不知道,也沒有去過問。
他隻想搞自己的創作,對別的一概沒有任何興趣。漆煦又寫完了好幾首詞,都隨意的畫在亂糟糟的草稿紙上,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亂塗亂畫。
這段時間,淩江沅很少回來,可能是學校裏的事情比較多,漆煦隻有偶爾去秘密基地才能和淩江沅見上一麵。
不過家裏吃的還不少,漆煦不至於餓死。
他習慣性的又熬了一天一夜,結束了一首詞的創作,終於意識到自己該吃點東西了。於是打了個哈欠起來泡了碗泡麵。
最近吃這玩意兒快吃吐了。
漆煦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發現外麵又下起雨來,砸得雨棚劈裏啪啦直響。S市就這點好,梅雨天氣過了之後就不會再來一直連綿不絕下著的雨,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會停。
但這場雨下得格外的久,漆煦點了根煙放在陽台上,盯著煙頭不斷地往下燃去。
手機鈴聲響起來,打斷了漆煦的滿頭思緒,靈感瞬間跑得一幹二淨。
頗為煩躁的點開手機,來電顯示居然是淩江沅。
這還是他倆住一起這麽久以來淩江沅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漆煦愣了一瞬,戳開了擴音,淩江沅略低的聲音響起來:“小煦,你在家吧?”
“嗯。”漆煦站起來,“怎麽了?”
“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學校的圖書館被困住了。因為是暑假所以根本就沒人可以借傘,”淩江沅的聲音帶著幾分抱歉,“雨下得太大了,手裏又拿著李狼的吉他,總不好直接淋雨回來,所以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
漆煦站起來,把陽台的窗戶關上,去換鞋:“哪個學校?”
“你出了小區右轉一直走就是了,家離學校不遠,大概十分鍾就能到。”
漆煦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外麵的雨聲砸得更大聲起來,淩江沅嘶的吸了口冷氣,說:“外麵有點冷,你多穿點啊。不用急,我這裏有避雨的地方。”
“嗯。”漆煦想起來早上淩江沅出門的時候隻穿了件短袖,於是順手撈起一旁的雨傘,道,“五分鍾。”
“——不用急。”
淩江沅的尾音沒入雨聲之中,漆煦掛斷了電話。
漆煦的摩托車自從騎過來就沒再動過,一直鎖在單元門的樓道裏,此刻已經蒙上了灰塵,漆煦稍微擦了一下自己要坐的地方,其他地方沒管,反正都會被雨水衝刷幹淨。
自己騎車就沒辦法打傘,不過漆煦也沒想那麽多,直接一踩油門,轟隆一聲衝入了雨簾之中。
漆煦這時才知道原來淩江沅讀研的學校距離出租屋也很近,走路估計也就十分鍾。他騎摩托車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學校的大門,因為是暑假的緣故,門口一個人都沒有,而圖書館就在大門裏不超過五百米的一處獨棟,非常的顯眼。
遠遠地,漆煦看到淩江沅一個人站在矮矮的屋簷下,正在抽煙。
漆煦抽掉鑰匙,“唰”的一下把傘撐起來,往圖書館的方向衝過去——
淩江沅叼著煙正在回短信,眉頭皺得很緊。吉他被他護住,儼然沒有被淋到絲毫的雨,他以為自己還要等一會兒,所以聽到有人喊自己的聲音時,微微的怔住。
淩江沅抬頭往雨簾中望去,從大門口跑過來的少年舉著一把傘,渾身濕了個透,略有些長了的頭發緊緊地貼著頭皮,也仍然擋不住他的帥氣。
漆煦喘著粗氣在淩江沅的身邊停住,淩江沅怔著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到漆煦道:“哎——忘了給你帶衣服了!”
外麵挺冷,漆煦都有點抖了。
“你怎麽來的這麽快?”淩江沅說完,伸出手幫對方把腦袋上的水給擦了擦,問道,“跑過來的啊?”
“我騎車過來的。”漆煦說,“專用坐騎,馬上帶你體驗我的寶馬。”
淩江沅看著他:“你急什麽,晚來早來總是會來的。”
漆煦說:“這不是你說冷麽,就早點過來唄。”
淩江沅一時語塞,抬起來的手僵在半空,直到漆煦把傘舉過了他頭頂要往雨中走,才開口說道:“那也不用把自己淋得渾身濕透過來找我。怎麽,想讓我多給你改幾首詞啊?你就算不對我這麽好我也會幫你改的。”
漆煦撇過頭來,一臉理所當然:“淩江沅,這就叫對你好了?你這輩子是不是沒感受過別人對你好啊?”
“是啊。”淩江沅笑看著他,像在開玩笑,“行了,趕緊回去吧,你別感冒了。”
漆煦把傘往淩江沅的方向斜了斜。
淩江沅看著他:“把你自己擋住再來管我。”
漆煦聳了聳肩:“反正都濕透了。”
淩江沅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但往漆煦的身邊擠了擠,兩人靠得極其的近。
漆煦的摩托車就停在校門口,挺大一坨,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
“這你的車啊。”淩江沅說,“我看在單元裏停了挺久了,前幾天還在琢磨是誰買的呢。”
“嗯我的。”漆煦道,“離卡布奇諾挺近的,所以就沒騎過。來,上來。”漆煦拍了拍自己後麵的座位,“你舉著傘擋著自己一點,我開慢點傘就不會被往後吹了。”
淩江沅“嗯”了一聲,坐上去。
漆煦的摩托車從來沒坐過人,淩江沅是破天荒頭一個。
之前漆柔君倒是想坐,不過被漆煦給拒絕了,他怕自己摔了把漆柔君給傷著,他自己心裏過意不去不說,漆雄肯定真得把他的摩托車給砸了。
所以後麵突然貼上來一個溫熱的身體時,漆煦的身體突然就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男人的身體靠過來,並不像女孩子那樣溫柔柔軟,反而硬邦邦的貼在一起,往外散著熱氣,漆煦覺得自己的衣服幾乎快要被烤幹了。
漆煦莫名的有些緊張。
“你開得怎麽樣?”淩江沅這樣問道。
“挺好啊。”漆煦很自信的說到,“三年駕齡,放心。”他說完一腳踩下了油門。
淩江沅整個人往後傾,嚇得立馬伸出手拽住了漆煦的衣服,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漆煦的手突然摁住了他的手背,就勢繞著自己的腰,淩江沅抱住了他。
漆煦壓著聲音:“都是大老爺們的你拘謹個什麽勁兒,抱一下又不會死人。”
淩江沅笑道:“漆煦,你裝大人的樣子真的挺可愛的。”
漆煦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低聲嘟囔的話被突然疾徐的風聲吹散,淩江沅沒有聽清。
到家的時候,淩江沅立馬推著漆煦去洗澡換衣服,唯恐對方感冒,漆煦剛把自己的上衣扒掉,就一連串的打了好幾個噴嚏。漆煦剛一進屋子,淩江沅就去廚房煮了碗薑湯等著他出來喝。
漆煦雖然喝了薑湯,但還是沒有逃過身體的叫囂,不過兩人都沒想到,漆煦不是感冒而是發燒。
小孩一臉紅通通的躺在床上,眼底都是紅血絲,那模樣看上去別提有多可憐了。
淩江沅試試體溫,手背一陣發熱,不由得低聲問道:“你還有意識吧?”
“嗯啊。”漆煦腦子雖然迷迷糊糊的,但還知道是誰在照顧自己,“幾點了?”
“十點。”淩江沅看了眼手表。
“……你去卡布奇諾,甭管我。”漆煦翻了個身,用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淩江沅沒答他的話,弄來的滾燙的毛巾,蓋在漆煦的腦門兒上。
十點半的時候,漆煦睡了過去,淩江沅坐在床邊歎了口氣,手機突然短促的叫了聲。劉佳佳在群裏喊他。
悲傷逆流成河:老淩,你人呢,今兒晚上還唱不唱了?
乘舲船餘上沅兮:抱歉,漆煦有點發燒,我得照顧他一下,今天晚上就不來了。
悲傷逆流成河:不是吧。你居然放我們鴿子。漆煦多大的人了啊不至於不會照顧自己,你過來頂天了一個小時就回去,死不了人的。
乘舲船餘上沅兮:真不來了,改天請你們吃飯。
豬豬的崽崽:@悲傷逆流成河 畢竟是繆斯嘛,多照顧點是應該的,你懂什麽嘛。
悲傷逆流成河:對哦,靈魂繆斯什麽的……不過我有點受傷,這可是老淩第一次放我鴿子。
乘舲船餘上沅兮:你們閉嘴啊。
悲傷逆流成河:哈哈哈哈……不逗你了。那我們也先散了。
乘舲船餘上沅兮:嗯。
漆煦折騰了一晚上,燒才退下去。他睜開眼睛想要坐起來,略一斜睨卻看到坐在床邊已經睡著了的淩江沅,對方應該沒休息好,眼下又起了一層青色的黑眼圈,眉頭輕皺著。
漆煦雖然燒著,卻還有昨天晚上的記憶。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拿起手機看了眼,清晨六點鍾。還挺早的。
手機上顯示有幾條未讀短信,漆煦戳進去看了眼,不知道怎麽就別扭起來。
他盯著淩江沅看了會兒,視線就有些挪不開了。
淩江沅換了睡衣,單薄的上衣解開了兩顆扣子,這麽趴著睡,鎖骨就顯得格外的明顯,一半露出來的白皙結實的手臂靠在床邊,緊閉的雙眼眼皮上隱約可以看到有青色的筋,估計是忙活了一夜沒有喝水,嘴唇微有些起皮。
這是一張說普通也不普通的臉,因為長得著實很好看,就算漆煦見慣了帥哥美女,也覺得這張臉可以排到前三去。
漆煦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碰碰淩江沅那過於長的眼睫毛。
剛要碰到的時候,淩江沅突然一下驚醒:“哎——你醒了?”
漆煦猛地往後一趟:“啊?嗯。”
“燒退了嗎?”淩江沅站起身,半彎著腰,一隻手撐在床上,另一隻手來摸漆煦腦袋上的體溫,“幸好退了,這要讓你姐知道,不得在心裏埋怨死我。好好地一個弟弟交到我手上,怎麽還燒上了。”
漆煦略有些狼狽的撇開頭:“不會的。”
“燒退了就好。”淩江沅拍拍他的臉,笑道,“我去幫你熱點粥,你再暈會兒。”
“……不用。”漆煦說,“你去睡覺吧。我自己隨便煮點就行。”
“我是長輩。”漆煦看著他,“晚輩就得聽長輩的,好好睡著,乖。”
漆煦一下子掀起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又躺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氣,耳朵臊得紅:“……哦。”
淩江沅笑了笑,走出去,貼心的替他關好了門。
此後幾天,漆煦的燒總是斷斷續續的,還被淩江沅拖著去吊了一天的水,拖了一整個星期,才算是徹底的好了起來。懨懨的小孩兒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淩江沅總算鬆了口氣。
漆煦長這麽大,除了他媽,還從來沒被一個人如此細心體貼、關懷備至過。照顧到連晚上都要守夜,漆煦忍不住問淩江沅:“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
淩江沅調換了一個電視頻道,笑道:“什麽叫做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
“……就是字麵的意思啊。”漆煦眨著眼,時不時掃淩江沅一下,期待著淩江沅的回答。
“你是晚輩麽,”淩江沅說,“長輩對晚輩好不是應該的嗎。”
“……哦。”
彼時的漆煦很難說清心裏一閃而過的失落是什麽,但當時的他隻是笑了笑,覺得淩江沅這樣的回答好像非常的理所應當。
就連他都覺得這樣理所應當。
漆煦往後躺了躺,道:“好累啊。”
“休息了一天還累啊。”淩江沅看著他直笑,“你不如想想接下來寫什麽詞兒給我們。這都休工一個星期了。”
“我哪來的那麽多靈感。”漆煦小聲嘟囔。
淩江沅居然也開了一下自己的玩笑,說:“我不是你的靈感繆斯麽。”
漆煦一下子直起身子:“……屁!”
“跟你開玩笑呢,小屁孩。”淩江沅摸摸他的腦袋,“不過說真的,你如果真的要想火的話,最好可以係統性的去學一下怎麽寫詞編曲。我能教給你的也很有限。”
“你什麽意思啊。”漆煦突然撇頭看他一眼,道,“拐著彎讓我回去念書?”
淩江沅頓了頓:“你可以這麽理解,不過你要知道我也是為了你好。”
漆煦最煩的就是有人跟他說回去念書的事情,一聽這話心裏立馬老大不樂意了,就算是淩江沅說這話也不行。漆煦戳了戳手裏的抱枕,咕噥道:“我才不去,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輕易屈服於現實啊。我就得堅持我自己最開始想要的。”
雖然聲音很小,但足夠讓淩江沅聽個清清楚楚,他的眉頭輕輕皺起來,最後歎了口氣:“我也隻是提個建議,要知道我能教給你的也很有限。”
漆煦道:“我……”
“算了。”淩江沅打斷他,“做你自己想做的吧,我也是從你這個時候過來的,挺能理解的。”
漆煦雖然還是很想反駁他跟淩江沅不一樣,但看到淩江沅略淡下去的笑容,那話就這麽堵在了嗓子眼,怎麽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