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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談讀書賈蘭言誌

  這日,王夫人正盤對賬目,見先前還林家的賬目裏麵,有一大筆銀子來路不明,便想尋人問一問。


  她想起是賈璉所為,便想問問鳳姐兒,但話才出口,便想起鳳姐兒已經不在了。


  一時也歎了口氣,恰好寶玉閑來無事,來與她請安。


  寶玉見她神色寥落,便笑道:“好好的,怎麽又歎氣起來。”


  王夫人便歎道:


  “你不管家事,那裏知道我們如今的艱難,原先也不過即將後手不接,現在幾乎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了。”


  寶玉聞言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榮國府的變化他也是看在眼裏,以往隨從可見的丫鬟婆子小廝,如今都不見了。


  在看不見隨意嬉鬧玩耍的閑人,除了伺候主子的幾個,其餘隻要人手夠了,便不再添。


  姐妹們就更艱難了,再不能吟詩作對的玩兒,轉而是積極待嫁,一個個不再以詩書為要,反而勤習女工,熟悉家事,攻讀女訓、女戒、婦功和婦容。


  賈寶玉聞言一時也別過頭去。


  王夫人隻是歎道:“如今你雖聰敏,但你不能科舉,不得為官,擔負家業之責也不必你來,隻是如今即已經走上下坡路,總要各自謀求出來,那邊如今早容我們不下。”


  王夫人說著,留下淚來,哭道:

  我的兒,再過些年,你可如何是好?”


  若非如今還有老太太,這個家如何還容的下你呢。


  而寶玉隻是說道:“憑他怎的,還能短了我的?”


  王夫人如何不更加淚流滿麵。


  寶玉見王夫人如此悲傷,一時也不好再留,便自己跑了。


  而路上又忍不住想去看看賈母,卻見賈母又病倒在床,李紈守著她,給她喂了幾口稀粥。


  賈寶玉遠遠的看著,隻覺心驚。


  原來賈母已經是滿頭銀發,滿臉褶皺的老人了。


  但見賈母喝了粥,又被人扶著,小心翼翼躺下,似睡去了。


  賈寶玉又連忙從這裏出來,隻在家中漫無目的的逛著。


  這走著走著,不覺便到了賈政處,隻隔著窗子,聽賈政給賈蘭賈環講解。


  正欲走,又迎麵看見林翡一身金翠,難得的打扮極好,何況他本就通身氣派超人,如今滿身華貴,更加顯得嬌逸不凡。


  何況林翡額上勒的明晃晃的寶珠極襯人的麵容,遠遠看去,竟好似天官入凡。


  寶玉一時看呆了。


  旁人看林翡是林翡,賈寶玉則是透著林翡,又好似見了黛玉。


  林翡見他呆,便向眾人笑道:


  “今日本有要事,故難得換了身衣裳,想必是寶玉未曾見我如此,一時傻了。”


  那些人隻恭維道:“翡大爺,我們也是遠遠的呆過了,才敢近前來啊!”


  林翡聞言,也隻笑一笑也就罷了。


  而賈政那裏,早有人報了信,賈政出來,見林翡這般,也略愣了一愣,笑道:


  “讓人喊了你多少次,你才肯來這一次,如今可是越發喊不動你了。”


  林翡便說道:“那裏是喊不動,隻是我這幾日才回來,諸事忙的不可開交,才耽擱了。如今一閑了,可不即可就來了,真論起來,我本應比璉二哥還晚回來。”


  賈政便笑道:“你又耍貧,你若想早來,什麽事能拖住你。”


  終歸是先前他們拿大,以致兩家離心。


  如今他們式微,林翡這小兒也輕慢他們起來。


  但賈政不好與林翡翻臉,隻笑著說了兩句,便丟開不提,隻將林翡請進去。


  賈寶玉站著旁邊,看著賈政與林翡笑談許久,卻隻瞟了寶玉一眼,便和林翡一同走進書房。


  賈寶玉呆呆的站著那裏很久,久到同樣留在外麵的兩個小廝也忍不住說道:

  “寶二爺,您若有事來尋思二老爺,小的可以去通報。”


  寶玉這才如夢初醒般的,突然應了一聲,便徑自走開。


  賈寶玉心中很難過,自己的父親厭棄自己,見外人笑臉相迎,對庶子嫡孫關愛有加,唯獨待他視若無物。


  賈寶玉一時惆悵起來,走走榮國府院中,一時又想起大觀園的好風景,便想去大觀園中閑遊。


  偏偏大觀園的院門平日裏並不開,那些人見主子都搬了出去,也不常來,故而白日裏也鎖了門,自己隻四處玩去。


  賈寶玉想去,直接便吃了一個閉門羹。


  這使得賈寶玉越發悶悶的。


  這邊襲人卻來尋他,寶玉便悶悶不樂的隨著回去,被襲人幾人裝扮來一番,便和茗煙一同去了。


  賈寶玉去了才知道是賈政喊他。


  是賈政讓他與賈蘭賈環一起,跟著林翡去遊園。


  賈政還遣人喚了大房的賈琛,寧府的賈蓉、賈薔。


  奈何賈赦直接回話,說賈琛見不得人,不必前去。


  而賈蓉賈薔聽說去的是文會,便認定此去無趣的緊,又無人硬要他們去,便不肯去。


  賈政也無奈。


  原來是太子嫌的發悶,便廣邀各家子弟,以為老太妃寫祭文為由,開了一次遊園文會。


  可真說起來,這算哪門子文會?

  不過是太子這等紈絝們想一處玩罷了。


  唯有太師太傅們怕著文會太不像樣子,便拉著林翡,硬壓著太子同意先舉行文會,評完祭文再論其他。


  賈政等人也得了消息,奈何太子並未給榮國府遞帖子,賈政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寫信給林翡,更是喊上賈母賈赦賈珍等人一起。


  林翡不厭其煩,又加上賈母又以外祖之名相壓,林翡少不得應下。


  於是,林翡便來了。


  這一去,林翡能清楚的感受到賈寶玉的不樂意,感受到賈環的別扭和不適。


  林翡悄悄看了看這三人。


  賈寶玉純粹是不喜自己,卻沾了自己的光,心中鬱悶。


  而賈環則是窘迫,一個馬車,四個公子哥。


  三個穿著打扮都是極好,唯有一個穿的雖同樣是錦衣,但衣著明顯差了一等。


  賈環頭上雖然也戴金冠,勒抹額。


  但誰都看得出來,林翡、賈寶玉、賈蘭三人所戴所佩無一不是價值千金的精品臻品。


  而賈環卻尷尬的戴著普通的金冠,一個放在寶玉處,賈寶玉怕是會隨意扔了的金冠。


  勒的抹額,是一條賈蘭看見,可能因嫌棄不屑丟棄的抹額,可這兩樣,已經是賈環那裏的好東西。


  林翡看在眼裏,隻歎了口氣。


  這邊是庶出的悲哀,隻是賈環雖然窘迫,但賈環好歹因賈寶玉失了官路,還能被受賈政的安排,去與別家公子相會。


  如榮府大房的賈琛,連一同出去的資格都無,隻怕多少人還當榮國府大房隻有一個賈璉。


  命車夫半路停下,給賈環換了一件外衣,另配了環飾,才叫一直縮頭縮腦的賈環,漸漸昂起頭來。


  至於從頭到尾都寒著臉,一臉不悅的賈寶玉,誰去理他。


  便是賈蘭,也隻口口聲聲說林翡心善,說他們思慮不周。


  兩個眼睛皆是對林翡的讚揚之色。


  林翡卻搖搖頭,不與賈蘭多談此事,全當此事從未發生。


  這倒真讓賈環越發心生感激了。


  他從來都是榮國府的透明人,旁人都說他鼠頭鼠腦,說他是見不得光的小凍貓子。


  多少稀罕物件,賈寶玉院裏的丫鬟都隨意給人,而他想要還得他的丫鬟去偷。


  而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的兄弟們,除了賈琛,竟從沒有人把他當做親兄弟看待,除去姨娘和彩雲等人,竟從無人待他好。


  便是賈琛,也不過是因為他們同病相憐,才顯得要好些。


  而今日,無論是林翡因何送他衣服配飾,賈環都感激的厲害。


  賈環也不管寶玉在旁,便真心實意的說道:


  “翡大哥,我雖有父母兄弟姐妹,可今日我才知道什麽是真心關切我的兄長。”


  賈環說著,顛來倒去的在口內說了起來,又是你從此就是我親哥,我是我真心甘情願這一輩子。


  各種荒誕之言,林翡隻一笑而過。


  聽在寶玉耳中卻刺耳的很。


  畢竟……他才是賈環的真正兄長。


  賈寶玉聽賈環越說越來勁,看賈環恨不得當場拉著林翡結義的架勢,賈寶玉終究忍不住冷笑道:

  “不過是給你了幾樣東西,你便這樣,若是再多給你幾樣,你怕是連姓什麽都忘了!”


  賈環聞言,頓時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下去。


  賈蘭見賈環如此,又見寶玉一臉冷漠。


  賈蘭隻覺得心中奇怪。


  都說寶玉最是和善,林翡最是孤高冷傲。


  怎麽同處一處,反倒是寶玉不近人情,林翡雖不多言,卻是和善的。


  賈蘭在這裏輩分最小,也不敢多說,卻也是省事的。


  賈蘭隻伸手輕輕拍了拍賈環,給他報以安慰的眼神。


  賈環看見,一時眼眶都有些兒酸。


  賈寶玉沒看見賈蘭的小動作,還以為賈環是因為他的話,委屈上了。


  便覺得賈環越發舉止可厭,寶玉真看也不想看他了。


  林翡隻坐在旁邊,也不理賈寶玉,隻自己歪在一旁,那種本李義山的詩集去看。


  太子設宴的園子有些遠,行至途中,薈明見外麵有不少好玩兒的小東西,便激動的掀開簾子,給林翡說道:

  “大爺,今個也有不少好玩兒的東西,可要挑幾樣?”


  薈明說完就想起車內不止林翡一人,一時也有些尷尬,連忙又說道:

  “寶二爺、環三爺、蘭哥兒,你們可要買些什麽或吃些什麽?外麵正開市呢。”


  賈蘭聞言,偷偷看了林翡和寶玉一眼,見眾人都沒有要買的意思,一時也不好開口。


  而薈明見幾人不說,正要放下簾子,賈蘭卻突然說道:“我要糖葫蘆。”


  薈明??

  林翡??

  寶玉??

  賈環??

  想要便要,何必弄的似做賊一樣。


  賈蘭卻做賊心虛似的,連忙解釋道:

  “我才不愛吃這小女孩兒們吃的玩意兒,我隻是見他好意來說,卻無人理他,反叫他難受。”


  眾人齊齊點頭,仿佛都很懂的樣子。


  賈蘭隻自己悄悄吐了吐舌頭。


  不多時,薈明便那了糖葫蘆過來,另外還有一包甜味兒的果幹。


  賈蘭接過糖葫蘆,有些兒呆呆的看著薈明同時遞過來的果幹。


  薈明便笑道:

  “你們甚少出來,也不長吃糖葫蘆這等東西,隻怕您吃了怕酸,才弄這些甜的果幹來。”


  賈蘭便連忙伸手接了過來,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賈蘭便看著手裏的糖葫蘆,想吃,又想起薈明說的酸,也不敢大口咬,隻輕輕在糖葫蘆的糖峰上舔了舔,甜的。


  賈蘭便放了心,先吃光了一個山楂上的糖,才張口在山楂上咬了一口,頓時被酸的齜牙咧嘴的。


  林翡三人隻看著賈蘭笑。


  還是賈環連忙拿了個果幹塞進賈蘭嘴裏,讓他嚼著解酸。


  賈蘭從未吃過冰糖葫蘆,隻聽照顧自己的小丫鬟說起過,說她幼時家境還好,吃過幾回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最是好吃。


  賈蘭今日自己吃了,才知道,糖葫蘆甜的雖然甜,酸的卻也真的酸,酸的他牙也倒了,腮幫子也酸疼起來。


  偏賈蘭護食,舍不得丟開,便一邊酸的嘴裏嘶嘶的,一邊緊緊捏著糖葫蘆的小木棍。


  實在讓眾人哭笑不得。


  林翡也忍不住笑道:“你若喜歡,便讓廚房把這些山楂洗幹淨切成片,配上你喜歡的水果、幹果串成小串,再裹了糖汁,吃著就不酸了。”


  賈蘭聞言,眼睛頓時一亮,卻仍然嘴硬的說道:


  “這倒是個好法子,隻是蘭兒並不愛吃,但翡叔既然講了,蘭兒回去必定讓廚房的人做一次,才不辜負您的好意。”


  嗯,才不是他想吃。


  賈蘭死鴨子嘴硬。


  林翡也隻笑了笑,便罷了。


  一時林翡、賈蘭和賈環三人倒顯得其樂融融,唯獨寶玉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偏賈蘭這邊又提起近日賈政所講的內容,其中有不通之處,便來問林翡。


  寶玉素來最厭此道,又聽賈蘭滿口文章經義,皆是求知向上,以求來日為官做宰、振興家業之言,寶玉越發不肯去聽。


  偏偏大家同處一輛馬車,真真是讓寶玉如坐針氈了。


  而賈蘭既然提了他的不通之處,林翡講解罷了,又有賈環連忙來問。


  林翡隻細細的給他們講。


  這小小的馬車之中,一時越發的熱鬧。


  隻是唯有寶玉看向別處,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道不同,不相為謀。


  聽自己最厭惡的話,賈寶玉真恨不得立即從這裏死了。


  好叫他再也不必聽見。


  但林翡三人絲毫無停下的意思,反而各抒己見,暢所欲言。


  更讓寶玉覺得難以忍受。


  偏賈蘭說的起勁,毫無顧忌的笑道:

  “我們身為男兒,讀書識字自該以求官為民為主,振興家業為要,若讀書不為做官,必是欲學阮籍之流,卻隻流於表麵的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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