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1)

  一行人一路風馳電掣到了超管司,得到通知的司長於祥英早已出來迎接。沈燮依舊挑剔地視線打量過這個為了不顯露於人前而裝修十分樸素隱蔽的國家機構,喉嚨裏咕噥了一聲,但沒再出言嘲諷。


  徐雲笈鬆了口氣。心說這位大佬還是懂得體諒人的嘛。


  一個念頭轉完又是一僵:自己對“體諒人”的要求何時變得這麽低了?


  超管司上上下下大小領導沒出外勤的,都被叫來開會。馮保國一開始盡量用恭敬的語言表達對沈燮的歡迎,然後兜著圈子試探著想詢問對方的來曆和突然現身的原委。


  然而話說到一半,男人的臉上已經現出不耐:

  “直說。你想問什麽?”


  於祥英連忙直接切入主題:“前輩,我們對於您的來曆和您的身份一無所知——當然這些以後可以慢慢跟您了解。現在關鍵是想請您簡單說說您何時、為什麽沉睡,為何現在又醒了?還有其他人……或者神獸和您情況一樣嗎?以及您和明真門有什麽淵源?”


  他問得直白起來,沈燮反而麵色好看不少。


  “當年沉睡是和混沌打了一架。靈氣不夠隻能沉睡養傷。醒來……傷好得差不多了,又感覺到了龍氣,就醒了。”


  也就是說,他蘇醒和一開始龍脈地氣外泄有關。


  於祥英卻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點:“混沌?是……神話傳說裏那個凶獸混沌?”


  “還神話。”


  沈燮嗤之以鼻:“我活生生站在你們跟前,你們還覺得混沌是神話傳說。”


  這話意思可就深了。


  於祥英“咕咚”咽了口唾沫,心裏頭打鼓:“您的意思是……我們傳統華夏傳說裏頭的神獸凶獸妖獸……還有那些什麽神仙,都是真的?”


  他得到一個冷瞥。


  “我上哪知道你們人類現在傳說裏說什麽了?”


  “不好意思。”於祥英道,“——那,我舉幾個例子?什麽麒麟、饕餮、囚牛、睚眥……都是真的存在?”


  沈燮點頭。


  於祥英深吸了口氣:“那……女媧、共工、盤古……也是真的?”


  沈燮還點頭。


  頭點得那叫一個漫不經心,於祥英心髒病都快犯了。會議室裏其他人情形也差不多,臉上白裏透著黑,黑裏透著青,就眼前是金的——小星星!


  於祥英也顧不得什麽麵子,狠狠灌下去兩大口茶,這茶葉苦,他被苦得一個激靈,還得幹笑著問:


  “……那這些神仙神獸,不知現在都在何方?”


  沈燮看起來怪不耐煩的,眉頭都擰起來一點:

  “你們人修把傳承丟了個一幹二淨啊?還知道修者等級怎麽分的、最高級別是什麽嗎?”


  這個總算知道了。一群人點頭。


  沈燮又說:“最高一級是‘升仙’。升仙大圓滿不就是飛升?飛升了還能去哪。”


  “……您的意思,和您同時代的那些傳說中的神仙神獸,都在上界住著?”


  要是這樣倒是可以鬆口氣,至少和凡人界沒幹礙,末法時代人修自己飛升不飛升得上去兩說,好歹不用擔心天天出現應龍這類的大佬刺激他們神經。


  哪知道沈燮又搖了搖頭。


  “都說末法時代靈氣消散。為什麽?歸根結底是這片大陸氣運將盡。這影響的不單是人間境,也包括天界。神仙?神仙又如何?凡人依靠瓜果蔬菜活著,修者依靠靈力。神仙依靠什麽?靈氣可以,但不夠,還要願力和氣運。天界與人界之間不過是一層靈氣的屏障,上頭是天界,靈氣豐沛,下頭是人界,靈氣遠不及天界……一百多年前,靈氣日益稀薄,你們修真界的浩劫不用我說,天界……我那段時間沒在,但想也知道會更慘。”


  說到這裏,這位大佬牽起嘴角笑了一下:

  “絕大多數神仙妖獸,什麽盤古女媧共工三清玄武嘲風……封神之戰前後就隕落得七七八八。但也有命硬的或者運道好的,活下來了。不過洪荒之後人道大興,人類才是天道寵兒。天界主要是飛升的人修,妖修和神獸遠不如人修多。但是末法時代氣運崩塌……神仙也會隕落,但也有能想法子保命的。想來我不少熟人都來了人界吧。今日龍脈地氣外泄喚醒了我,說不定改天又有別人。”


  他說得隨意,於祥英看著像要背過氣去了。


  ——他們超管司兢兢業業配合著氣象局地震局國安局,把玄門的存在藏得嚴嚴實實,怕引起普通人世界社會動亂。


  可要是這些傳說中的大佬現世……一個應龍能開山而出,誰知道下一位又能幹出什麽了?


  超管司怎麽才能給他們遮掩過去?

  這會算是開不下去了。


  超管司的人一方麵覺得要好好補一補曆史和傳說,另一方麵刺激受得大發了。再聽下去要是爆出其他能驚天動地的消息,估計在座不少人心都得灰了,離職率將再創新高。


  於祥英見狀果斷叫停會議,讓大家先回去消化消化。


  轉瞬間屋子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


  徐雲笈攔住了馮保國,問他超管司給辦身份證的流程是怎樣的——之前玄淩子帶他來京就是說要幫他辦個身份證明。


  馮保國聽了沈燮那堆晴天霹靂一樣的話,也有點魂不守舍,眼神都是茫的:“……一層大廳業務部3號窗口……不對。等等,你沒在超管司注冊過身份信息。等小秦幫你吧。得先經過審查……”


  秦彤安一邊走過來,看著也因一副信息量過載的模樣,好半天才算是恢複了表情,把剛才的衝擊勉強壓下去:

  “馮司,小徐是要辦身份證明是吧?我帶他去吧。”


  徐雲笈能力出眾,再加上主動挺身而出做陣眼的行為,超管司初步確定他是正道修者。又有秦彤安親自領著,證明文件很快就辦妥當了。


  解決了身份問題,徐雲笈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正想著思考一下自己接下來幹嘛,手機響了。


  是玄淩子的電話,叫他去五層會議室。


  過去了才知道,於祥英親自安排應龍大佬的事兒。本來準備安排一個年輕科員給大佬當陪同人員,介紹一下華夏現在的情況、玄學界現在的規矩等等,結果費勁巴拉挑了個人勤快、脾氣好、笑得也討喜的小夥子,應龍先生看都沒看一眼就給撅回來了:“不入流的修者,不要。”


  ——這個不入流不是嘲諷侮辱,是這個世界修者的等級,最低一級,但很多時候也不被當做一級。


  就是你隻要入了修真界開始修煉,你就算“不入流”了,但是得等“入門”級,才真正算是個合格的修者。


  那位被選出來的小夥子臉都臊紅了,而於祥英也是一頭包。


  ——秦彤安才是個“入門”級,已經是處長,可想而知下麵的人都是什麽水平。


  超管司對於修真者不是好去處,所以大多數人員實力尷尬。


  應龍大佬嫌棄“不入流”境的修者,可是但凡“入門”以上的,在超管司都大小是個領導。不是說擺官架子不能當陪同,隻是每個人手裏都一灘事呢,哪個也調不開啊。


  正愁得厲害,那位大佬指名了:

  “徐雲笈呢?他幹嘛去了?”


  ——於是於祥英就請玄淩子打電話把人叫到了會議室。


  “……可我不是超管司的人。”


  看著於祥英、馮保國和玄淩子三個人殷切地看著他,徐雲笈有點無奈。


  “這沒關係,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於祥英道。


  馮保國卻說:“司長,小徐的境界、能力還有知識都非常突出,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能否也請他來做我們的兼職專家?”


  這就很叫人意外了。


  於祥英不解地看著自己的老搭檔。他倆一起在超管司幹了二十多年了,他很清楚對方是個沉穩有責任心的人。


  可是怎麽就能說出讓個二十多歲年輕人當兼職專家的話?這不是跟玄淩子一個待遇了?玄淩子那是明真門的長老!

  而且玄淩子還在這兒坐著呢,你當著他麵說讓個小年輕跟他平起平坐,這是得罪人啊。


  沒想到玄淩子一聽居然是最先叫好的:


  “對!小徐道友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布陣也就算了,他還能改,自己實力還強,也有傳承,關鍵是心性好夠大氣……”


  “等等等等,你們倆把我都說糊塗了。”


  於祥英沒去京郊,應龍大佬現世的事兒又太震撼,反而把之前龍脈地氣外泄的事情蓋過了。時間緊張,下頭匯報的時候也沒說得特別清楚,他自然不知道徐雲笈在整件事中出了多少力。


  馮保國和玄淩子就趕緊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於祥英看著青年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樣了,笑容滿麵沒口子地誇“少年英才”、“青年才俊”,做兼職專家的事兒也基本定下了。


  徐雲笈有點茫然:“做超管司的專家……我需要做什麽?”


  “平時沒什麽事,遇到他們處理不了需要咱們幫忙的,給幫個忙就行。”玄淩子作為前輩介紹了一下經驗。


  那頭於祥英道:“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小徐啊,你第一個任務就是跟在沈前輩身邊,給他更詳細地介紹一下咱們這個世界。”


  聽起來是個簡單的任務,隻除了一個問題。


  “……於司,您是不是忘了,剛剛馮司介紹過,我是剛剛從深山裏出來的。之前長期避世,對於現在的社會情況,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


  “哦——哦,對了。沒關係。”於祥英大手一揮,“那剛好你們一起認識認識這個社會,一舉兩得。”


  徐雲笈:“……”


  於祥英這麽說了他也不好拒絕。而且確實今日出了京郊的事情,超管司實在是太忙,也錯不出人手。


  不過問題是:“陪同沈前輩這個任務,到底是要做點什麽?”


  “這個啊,沈前輩身份特殊,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和現代人——甚至可以說和人類——都很不一樣,咱們超管司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協調修真界和普通人世界,維護社會安穩。所以……主要是得想辦法讓沈前輩接受現代社會的規則,遵守法律法規。這個擔子就交給你了,小徐。”


  徐雲笈無語。


  這可真是放手得夠徹底的。看在自己有身份、有編製的份上,花點時間陪著大佬熟悉現代社會也沒什麽不好。


  ——就當旅遊看電影逛博物館了?還是有正當理由的那種。


  他點點頭,本想離開,忽然想起一樁事,又扭頭轉回來:“呂老不是說要學禦劍?我怕我到時候忘了,您記著這事,抽空找我來學就行。”


  玄淩子一怔:“小徐你——真教啊?”


  “這還有假的?秦姐是不是也想學?幹脆一起吧。”


  玄淩子尚未說什麽,於祥英感興趣的目光“唰”就投過來:“禦劍?”


  玄淩子插話把他們三個人是怎麽從C市來京城的說了,給徐雲笈比了個大拇指:“小徐別看年歲輕,在修煉上,他就是這個!”


  徐雲笈看他表情誇張,忍不住笑了。


  於祥英在一邊都聽蒙了。就跟之前秦彤安似的,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什麽?有人會禦劍?這不是神話?

  ……等等,他會也就算了,他主動要教給別人?

  聽著那邊徐雲笈和玄淩子說得熱乎,於祥英心裏也熱起來了,再看徐雲笈的時候眼睛都放光:


  “小徐啊,你真的願意將禦劍的法術教給別人?”


  徐雲笈點了個頭,琢磨著這是什麽意思。領導這麽問,不是自己學就是要讓親近的人學吧?他就說:“您要是有興趣,不如也一起?”


  結果於祥英不愧是超管司的司長,思想境界很高。


  他也沒想著給自己謀好處,而是問:“


  如果小徐你不介意這個法術被別人學了,一個也是教,一群也是趕,不如周末你抽空辦個培訓如何?咱們跟各大宗門、幾個修真世家的都知會一聲,讓他們派聰明機靈的過來學一學,回去再教別人。”


  徐雲笈心說這位司長真的是時刻念著修真界的發展,很稱職啊。


  不過這個想法猛地一提,倒是讓他想起來自己在術元大陸的職業規劃了。本來想著考個教師資格證,然後留校當老師的,到了這個世界,一開始想著怎麽混個身份掙點錢養活自己,後來又想著怎麽跟修真界搭上茬,一直也沒來得及認認真真重新做個人生規劃。


  於祥英的建議叫他心裏頭一動:

  這個世界修真這麽落後,甚至沒有係統的修煉體係,都是各個門派自己摸索,摸索出了一鱗半爪的經驗,一個個都敝帚自珍。自己這個裝了一肚子係統修煉方法的人,不如從無到有幫著搭建一個科學的修真培養體係?


  這要是做出一番事業,也算是能在這個世界修真史上留名的人物了。


  徐雲笈於是便提出,比起單獨培訓一個禦劍術,他更想長期、係統性地培訓修者們,讓他們學習更多的法術。


  本以為方才高興的於司長聽了可以培訓更多內容會更為興奮,誰知對方卻沉默了一些,徐雲笈正不解,卻聽他問:

  “小徐是想自己開宗立派、教授弟子、傳承宗門啊?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徐雲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誤會了,以為他說的長期培訓是自己招一批學生納入門下教導,然後延續他這個“隱世宗門術元宗”。若是這樣,就和其他宗門無異,他的傳承還是隻給自己宗門的那幾個學生。


  但這可不是徐雲笈想要的。


  他笑著開口,擺手道:“於司誤會了。我不是想要開宗立派,而是想要辦個……培訓班。對,就像是學校學生課外上培訓班學習一樣,我想辦的是可以任由學員報名、不拘門派都可以來學的那種培訓班。”


  他的話一出,在場的於祥英、馮保國還有玄淩子全都愣住了。


  半晌於祥英才難以置信地問:“誰都能去?別的門派的弟子也可以?”


  看年輕人笑著點了頭他才敢信自己聽見了什麽,隻覺得一陣眩暈:這是哪來的聖人啊?


  修真界這幾年比建國前和建國初期好多了,殺人奪寶什麽的名門正派都沒有,但是傳承啊秘籍啊寶貝啊,還是一個個看得死死的生怕旁人奪食。


  冷不丁冒出來這麽一位隱世宗門的小兄弟,上來就是我誰都教,你們敞開了學,於祥英都懷疑自己在做夢。


  站在那愣了半天,心才慢慢地落到實處。他開口,露出點慚愧來:“小徐你這個思想境界……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徐雲笈笑著擺手:“您就別給我戴高帽了。我沒那個心力自己從頭開始建一個宗門,但是又不忍宗門傳承斷絕,所以才想出了這樣的辦法。而且我在修真界初來乍到,這也是個能讓我立足的途徑。”


  他沒說的是,雖然自己沒有單獨建立一個宗門,但所有宗門都怕落後於人、都會派人來學,那又何嚐不是他徐雲笈的人脈伸展到了各個宗門?當然,自然會有隻圖法術、不肯和他建立什麽交情的,但要是連看人都不會,徐雲笈也別搞培訓了,還是自己修煉吧。


  這點小心思也不是出於什麽陰謀算計,而是自己出了力,至少得結個善緣吧。畢竟他可是實打實地把珍貴的修煉方法拿出來的。


  而且,都道懷璧其罪。徐雲笈沒有靠山,一身本事不可能藏著掖著,早晚會被某些勢力盯上。


  他個人能力再強,那也是雙拳難敵四手。而且那些宗門和國-家上層、政商界人士的交集隻怕很密切,能量非同小可,指不定就有辦法繞過天道和超管司的約束對他下手。


  與其這樣,倒不如敞開了教。就算有人懷疑徐雲笈藏私,動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別的勢力可也想和徐雲笈學東西呢。大家彼此掣肘,徐雲笈自己才是安全的。


  這些東西,徐雲笈心裏也是盤算過了的。他想要實現個人價值和抱負,但也不是傻白甜,不想把自己坑了。這會兒看著於祥英一臉動容好像他是雷鋒再世似的,心裏倒有點虛。


  “別別別,別給我戴高帽子了。您幾位這麽誇,我都要飄了。”


  青年扶額,反而引得於祥英幾人哈哈大笑:“年輕人就是臉皮薄,這做好事誇你幾句都不好意思。”


  馮保國主動說:“小徐,你這個培訓班的選址和審批什麽的,都不用擔心,咱們超管司給你盡快辦下來!最快一周就可以解決手續問題,到時候你就可以開始招生了——對了,這個招生上,有什麽要求沒有?”


  “就像我說的,門派不限、級別不限,低於我就行了。別水平比我高的來跟我學,我也不太好意思。”


  這要求就跟沒有要求一樣。


  不過說到級別不限,馮保國突然想起來這位小友是個什麽級別自己還不知道呢,畢竟才在超管司登記,但是還沒報到馮保國這兒來。於是就問了一嘴。


  徐雲笈換算了一下,他是術元大陸破法境後期,換成這個世界就是……


  “通達後期吧。”


  “什麽?”


  會議室裏除了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超管司裏,境界最高的就是於祥英並馮保國兩個人,都是通達境,但都初期而已。


  這個水平放在修真界都是絕對的前列——雖然超管司下麵的年輕人水平不行,但頭頭必須得有能耐,都是國家高薪聘請的。別的門派掌門或者大長老也就是這個水平。


  結果這年輕人比他倆還高?

  ——他們是看不出這位年輕人修為深淺,但隻以為是隱世宗門秘法,誰知道是實打實高過他們所有人?!

  而且關鍵是,通達境是修煉等級第五階。


  通達後期啊,整個修真界,登記在冊的,達到通達後期的,兩隻手都能數過來。至於通達往上第六階?全修真界就兩個人!七階及以上一個沒有!

  這小徐道友……他這不是天才的問題了,是天道他親兒子吧?


  徐雲笈看著他們恍恍惚惚的神情,有點好笑:“三位怎麽打我進這會議室就一驚一乍的,您幾位都是領導啊,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玄淩子跟他最熟,性格也最親和,好半天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聞言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去去去,你小子少來。大風大浪見過,但沒見過你這麽個小妖孽,才幾歲啊,把我們這群老骨頭比得啥也不是。”


  “咳,這不是常年在深山老林修煉嗎。比較專注。”徐雲笈笑著把話轉回開培訓班的事情上,“跟我培訓的,通達境以下就行。這個要求,我說的是長期培訓的,短期過來學個禦劍術這類的,修為不限——您幾位願意屈尊紆貴前來,我也是願意的。”


  “你小子,一開始看著溫文爾雅的,實際上蔫壞啊你。還屈尊紆貴……淨埋汰我們。”玄淩子又白了他一眼,但嘴角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他有多欣賞這個年輕人。


  徐雲笈摸摸鼻子,表情很無辜:“我可都是真心話。招生的事情,恐怕還得麻煩領導們幫忙。我跟各大門派也不熟悉,可能還需要麻煩超管司幫我宣傳一下。”


  於祥英和馮保國都笑了。


  一個說:“小徐,今天去京郊的,有七個宗門和家族的人。你那本事又不是假的,一傳十十傳百還怕他們不知道?”


  另一個道:“你這是送好處啊。不用加入門派不用受你約束,培訓形勢自由……一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聞著味就來了。”


  “承您二位吉言——那開培訓班的事情,我就麻煩司裏了?”


  “你放心吧,這兩天先跟沈前輩多交流交流,手續辦好了到時候跟你說。”


  徐雲笈這才放心。


  折騰一日,時間已然不早。徐雲笈被超管司安排在了司裏的招待所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去了超管司。前台辦事處的接待人員告訴他應龍大佬比他來得還早,司長安排了一位公務員正在接待。


  徐雲笈按照接待員的說法找到空辦公室,敲了下門,裏頭沒回音,但是門直接自己開了——顯然有人用了靈力。


  徐雲笈走進去,看見沈燮坐在桌子前,正對著桌子上的一個筆記本電腦。


  男人不知何時已換了身衣服——先前那套鱗片化作的長袍實在是太顯眼了。他這會兒穿著米色的襯衫,領口敞開兩顆扣子,露出裏麵修長的淺麥色脖頸,長發被隨意束在了腦後,有點藝術家的氣質。


  他此時姿勢懶散,略微不耐煩地擰著半邊眉毛,手肘支著腦袋,聽見門的動靜便抬起眼皮朝門口覷了一眼,略勾了嘴角,露出一個不太像是笑容的表情:


  “是你啊。”


  “沈前輩。”徐雲笈喚了他一聲,注意到沈燮斜後方還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務員,表情有些局促,大概是跟沈燮待在一塊不自在。


  徐雲笈問他:“沈前輩看什麽呢?”


  “這小子——”男人隨手指了指身後的年輕人,“給我推薦了一個什麽……紀錄片?說是講清朝到現今華國成立的過程。”


  “那是該看看。”徐雲笈走過去,對那個年輕公務員笑了笑,做了個口型,“交給我吧”。


  對方如蒙大赦,站在沈燮背後,一臉感激地對徐雲笈合掌小幅度地搖晃,無聲地道謝,然後轉過臉看向沈燮時又是一副緊張模樣:“那個,沈前輩,之後由徐前輩給您介紹超管司和華國的曆史,我就先不打擾您了?”


  沈燮根本沒說話,伸出兩個指頭朝門那邊擺了擺,公務員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小聲道別,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徐雲笈看沈燮整個過程中眼皮都沒抬一下,隻盯著電腦屏幕,眨了下眼:“沈前輩看得這麽專注?”


  “專注?”男人哼笑了一聲,“懶得搭理他。以為我不知道在我背後跟你比比劃劃什麽呢?嗯?”


  他坐在那兒,說著眼尾向上挑起,乜了站在他旁邊的徐雲笈一眼,銳利中帶著些許古怪的邪氣:


  “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滿腦子草菅人命的封建思想,看見我就兩股戰戰生怕我凶性大發?”


  他眸色中半是玩味半是銳利,仿佛隻是懶洋洋打趣,又似乎下一刻就會拍案而起兵戈相向。


  徐雲笈心說,您老這副模樣,哪怕放鬆時也如同猛獸曬太陽,又怎能怪一幹人修心生警惕呢?


  然而他沒露出神色,反而笑起來:“前輩這學習速度可真快。這都已經知道‘封建思想’了?”


  他明擺著轉移話題,沈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關了眼前的紀錄片,從椅子上站起來:“超管司叫你帶我熟悉這個世界?你準備怎麽帶我熟悉?”


  “實話說我自己都不敢說熟悉。畢竟我隱世宗門出身,也才出山不久,之前都是看節目和看書了解一些。隻能是跟您一道熟悉。”徐雲笈一笑,嘴角露出一顆小虎牙,“就是到處轉轉嘛,看您喜歡哪兒咱們就哪兒玩去,反正也有超管司報銷。”


  沈燮定定看了他片刻,勾唇一笑:“走吧。”


  帶人認識現代世界這種事,徐雲笈沒做過。他想了想把自己當作一個導遊,搜索一番京城最有名的地方,第一站就先帶人先去逛了京城鼎鼎有名的皇家園林。


  ——主要也是,他自己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京城嘛,剛好轉一轉。


  在術元大陸的時候徐雲笈去過紫禁城一次。而這個世界的皇城與術元大陸的大同小異,徐雲笈看著格外親切,就好像還在自己的世界一樣。


  天氣很好,這種旅遊景點堪稱熙熙攘攘。


  徐雲笈在手機上用APP買了票,帶著沈燮排隊往裏走。


  沈燮感受著頭頂的熾烈太陽,還有景點摩肩接踵的喧鬧擁擠,額頭綻出了一根青筋。


  瞥一眼身前青年打量門樓上牌匾時興致勃勃的神色,他有些懷疑這小子到底是陪他熟悉這個世界,還是借著陪他的名義旅遊來了。


  “……你看得挺開心?”


  頗有種咬牙切齒味道的嗓音擦過耳膜,低沉到讓人耳尖戰栗。


  徐雲笈激靈了一下,意識到身後大佬語氣中的不耐,幹笑:“這不是……想著讓您現代社會的變化嗎?原先的皇城,現在誰都可以來了。人類沒有皇帝了,人人平等不是?這種變化——您有沒有覺得很受觸動?”


  沈燮比他高出十幾公分,站在他身後俯視,便看見青年羽睫下眼皮動了又動,幾乎能腦補出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是怎麽隨著他狡辯而靈活轉動的。


  男人幾乎氣樂了,卻詭異地沒什麽發火的念頭。


  明明周圍孩子大呼小叫、人潮湧動的景象讓他心煩氣躁。


  可是身前的人略帶討好地彎起眼睛,淡色的嘴唇一開一合地吐露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隻覺得好氣好笑,那點躁意倒似乎悄然蒸發。


  “這地方——”


  男人眼睛掃過太和殿屋簷上的屋脊走獸,漫不經心道:“沒什麽稀罕的,來過不知道多少次。”


  話雖如此,他看著湛藍天幕下聚集濃鬱到幾乎化作實質的國運之氣,想起沉睡前最後一次來這裏,琉璃瓦上頭奄奄一息般、似乎吹口氣就能散了的氣運,到底有些恍惚。


  徐雲笈在一旁道:“那不一樣。您之前過來都是悄悄從宮殿上頭飛過去吧?咱們今兒是光明正大地走一遍,這感覺不同。”


  他這麽說著,到底沒隨大流帶著沈燮去逛中軸線上的經典建築,而是一徑朝著旁邊介紹曆史的博物館去了。


  博物館陳列著展板和文物,清清楚楚把幾個占據過這方宮殿的王朝的曆史梳理了一通。


  沈燮的腳步停在清朝中後期的展板跟前。


  上麵介紹的,都是他沉睡之後這個國家發生的一切——或者說,遭遇的一切。


  他的視線落在介紹語上,看到了滿眼的“條約”,滿眼的“賠款”,滿眼失去的土地,死傷的人數,還有滿眼黑白照片裏麵黃肌瘦到,連恐懼的表情都做不出、隻剩下麻木的人類。


  沈燮的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那些文字扭曲得闖進他眼睛裏,一筆一劃張牙舞爪,紮得人眼珠子生疼。


  ……明明是人類而已。和他又不是一個種族。


  可是啊。從洪荒以降,多少次和那些渺小卻奇異得生生不息的人類結成過契約,看著他們創造出文明,創造出曆史,自己也接受過他們的頂禮膜拜悉心供奉,被記載在他們的曆史裏,成了他們的神話當中的一部分。從此感受著他們的氣運,融入了他們的生息。


  ……又怎麽能不在乎呢。


  徐雲笈原本跟在沈燮後麵,也在看那些介紹。這裏的曆史和術元大陸的一樣,所以他並不陌生,以前課本上也都學過。隻是即使知道這些內容,還是不管看多少次都會憋屈和難過。


  他看了一陣,便偏離了視線,看著展館門口外麵照在地上的陽光,明晃晃的,心裏才舒坦了一點。


  半晌,徐雲笈才意識到沈燮半天沒有動步子。他疑惑地扭頭去看,就看見男人雕像一般的側顏。


  男人站在他一步開外,眼睛盯著跟前的展板,一瞬不瞬,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是動怒,也沒有悲痛,看起來非常平靜,可是徐雲笈望著他,卻覺得他身上有種極其厚重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張力。那種平靜,就像是海平麵上的波瀾不驚,而水下千米早已火山噴發,暗湧翻攪。


  他立在那兒,像是一枚楔進了地麵的長釘,又像是滾滾時光長河當中的一枚船錨,無聲無息而驚濤駭浪。


  徐雲笈在他身上嗅到某種發自於靈魂的蒼涼。那氣息讓人莫名的難過而又自持,悲傷而無法宣泄。


  他心頭一悸,下意識伸手過去抓住了男人的小臂:“沈前輩,我們走吧。”


  動作做了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一個陷入沉思的、實力百倍於你的大能這樣貿然觸碰,簡直是大忌中的大忌。若是對方天生戒備警惕,就算跑神,護體罡氣也能直接把你震出內傷。


  ——然而居然沒有。


  徐雲笈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它正握在應龍大佬的手臂上頭,穩穩當當。


  對方的體溫隔著襯衫傳到手心,徐雲笈忽然就有點不好意思,正要抽手,握著的那隻胳膊卻主動撤了回去,跟著,便有一隻大手反客為主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出去?”


  徐雲笈抬眼,對方一雙很沉沉的眸子盯著他,說不出是個什麽情緒。他從善如流點了頭:“好啊。”


  沈燮拉著他出了這間展覽室。兩人並肩站在屋簷下,好一會兒沒說話,但奇異地並不覺得尷尬。


  外頭陽光過分明媚,哪怕站在屋簷底下,也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蒸騰感。在這兒站了沒兩分鍾,便覺烤得人恨不得要變成一灘黏糊糊軟綿綿的奶酪。


  ——倒也驅散了這人方才在裏麵看展板所醞釀出來的那股子蒼涼。


  徐雲笈心道。


  他望著外頭陽光,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困?”身邊的男人問。


  “不是,陽光這麽好,就想睡覺。”青年含含混混地從鼻腔裏哼了一聲,眨眨眼,正巧看到一隻狸花墊著腳輕巧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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