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驚惡名寶玉犯癡病
賈寶玉聽見賈蘭這話,實在覺得賈蘭是故意拿話罵他。
滿榮國府誰不知道。
他賈寶玉雖然讀書識字,卻最厭求官,更厭惡那些滿口為民謊話的庸祿。
賈寶玉一時很想發怒。
奈何賈蘭年幼,瞧樣子也是無心之言。
賈寶玉隻冷笑一聲,不作多言。
但林翡三人,一個讀書為做官,一個談何為功名利祿,一個但求能得個官兒做做,也給姨娘掙些臉麵。
賈寶玉真想立刻就出去,到溪邊好好洗一洗自己的耳朵。
好在這時,馬車停了。
原來是已經到了太子宴客的睢沁園。
賈寶玉立刻便竄了出去,也不看外麵是誰,便往下撞,頓時將太子撞的後退數步。
這一撞可了不得。
七八個金甲衛瞬間持戈上前,圍住賈寶玉。
更有不認得賈寶玉的平福,氣急敗壞的大罵起來。
“你是誰家的小子!瞎了你的眼,竟敢藏在小林大人的轎子裏衝撞太子!”
賈寶玉被唬了一跳。
他怎麽知道太子就站在馬車前麵。
好在馬車中林翡也趕忙下來,向眾人賠罪道:
“這是榮國府二房嫡子,名喚寶玉,他不常出來,今日與我一同來,一時激動,便出來的太快。”
林翡說著,便拽著賈寶玉,向太子行禮。
太子被撞的不輕,揉著胸口,看賈寶玉的眼神十分不善。
好你個王八犢子的,上次沒和你算賬,你這次倒是找我算賬來了。
太子想著,連忙把林翡扶了起來,又見馬車中又走出賈蘭賈環二人,也向他行禮,太子便之命這二人起來,卻將賈寶玉晾在一旁。
而因太子在這裏,也是因太師要林翡過去,所以太子才借口尋林翡,跑過來和人嬉鬧,接林翡倒是次要。
如今接到了林翡,太子隻一路想著幾個紈絝鬧著玩兒,林翡隻淡淡的跟在一旁而已。
唯有平福被留在馬車旁,這平福更是個狠人,因見四處還有幾位公子哥兒才到,平福便大聲道:
“你們榮國府真是好大的威風,賈妃在宮中衝撞中宮,你在宮外衝撞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是寬仁大度,她肯讓你們一二,我們太子可不讓!”
賈寶玉聞言頓時慌了神,旁邊才下馬車的幾個人聞言更是如同見了瘟神一樣,匆匆忙忙從賈寶玉走過,看賈寶玉的眼神仿佛看到一大坨汙穢物。
賈寶玉還聽見那幾人窸窸窣窣的私語聲。
這賈寶玉還真是厲害,隔一段時間就闖一個大禍,這次可是太子設宴,他竟敢在這時衝撞太子,他嫌他們榮國府沒落的不夠?
賈寶玉很想站起來,反駁這些人的話。
但平福在他旁邊守著。
賈寶玉一時雖不想忍,卻也不得不忍。
平福雖然不算什麽,但平福此時在這裏,代表的卻是太子。
平福見太子沒有讓賈寶玉起來,便自作主張,硬要賈寶玉在這裏一直跪著。
果然,後續又來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兩位禦史。
平福便趕忙擺出一副傲然的姿態,站在已經跪了許久的賈寶玉跟前,平福的姿態高傲極了。
禦史見賈寶玉衣著不凡,又見平福這個太子親侍在這裏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
這兩人連忙皺著眉,上前說道:
“既然是太子設宴邀請各家公子前來憑吊老太妃,為何讓他跪在此處。”
平福便冷笑道:“二位大人,雖然你們是禦史,可太子殿下的事情,你們還是莫要管了。”
兩個禦史頓時就來氣了,剛想指責平福口出狂言,幸而平喜從遠處過來,連忙說道:
“太子說了,雖然賈二公子衝撞了他,但今日是為憑吊老太妃,故賈二公子雖然無禮,卻不必罰了。”
平喜說著,喘了口氣兒,又小跑了幾步,來到禦史跟前,躬身行禮,才又說道:
“二位大人有大量,實在是這賈二公子無禮在前,方才太子已經消氣了,隻命賈二公子回去,此事也罷了。”
兩個禦史臉色這才好了些,聽平喜這樣說,也願意賣太子的麵子。
而最主要的是,平喜口稱眼前這錦衣公子為‘賈二公子’。
這兩個禦史,其中一名出身平泠州詹家,名喚詹宣雲。
這詹家如榮國府一般,本也是馬上得來的富貴。
奈何詹家之祖處處挨了榮國公一頭,論功行賞,也隻得了官位。
幸而他們詹家後輩還算出息,才至今未曾沒落,偏詹家之祖自認功勞不低於榮國公,又覺得榮國公搶了他的功勞,才讓他連最低的子爵也為得封。
故而詹宣雲極厭榮國府。
那日小花枝巷的火,就正是這清流禦史詹宣雲所為。
而今,詹宣雲得知跪在此處的是賈寶玉,詹宣雲便連忙說道:
“我們莫要理他,他們榮國府是最無理數的,也最瞧不上我們這些讀書做官的人,我們還是快走吧。”
另一名禦史倒的確是心係百姓的,心中還記著小花枝巷大火之事,一時恨屋及烏,聞言隻冷冷哼了一聲,冷血的道:
“旁人還可,隻是這人,我們還是快快離他遠些才是,這榮國府裏可沒一個是好的!”
兩人說著,走的一個比一個快。
留下平福和平喜,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賈寶玉,冷笑道:
“賈二公子,此處便不留您了,趕緊的從哪裏來回哪裏去,沒有太子的命令,你敢在睢沁園多待半刻,都是以下犯上!”
賈寶玉聞言,連忙便往睢沁園外跑去,出了大門,才猛然想起馬車原來是停在園內。
但賈寶玉才想再進去,便被睢沁園前的守衛冷冷的攔住了。
那守衛隻冷冰冰的說道:“非太子所邀不得入內!”
賈寶玉見狀,隻得罷了。
而睢沁園雖是名園,卻稍顯偏僻。
園前諾達的路上,隻有稀稀拉拉幾個行人經過,也都腳步匆匆。
賈寶玉根本不知此係何處。
他想回頭,向守衛問一問如何回去,但守衛一個比一個凶神惡煞,見寶玉回頭,更是怒目而視。
賈寶玉隻能胡亂選了一個方向,便邁步走去。
好在賈寶玉才走過這一條街,便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原來是這幾日太子設宴在此,才使得睢沁園前行人甚少。
賈寶玉見不少人,一時也欣喜不已。
連忙尋了一個麵善的老媽媽,笑問道:
“老人家,老人家,我如今要回家去,隻是馬車在園裏麵,我回不去,還請您幫幫我,幫我尋輛馬車來。”
賈寶玉說著,便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一兩銀子遞給那老媽媽。
那老媽媽也實在是個心善的,聞言也不肯要,隻說道:
“誒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那裏需要你再給我銀子。”
說著就笑問道:“你是哪家的?我幫你叫車去,瞧你這不韻世事的,還是早回去的好。”
賈寶玉自然感激不盡,連忙說道:
“我是榮國……府的。”
賈寶玉話還沒說完,那老媽媽臉上便已沒了笑容,耷拉下臉,便丟開寶玉往別處去了。
而同時的,賈寶玉身邊多了一圈空地,隻聽見人人都在指指點點的說道:
“竟然是榮國府的人。”
賈寶玉見眾人都如此,便想問個明白。
可人人都視他如瘟,沒一個人肯理他。
又誰人給他說清楚,隻隱隱聽人一直說小花枝巷的火。
賈寶玉一時四處想尋人幫助,偏四處都無人憐惜。
雖有那憐貧惜弱的想去幫一幫,也被左右人死死攔著,隻說榮國府作惡多端,視人命如草芥,半夜也敢放火燒,可見家風不正至極。
隻說這天底下,誰家都能幫得,唯獨榮國府幫不得,榮國府的人幫不得。
賈寶玉何時受過這等待遇。
一路無人理會,想吃些點心,路上的店家也隻高喊道:
“我們家雖然是憑買賣過活的,可我們也是正經的人家,那些殺人放火不把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命當命的家,便是再奢豪富貴,我也不與他們做買賣!”
說著,便將賈寶玉轟到一邊,不肯賣給他。
而這也不是一家兩家。
賈寶玉走了一路,他是榮國府的人的話兒就跟著他穿了一路。
還是賈寶玉咬著牙,從人群中猛跑了起來,遠離了那一群指指點點的人,才成功的買了一個肉餅兒,使勁吃了幾口。
而賈寶玉也學乖了。
又尋人要馬車,卻不說是去榮國府,隻說榮國府不遠處的一條巷子。
但那拉車的轎夫不是瞎子,聞言便笑道:
“我聽聞,那條街大半個都是賈家的地界,便是旁邊,也多是他們賈家人的屋宅,您貴姓啊?”
賈寶玉好一會兒,才從口中吐出了一個賈字。
那車夫便歉然一笑,道:
“我是拉車過活的人,但你既然姓賈,穿的這樣好,想必也是榮國府的公子了,我可不敢拉你,若拉了你,隻怕我以後都不必抬頭做人了。”
車夫說著,便唱著歌兒,拉起自己的車走遠了。
賈寶玉隻聽他唱:
說起那榮國府
白玉為堂金作馬,煊赫滿門。
好風光
好風光
不把人當人
白日作威福
夜裏把火放
一條街
燒成了火焰山
賈寶玉聽著聽著,隻覺渾身冰寒刺骨。
他曾聽說過,鳳姐兒在小花枝巷放火,他隻聽人說鳳姐兒抵死不認,說她從未做過此事,此事確確實實是人冤枉了她。
但賈赦還是發怒了,以鳳姐兒無子、忤逆不孝為由,休出家門。
賈寶玉還想著,賈母安排鳳姐兒去了金陵,想必也是做做樣子,過些日子便接回來了。
到現在,寶玉才知道,鳳姐兒的事情鬧得有多大。
天怒人怨,不過如此。
可他的確相信鳳姐兒所言,相信鳳姐兒並未放火。
可是……
賈寶玉看著一個個用異樣眼光看他的人,一時心中絕望極了。
可是世人都認定他們榮國府是惡人,便他們不是惡人,也成了惡人了。
賈寶玉想著,隻好漫無目的的走著。
偏偏賈寶玉實在不認得這裏的路。
幸好賈寶玉正心中焦急之際,恰好見柳湘蓮領著一個人來買東西,賈寶玉便連忙喊道:
“柳兄!”
柳湘蓮聽見聲音,回頭便看見賈寶玉錦衣華服,盛裝在街。
一時也唬了一跳,連忙上前拉了賈寶玉便到他的院中。
柳湘蓮這才長歎道:“寶玉,如今你們家是滿京城的惡人了,你怎麽在這等緊要關頭在外麵走,還穿的這樣奢華。”
寶玉聞言,一時也委屈的緊,便將緣由細細的說給柳湘蓮聽,柳湘蓮便歎道:
“世道便是以聖賢書為要,你不愛聽,也該注意著外麵,今日你雖說是無妄之災,又如何不是你不謹慎,一時莽撞的緣故。”
賈寶玉也歎道:“我便不該出來,無奈家父命令,不得不來。”
柳湘蓮也不再多提了,隻說如今榮國府名聲太差,百姓皆受謠傳影響,認定榮國府壞透了,視榮國府之人如仇寇。
賈寶玉聞言,隻低著頭,一言不發。
心中卻因榮國府名聲不好,心中鬱悶。
而這邊,柳湘蓮差人去尋馬車,但車夫一聽是去榮國府,豈有人肯來,一個個百般推辭。
柳湘蓮差人尋不來車,隻得讓人牽了馬來,給寶玉騎上。
偏寶玉還不認得路,柳湘蓮也隻好取來兩個鬥笠,自己和賈寶玉一人戴一個,這才齊齊向榮國府去了。
榮國府門前也不見得多太平。
林翡去時,榮國府門前就有些髒汙。
如今更是滿地的爛菜葉兒和雜草等等。
賈寶玉看著這些,隻覺心驚。
他印象中的榮國府大門,是氣派的大門。
而不是這樣的,一個門前滿是各種垃圾,就連那赦造榮國府的匾額上也被砸上來一個臭雞蛋,正有幾個仆人站在梯子上,去擦。
賈寶玉一時都不敢相信這裏是榮國府的大門。
但柳湘蓮已經下了馬,對幾個老仆說道:
“寶二爺從睢沁園回來了,你們快領了他進去吧。”
柳湘蓮說著,便又翻身上馬,收了寶玉的鬥笠,就催促著寶玉下馬,也不等寶玉進去,柳湘蓮便催馬走了。
寶玉見他片刻也不敢在這裏留,也知道他是怕了榮國府的惡名,一時心中越發的堵。
奈何突然飛來了一個連土帶泥的草根砸在賈寶玉的頭上,又聽那些人喊:
這必是榮國府的主子,砸死他!!
一時眾人也不敢讓寶玉在門前多留,連忙把他擁了進去。
寶玉被這一砸,砸的整個人都呆呆傻傻的,也任由眾人推著他。
等賈寶玉回了絳紅軒,襲人等人細細一看,才一個個驚呼道:
“了不得了,寶玉又犯癡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