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跪諫
“臣請陛下恩準。”
趙桓冷笑，連稱呼都變成陛下。他想要提高武人地位，這才剛剛開個頭便有如此多人阻撓，以後還能順利麽？那一瞬間他動了殺心，但刹那間便警覺：自己是不是殺人太多，所有事情都要用殺人來解決？
他來回踱步，速度極快，越想越是生氣，如今整個大宋等於自己把自己閹了，不想辦法提高武人地位怎麽可能長久？
“你想死，沒那麽容易！你想逃，那更不可能，朕怎麽會這麽容易放過你。嶽飛，你的軍中是不是一直缺一個書記官？徐處仁聽旨，自今日之後，在嶽飛帳下做一個書記官！”
呂敏候接到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時，才剛剛吃過午飯。消息是宮中太監傳出來，呂敏候大吃一驚，這才回想起之前徐處仁的不對勁兒：原來他早就知道，官家決定的事情不可更改，所以逼迫他寫完奏疏，等於保了他的命！
呂敏候大急，一邊踱步一邊衡量這事的影響。徐處仁乃是宰執，如今淪落到軍中做一個書記官，對大宋朝來說破天荒頭一回——自從趙桓登基之後，頭一回的事情太多。
但是這個頭一回，似乎不大妙，這關係到文武之道：文人清貴，武人粗鄙，一個清貴至極的朝中大臣去武人帳下做官，這不是明顯要以武禦文了麽？
呂敏候覺得不能就這麽罷休，必須要做點什麽。於是便聯絡了平日裏幾個好友，一起聚集在禮部，商議該怎麽辦。
“劉禦史，這件事禦史台一定要糾察。”呂敏候說，“今日徐處仁大人置於此境地，你我都有責任，官家輕信武夫，漢唐故事就在眼前，國將不國！”
一個年輕禦史道：“可如今該怎麽辦？官家是鐵了心要將武夫提拔起來，與你我平坐。”
呂敏候環視一圈，說：“我欲西華門跪諫，爾等可願一同前往！”
劉禦史激動道：“正當如此，我輩行的乃是糾察百官、糾正官家之職，今官家自取其禍，我等不可坐而觀之，下官願前往。”
“某也願意。”
“某也願意！”
一屋子六七個人，全都站起來，看著呂敏候。呂敏候正色道：“好，諸位與我一同前去。”說完他帶著人便去了西華門。
沒有傳召不得入宮，宮禁守衛大為緊張，然而呂敏候隻是走到西華門前，噗通跪地上，與他一起的六七個人跟著跪下，默不作聲。
守門禁衛急忙將消息傳給趙桓，趙桓冷哼一聲，全然不在意。隻表示自己知道，但不聞不問，一時間僵持住。呂敏候倒也光棍，就是不起。
轉眼到未時，趙桓啟程前往武聖廟祭祀。
鄆王趙楷家丁的頭顱還掛在武聖廟前，上麵早已落滿了雪，孤零零的看著有點瘮人。
張克看到旗杆上的腦袋，心中隻覺得溫暖。如果不是官家救了他，當時他可能死在這個人的腳下，這麽一想，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強烈念頭：這一身一百多斤就丟給官家了！
整個儀式並不繁瑣，對於那些沒來的文官，趙桓也沒追究。在上香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按照禮製，皇帝隻需要上香即可，然而趙桓不但上了香，還鞠躬三次。
這令在場的眾多武人失聲痛哭起來。他們忘記了禮儀，也忘記了君臣之別，此時在他們的心中，趙桓就是值得他們為之去死的明主。
趙桓緩緩起身，他把參加這一次攻擊行動的七千名士兵全都帶過來，黑白的牌位上寫著他們陌生或者熟悉的名字，有些陰森。
趙桓大聲說：“昨日咱們一起去打了金人一個措手不及，你們知道戰果嗎？估計沒幾個人知道。朕也是剛剛才知道。”他陡然提高聲音：“昨日殺敵一千，敵人落水死亡者，不計其數！”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都是扯淡！你們好好看看，你們殺了那麽多女真人！他們不可敵嗎？他們三頭六臂嗎？什麽都沒有！他們跟我們一樣，流血了會死！”
“女真人來搶你們的土地，搶你們的女人，你們都是堂堂男兒，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搶嗎？你們的兄弟姐妹就讓他們糟蹋嗎？你們還是不是男人？”
“是！”上千個聲音一起呼喊，還是非常震撼。
趙桓點點頭，“女真人，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你們願意拿起刀槍，守衛你們的家園嗎？”
“願意！”
“你們願意追隨朕一起，驅趕入侵的敵人嗎？”
“願意！”
“你們願意隨朕一起收服燕雲十六州，完成這兩百年來的夢想嗎？”
“願意！”
“好，記住你們今日說的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將來朕若是死在戰場上，也會在這裏留下一個牌位，朕與你們同仇敵愾。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武聖廟裏響起來幾千年前的詩經詞句，聽著很是怪異，但濃烈的氣氛幾乎把武聖廟燒起來。隨著趙桓命令把俘虜送過來，眾多將士的目光轉向門口。
十來個女真人被送進來，在戰場上他們像狼一樣勇猛，現在他們卻被周圍這深深仇恨的目光給嚇住。沒人在這麽多仇視的目光下坦然處之。他們被帶到那一排排黑色的靈位麵前，跪在地上。
趙桓下令，劊子手執行，他們被砍死，鮮血洇染青磚，發出刺鼻的味道。
十來個頭顱被高高掛上旗杆，整個儀式算是完成，汴梁城裏很快傳遍，無數人湧過來想要看看女真人長什麽模樣。
趙桓覺得很高興，這些將士的精神麵貌煥然一新，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他把這七千人交給嶽飛。
但是在西華門的鬧劇卻越來越大，更多的人加入其中。他們想要逼迫趙桓放棄提高武人地位的打算，最早帶頭的呂敏候，此時已手腳冰涼，下半身發麻，渾身哆嗦個不停。
甚至還有一些太學學生，他們以不滿徐處仁的遭遇為由，也在西華門跪諫。
聽到這個消息，趙桓臉色鐵青，回宮的時候特意繞到西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