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叛逆有加
周末，路妹皆夜十點不歸，而首次犯規霧裏雲就警告不可再三再四也動過粗。“忘卻傷痛之快你是世界冠軍！”霧裏雲無奈地說，“老子才得了個漢中市級同類冠軍呢！”
大凡與人嘻笑言說，路妹總愛假話連天，假得霧裏雲聽來隻想發嘔，覺得這女孩天生就不是個誠實的胚子。已總結出路妹兩大特點，天生好逸惡勞，手中時刻要有把玩的物件、離不得與人玩耍，否則便出現無聊得要命的樣兒。玩耍是小孩的專利，但這也太過了吧？
路妹在外與人侃得飄飄然。習慣單手叉腰，吹口哨，打響指，以為瀟灑；冬天隻穿薄衣，以為風度；不穿靴鞋，否則以為有損形象，且頑固不化，而這些習氣正是闖了霧裏雲的紅燈。人之初，如白紙，這世界，是染缸，小心靈，別無它，壞觀念，滿腦子，白紙張，早染黃。路妹每每外出回到家時，還帶著那身流裏流氣的慣性，用在了家裏人霧裏雲身上，被霧裏雲一眼看出，一聲喝斥：“一個女孩家，學的都是些啥樣子？不知道老子喜歡抿甜、乖巧、文靜的女孩嗎？把你那一套進屋前扔進廁所去，別拿進家中來用！”
假期，路妹帶回來一個大女子。這已是第四次帶人來長住食宿了，“她要借五十塊錢買衣裳，”路妹說，“爸爸借給她！”路妹站在大女子立場，合夥拐騙爸爸的錢，以便出去蕭灑，並拿走了爸爸手機。
路妹兩三天功夫用光了百多元話費，還倒欠出一百四十多元，四處閑聊長話、時刻打信息、遊戲，而這話費霧裏雲要管三個多月。又一夜，大女子與路妹外出歸來，說：“我與路妹在後院同學床上睡覺，霧老師你就別叫我們了。”
翌日早，不見大女子從後門回，路妹卻睡在了外間床上。又兩夜，路妹與大女子幹脆夜不歸宿，霧裏雲才感覺不對勁。質問之下，原來是騙他，二人並未在後院同學床上睡，而是從隔壁同學家溜了出去，天亮路妹才回來假裝睡在外間。三次夜不歸宿，皆是與社會上男生鬼混，不在山包公園過夜就在男生租居房。
霧裏雲火了，趕走了大女子，令路妹跪下。“你它媽的什麽早熟，叫賤根根！生理早熟而非心理早熟，想偷情不如跟老子睡，也算你會想，心腸好！你才多大，像你這樣怎麽混得到十八歲？出身賤也不自重，丟我的臉！早知如此，老子不該生惻隱之心，讓那襤褸婦女把你撿養了去！”
路妹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出去，一頓作三頓的飯給老子吃剩飯了亊，而她則裝模作樣吃一點厭倦的家常味，餓了便向爸爸要錢偷買商店小吃。飯菜本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漫說營養的改善？當初蔣氏說路妹將來是個孝順的孩子，錯！霧裏雲當然也想過，是我期望太過了嗎？畢竟太小；是路妹缺少母愛，叛逆心理，不愛爸爸嗎？如果路妹思念生母，霧裏雲倒覺得她是個正常的孩子了。可她對自巳的身世不以為然的勁頭十足，架子拿得比有親生父母還大！
“爸爸，幾點了？
“爸爸，坡上啥子在叫？我怕！”
偶爾睡夢中醒來，路妹喊爸爸。隻有這時，也隻有睡夢中醒來叫的這聲爸爸，霧裏雲才感到了他希冀的那種女孩的溫柔、純真，舍此便是他總也難以習慣的生硬性情充斥家庭生活。
“路妹，你來！”霧裏雲的作品發在一網上，看到一個有趣的評論，想與路妹分享意趣。路妹走來瞟一眼，說：“我看你那有啥益！”轉身離開。
這可傷到霧裏雲的心：“你媽那個庸人胚子，你以為隻有穿衣吃飯玩樂才有益嗎？那與貓兒狗兒有何區別？要你多讀點書才有知識境界！”路妹無言以對。霧裏雲在想，如此根底淺薄者為何今生與他這樣的人有緣？隻有一種合理解釋：是來磨礪他道行的！欲將鐵棒磨成繡花針！
寫作須心平氣和。這一刻他慪氣，他難平靜，寫不下去。多次的經驗說明他不能慪氣，慪則胃部氣機翻騰，靈驗得很。放在外人身上，他能夠淡定，可麵對的是自巳的女兒，感情上就難一視同人了。人說無娘的撿養女自帶貴，潛意識有自知之明。乖巧，溫柔，聽話，知冷知熱，知輕識重，不苛求你多麽出色，隻願你和大多數人一樣正正常常成長，那會使他融入一種溫馨的生活情景中，相得益彰，彼此體諒，感情良性循環，更甘願作出犧牲的，是他霧裏雲，可路妹天生就不是他希冀的那種女孩，他未能進入那種境地。
他本來是幽默的、活潑的，卻因路妹失去了本來性情。因為他不敢笑，不敢哼歌。他一笑一逗，路妹就會表現出沒了分寸；他一哼歌，路妹就翹嘴不肖，甚至作肢體運動，路妹就以為他出風頭。不明白這是個什麽心理變態的女孩。是智商有問題嗎？可電腦QQ玩得比老子精道，初打拚音不熟，三下五去二就快得劈裏啪拉，而老子卻隻能用手寫板，戀愛更是望塵莫及其女也!
霧裏雲見狀道：“由此可見，你不笨嘛，學不進去是你思想有問題！三百多元的眼鏡帶上，看起來你很有學文，是個專心學習的孩子，其實呢？”
再不能奮不顧身了。再次提筆寫作的霧裏雲注意了活動，作作香功導引術，扶著高椅抖動三個一百零八次，飯後盡量休息，否則馬上動腦筋胃會痛的，不時戶外曬個太陽，走幾圈，否則長居內室身上不起青苔才怪！看看自已走路的姿態，他又一次自嘲地笑了，多麽像幼兒學步啊！哼，老來再次學走路，長壽者也！
想不通也不願想通的是，晩景卻是這般狼狽樣，怎麽能服人？人們會作如是想：原來修行的人是這樣的下場，別學別學！唯恐避之不及。世人隻願看事實，哪管什麽因果、大修大難之理？
走路的姿態失去過去的蕭灑，姿態狼狽算不了什麽，兩次悄悄地跌地不起那才叫真正的狼狽。
山區中學，那能稱衛生間嗎？稱為廁所已經是客氣的了。霧裏雲從廁所出來，就近在水池洗手，欲走直線回舍，一步邁過水溝，僵痛跌倒了！一二再，再二衰，借手拐之助亦難撐地站起，唯一可行的隻有爬，向水池邊爬去，短短五米之距如一裏之遙，修行人體會到了畜牲的滋味，受辱感油然而生。還好，四周無人，他不願讓人們看到他爬行的狼狽相。
更狼狽的是那次廁所裏摔倒。下雨天，上廁所的師生腳帶稀泥地麵早已稀爛不堪。霧裏雲本欲借手杖支撐，卻因地滑被手杖放了一跤，注意之下不經意就滑倒。摔倒後的第一意識就是想到了鄉俗諺語“廁所裏摔跤—離死（屎）不遠。”好在聽到後院路妹與小孩的喜鬧聲。“路妹，快來一下！”小孩說：“路妹，你爸在廁所喊你！”路妹來到，卻忌諱進男廁，便叫小孩一同進去幫助拉爸爸，好不容易拽起，聞得渾身臭味一溜煙跑掉。
正好無人，霧裏雲便回屋自個艱難地脫去衣褲，又去後院水池邊一手撐著池沿一手揉洗。
啊，該受的辱都受了，該報應的還有嗎？自謝本一開了個好頭，一屆屆校長如熊貓般將霧裏雲保護起來，工資照拿，便是社會對他的善待。一茬茬的老師安排好了後事買了房子。霧裏雲還無所適從。這個世界的福果，他修積得太少太少，似乎本不該來這個世界。偶爾會突然覺得著作於世又算什麽，無謂之舉，修行當為主要。自已理通天外，卻未能付諸實際。要是早年走了出家為僧那條路，斷不會出現如今這磨難，萬事從心起，果也，命也，後悔也來不及了。人生當事者迷，唯有見微知著，放眼長遠，果敢決擇方能作命運的主人。
如今的霧裏雲腰己承受不起一個熱水瓶的重量，他需靠一手扶著椅沿，一手寫字，坐臥不寧地寫作。堅強的霧裏雲反倒在這種現狀下完成了作品。他笑道，人的潛力真它媽大！不過，他覺得比《鋼鐵是怎樣練成的》作者保爾處境好多了，至少眼睛還未瞎。
久處紅塵世俗氛圍，久未聽聞佛教音樂、經曲了！書桌邊，霧裏雲打開電腦裏收藏的唱經歌聲，那與世俗韻味大相徑庭的唱經歌韻、觀音菩薩聖號，深沉、幽怨、悲情，象久別親人的流浪兒，他一下子就哭了，哭得那麽情不自禁。
苦難的世界喲，孤苦的身心，唯有佛光才是我的希望與憧景！
路妹回來了，心神不寧的樣兒。霧裏雲趕緊整理哭相，恢複常態。
路妹不愛聽佛教歌曲，隻喜歡聽流行小仔的歌，且聲音放得大大地才夠刺激，人生修養、閱曆、心境的差別，而霧裏雲卻覺得俗不可耐，更不習慣狂燥吵鬧。霧裏雲埋怨道：“由聽歌曲的差異就知你前世無一點慧根。“路妹在這方麵從不頂嘴，因為措詞素養欠缺。
“路妹”，霧裏雲說，“看得出你閑得無聊，去看看學生辦的長廊板報吧！”那是感恩父母專題。生身父母小，養身父母大，幾多老師亦給路妹講過電視裏八九歲女孩服侍重病爸爸、還要帶小弟弟的故亊。路妹撇嘴說：“看那沒意思！”
順著路妹的這句話，霧裏雲看到了她的心態：與同齡哥們遊玩才有意思。
舍人為己。好可怕的小心靈啊，霧裏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一對例外的組合，兩個中國人口“超人”，天上與地下碰撞，驚動的，是生命底蘊。
人的幼年、童年應該是純真可愛的代名詞，她乖巧、質樸、聽話、依戀……路妹呀路妹，你格外的天性與墮落時代的影響一拍即和，造就出了個極端的幼小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