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韻律方麵問題不是很大,但是韻腳上麵這裏,還有這裏需要稍微修改一下。”淩江沅指著那張皺巴巴的草稿紙說道,“這首歌你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歌詞,你為什麽一定要在裏麵加這麽多……嗯,華麗的辭藻?寫歌詞的話,最主要的是為了表達情緒,而不是顯示自己的文學底蘊或者修養。”
漆煦被他說得臉紅,因為不可否認的是,他和這首歌糾纏的兩天一夜,他的確是在想著法子把歌詞寫得更有文化一點。
淩江沅說了半天的問題,最後說得口幹舌燥了,才抬起頭看一眼漆煦,問道:“聽懂了嗎?”
“……嗯。”漆煦說,“你先進去吧,我改一下再進去。”
“沒關係,我陪你吧,有什麽可以問我。”
“哦,好。”漆煦有些不自在的往欄杆的方向靠了靠,拿起筆,把自己的心緒沉入到這張薄薄的草稿紙中。
雖然淩江沅說了很多,但是需要修改的地方其實並不算太多,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漆煦就改得差不多了,他抬起頭正要開口,卻發現淩江沅睡著了。
對方靠著方磚堆砌的牆上,雙眸緊閉,極長的眼睫毛耷拉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的暗影。他眼底一片青黑,儼然也有段日子沒有休息好了。
漆煦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
於是慌忙收了視線,大喇喇的站起來,極盡大聲的說:“好了!”
淩江沅一下子驚醒過來:“嗯?好了嗎?我看看。”
淩江沅揉著眼睛,從漆煦的手裏接過來那張薄薄的紙,打了個哈欠,認真的看下去,最後笑了笑:“好很多了,走,我們進去吧。”
漆煦莫名的紅了耳朵,屁顛屁顛的跟在淩江沅的身後往裏走。
最後一個音律落下,劉佳佳帶頭開始鼓掌,其他人也跟著鼓掌起來。劉佳佳誇讚道:“真的好了很多哎,好聽多了。”
謝從嘉也點了點頭:“嗯,是好了不少。”
漆煦摸著自己的鼻子,撇開視線:“根本就沒什麽區別嘛,不過既然你們說這樣比較好那就比較好唄。”
淩江沅笑道:“你自己覺得呢?”
“就……就還行唄。”漆煦說,“我不都按照你的想法改的麽。”
“我隻是提了大概的建議,其實是你自己改的細節啊。”淩江沅摸摸他的腦袋,“你很棒。”
漆煦一下就紅了耳朵。
他清了清嗓子,“嗯”了一聲,別別扭扭的道:“謝了。”
“這是你該得的誇讚嘛。”淩江沅拍拍他的後背,“回去把你這張草稿紙換一下,換一張更認真一點的紙來,然後我們找個時間把這首歌給錄下來,爭取早點找個地方投出去。”
眾人都點了點頭。
“那今天就先這樣吧。”
漆煦回去找了挺久都沒找到合適的本子,最後隻好又扯了張同樣的紙,把弄出來的曲和詞重新謄抄一遍。第二天傍晚,幾人約了在卡布奇諾的秘密基地見麵,漆煦因為找不到地方,淩江沅還特地出來接他。
“我看看你認真的紙。”淩江沅說,“換成什麽樣的了?”
漆煦把認真折了一下的紙遞出去。
淩江沅先是一愣,緊接著笑了,他也沒說什麽,捋平了上麵的折痕。
所謂的卡布奇諾的秘密基地其實就在卡布奇諾的地下室,穿過之前漆煦走過的謝從嘉的住處,再往裏走有一條很黑很長,蜿蜒向下的樓梯,淩江沅用腳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麵,昏暗的燈光就亮起來。
漆煦跟在淩江沅的身後往下走,他有點怕黑,每一步步伐都邁得小心謹慎。
拐過一個很長的彎之後,眼前突然豁然開朗起來。
卡布奇諾的占地麵積挺大,而地下室則完全複製粘貼了上麵的占地麵積,近三百多平的地方,有一半以上都堆積著各種各樣的雜物,另外一百平明顯是屬於他們的。四麵牆壁,有一麵被完全的遮擋住,有兩麵被擋了一半,露出白色的牆麵,靠近門的那一麵牆上畫滿了不知所謂的塗鴉,上麵還簽著卡布奇諾所有人的名字。
屋子的最中間擺著一個大概半米左右的台子,台子上放著架子鼓。
劉佳佳拿著鼓棒狠狠一敲,“咚”的一聲,屋子裏突然出現了回音。
“喜歡嗎?”淩江沅突然側了側頭問他。
“嗯,”漆煦四處打量著,眼裏閃爍著晶亮的光芒,“很喜歡。”
“喜歡就好。”淩江沅加快了步伐,邊說著邊走到謝從嘉的身邊,“從嘉,東西借到沒?”
“借到了。”謝從嘉把手裏的小磁帶往上一拋,說,“就借到了個這。不過應該也夠用了。”
“哎我說你們嘛……”劉佳佳翻了個白眼說,“我就說讓我爸去幫我們找個錄音棚啊你們偏不樂意,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搞磁帶這一套,你們確定我們錄好了寄出去會有人聽啊?”
“這叫複古,”謝從嘉說,“你懂個什麽。”
劉佳佳吐吐舌頭,尋求同盟般看向漆煦:“漆煦,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出點錢找個錄音棚?當然這錢不用你們出啊。”
“都行。”漆煦對這個沒有太大的想法。
劉佳佳尋求同盟失敗,蔫蔫的跳上了舞台。
漆煦拿了根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凳子,坐下去的瞬間他甚至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麽摔下去。
不過還好,那凳子看上去挺破爛,但還挺結實的。
卡布奇諾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站位,等漆煦研究完了那磁帶,幾個人也已經站好了。漆煦一眼就捕捉到了右邊角落裏的淩江沅,對方雖然站得很靠後,卻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存在。
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和身前的架子鼓哪裏像一起的啊。漆煦心裏這麽想著。
與此同時,漆煦對著台子上的人比了個OK的手勢,李狼的第一個音已經低沉的從嗓子裏轉了出來。
“沒人想念你……”
“沒人如脫水的魚。”
……
淩江沅的節奏是從中間開始入的,隻出現在第二段。這首歌的前麵部分是偏溫柔情歌風格的,到了第二段才陡然轉成了搖滾式,算是當前市場的一個大膽嚐試。
畢竟現在的市場,像這種融合在一起的曲風還非常少見。
淩江沅握住鼓棒敲下去的瞬間,整個人氣場陡變,微微揚起下巴,視線追逐到了漆煦的身上。
漆煦不由得愣住了神。
他今天穿過來了一件牛仔外套,因為地下室太熱,所以脫去外套隻剩下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微微溢出身體的薄汗勾勒出他腹部肌肉的形狀,看似瘦削的身材實則蘊含著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
淩江沅抬手的時候,露出一小截白嫩卻結實的小腹,在這偏暗的世界裏像是突然照進來的一束光。
漆煦不由得握緊了手裏的磁帶。
“我就是那脫水的魚。”
最後一句落下尾音,漆煦下意識的摁下了結束。
台上的人皆氣喘籲籲的深吸了一口氣,靜默一瞬間將剛才的喧囂全數驅逐,漆煦坐在台下看著淩江沅,那一瞬間聽到自己的心髒發出了緊迫的,“咚咚咚”的聲音。
“啪啪啪——”
突然響起來的鼓掌聲,瞬間驚醒了宛如身在夢中的人。
“新歌嗎?”門外走進來一個人,穿著一件掛了拉鏈的長袖衛衣,眉頭一挑,道,“很好聽。”
“老牛。”李狼罕見的衝他點了點頭,一副熟絡的模樣。
“這是卡布奇諾的老板。”淩江沅從台子上跳下來,站在漆煦的身邊介紹到,“這是我們的新成員,這首歌就他寫的。”
漆煦往旁邊挪了一步,躲開淩江沅剛剛運動過的,冒著熱氣的身體。
那熱氣撩騷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唷你寫的啊。”老牛點了根煙,“挺好聽的,是個苗子。看上去還挺年輕啊?”
“還沒高考。”劉佳佳插嘴道,“挺有才華吧。”
老牛“嗯”的誇了一句,才道:“小淩你跟我出來一下,有句話跟你說。”
淩江沅先是一愣,緊接著把手裏的鼓棒遞給了漆煦:“幫我拿一下。你們先練著。”
幾人放著剛剛錄下來的歌聽了一遍,都還挺滿意的。劉佳佳甚至道:“我覺得這次我們能遇到我們的那個知音。”
“多虧了你。”謝從嘉拍了拍漆煦的肩膀。
漆煦眨眨眼,說:“我出去抽根煙。”順便他問謝從嘉要了支煙。
謝從嘉說:“我沒有煙,你問李狼要去。”
漆煦沒怎麽跟李狼說過話。在他看來,這個男人人如其名,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危險,更何況他時常是沉默著的,極少說話,偶爾掃過來的眼風像是要吃人一樣。
見漆煦猶豫,劉佳佳笑著拍了拍李狼的後背,說:“這小子怕你。”
漆煦怎麽可能如此讓人看輕,一個白眼翻過去,道:“姓李的,給我根煙。”
謝從嘉和劉佳佳一同愣住了。
李狼動作一頓,扭過頭來,定定的看了一眼漆煦。
“給不給?”漆煦挺橫的說道。
沉默了片刻後,李狼從自己的衣服兜裏抽出了根煙,扔了過去。
漆煦清了清嗓子,叼在嘴角,吊兒郎當的說:“謝了。”
漆煦出了門,正要往外走,突然聽到了淩江沅的聲音。
淩江沅和老牛就站在走廊裏聊,隔得有點遠,漆煦隻依稀可以聽到對方提到了淩江沅的母親,還有回去上學的話。
淩江沅的聲音很低,低的幾乎聽不清楚。
漆煦叼著那根煙聽得入了神,連什麽時候淩江沅走了過來都不知道。
直到腳步聲一下子在自己的身邊頓住了。
“漆煦?”
漆煦一下子驚醒,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我出來抽根煙。”
淩江沅一巴掌輕輕拍在他的腦袋上:“還沒成年呢抽什麽煙,我記得你不是不會抽嗎。”
漆煦目光閃爍:“在學啊。”
“……”淩江沅把他嘴裏叼著的那根煙取掉,捏了捏他的下巴,說,“等你長大了再來學這些東西。”
漆煦突然就問道:“淩江沅,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輟學來搞音樂是件特別不理智,特別幼稚的事情啊?”
淩江沅微微一愣:“怎麽突然這麽問?”
“你也輟學過,但你後來還是回去讀書了,是不是就代表你很讚同父母的話?”
漆煦看到淩江沅的眼神裏突然閃過一瞬莫名的光芒。
淩江沅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許吧。”
漆煦說:“我爸特別不讚同我,他覺得我就是玩票,就是不務正業,就是吊兒郎當。但我想我媽如果還在的話肯定會很支持我。”
淩江沅想了片刻,才道:“你應該往好的方麵想。父親之所以不讓你來玩這些,是因為在老一輩的人看來,玩音樂的人就是所謂的戲子……”
接下來淩江沅說了些什麽,說實在的,漆煦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燈光滅去,不知道哪裏滲透的微弱光芒映著淩江沅的半邊臉龐,顯得格外的好看。
漆煦不自覺的就看得入了神。
所以當淩江沅劈裏啪啦說了半天,扭頭卻看到漆煦在發呆時,不由得無奈的笑道:“你看什麽呢?”
“你。”漆煦下意識的說道。
淩江沅沒想那麽多,而是挑了挑眉:“我臉上哪有髒東西麽?”
漆煦這時已經緩過神來:“……嗯,你牙齒上有辣椒。”
淩江沅愣住。
他用舌頭鼓搗了半天的牙齒,什麽都沒找到,抬頭欲要詢問,卻見漆煦已經頭也不回的往秘密基地去了。淩江沅“哎”了一聲,緊趕慢趕的追上去,邊還詢問道:“哪兒呢?”
淩江沅聽了一遍磁帶,還挺滿意的,拿了個袋子把磁帶封了起來,說是回去研究一下再寄出去。
今天晚上卡布奇諾隻排了一次表演,唱的又是那首漆煦寫的歌,台下的觀眾被節奏帶得幾乎群魔亂舞,讓這裏到達了好久未曾抵達的高潮。
從前台下來,劉佳佳道:“我發現隊長每次一來這首歌,整個人就跟喝了雞血似的,特別帶勁。”
謝從嘉也點頭:“我也發現了。”
“說起來——”劉佳佳摸著自己的下巴玩笑道,“自從漆煦來了之後我們樂隊的氣氛好像變了不少啊。特別是每次唱歌的時候……漆煦寫的詞不也是隊長幫忙改的麽,莫非你們就是那傳說中的……那什麽來著,繆斯!對,繆斯!”
謝從嘉一巴掌拍在劉佳佳的腦門兒上,樂了:“你小子,讓你讀大學你不讀,你知道繆斯是什麽意思麽你就繆斯,瞎說呢。”
淩江沅也笑了:“你又是從哪個電視劇裏看到的詞兒。”
劉佳佳剛要開口狡辯,漆煦推門而入,手裏提著的燒烤往桌子上一放,道:“淩江沅請大家吃夜宵啊。”
劉佳佳也顧不上剛才說的話了,直接撲了上去:“狼哥你最愛的燒烤來了!”
李狼“嗯”了一聲,撥弄了兩下吉他,也坐了過來。
漆煦不餓,所以坐在旁邊看三人餓狼撲食,淩江沅低頭看了眼時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回了啊。”
“回那麽早幹嘛啊,回去當繆斯啊。”劉佳佳說完自己都笑了,“待會兒喝酒去唄。”
“不去了。”淩江沅拍了拍漆煦的肩膀,道,“小孩兒還沒滿十八歲,熬夜不利於長高,是吧?”他說完衝漆煦挑了挑眉,一副調侃的模樣。
漆煦又想起兩人打得那個賭,愣是翻了個白眼道:“就是熬夜我也能長過你。”
淩江沅笑道:“說不定不熬夜能比我高一大截兒呢。”
漆煦又翻了個白眼。
“真走了啊,我還得回去研究下給哪家公司寄磁帶呢。”淩江沅說完揮了揮手。
一群餓鬼一邊吃著燒烤,一邊抬手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