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恍然大悟
劉宗聽到腳步聲猛地抬頭,卻見竟是不久前才小產的白姨娘,身後還跟著個端著托盤的丫頭。那丫頭似是有些羞怯,半個身子都藏在了白姨娘身後。
劉宗之所以注意到那丫頭,一則是因為這丫頭似乎不是白姨娘平日帶在身邊的那個,二來則是因為這丫頭打扮的太過出挑,有些不合常理。
白悅妤嬌笑道:“劉侍衛多慮了,不過是妾身見王爺辛苦來送些羹湯來。”
劉宗知道主子先前對這女人的看重不過是衝著她腹中之子,如今自然不比從前,尤其主子今日這般心情,恐怕不願見到這些女人。
他好心勸道:“真是不巧,王爺今日心情不好,主子的脾氣白姨娘也是知道的,還是不要進去攪擾了巴,免得被遷怒。”
白悅妤聞言卻是甜甜一笑,側身露出身後身子輕顫的女子,柔聲道:“那妾身就不進去了,隻讓這丫頭將東西送進去。”
劉宗這才看清那丫頭模樣清秀,嬌弱可人,正是主子喜歡的模樣。他看的一愣,脫口而出道:“她不是……”
白悅妤截住他的話頭道:“劉侍衛既然知道王爺的心情不好,何不想法子讓王爺高興高興呢?你就信我一回,王爺會喜歡的。”
劉宗將信將疑,雖然心下有些猶豫,但也拿不定主意。就聽白悅妤又道:“不過是讓這丫頭進去送個吃食,王爺不喜歡就讓她出來了,左右也沒什麽損失。咱們王府裏這樣的事情還少嗎?劉侍衛何必小題大做。”
劉宗一聽心道也是,自家主子雖不沉溺於美色,卻最是喜新厭舊,府裏這十幾房姨娘不都是這樣來的嗎。隻是因為今日這女人有些特殊,所以他才略有猶豫。
“好吧,那你進去,機靈著點,看王爺若是不高興就趕緊自己滾出來。”
那丫頭一張臉色慘白,身子顫的越發厲害,一言不發釘在原地。白悅妤上前擋住劉宗的目光,狀若理著那丫頭的發髻,在她耳邊輕聲耳語兩句。
女子將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埋著頭端著托盤一步步走了進去。書房的門在她進去後被重新掩上,那通紅的眼眶就像一隻走入虎口的羊。
劉宗和白悅妤在外麵等了一會兒,片刻後隻聽裏麵一陣落地碎裂聲,女人的驚呼聲一閃而過,隨即歸於平靜,那丫頭也沒有再出來。
劉宗麵無表情的衝白悅妤點了點頭,白悅妤笑著轉身離去。出了院子就見采青等在門口,見主子出來往她身後望了望,詫異中混著豔羨道:“王爺還真收了她,主子,那咱們下一步怎麽辦?”
白悅妤瞧著心情很是不錯,懶洋洋的抬手遮著太陽道:“先回去歇著吧,我這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采青一愣,心想主子不是說要趕著在王爺還沒忘了她之前爭寵,所以忙著把這位錢姑娘送上了王爺的塌,如今怎麽又不急了?
隻是白悅妤素來不是好脾氣的主,她也不敢多問,隻得小心翼翼的跟著往回院子。
兩人穿過回廊時正好看到祝柔芸院子裏的丫頭端著膳食回院子,白悅妤剛才還好好的麵色頓時陰沉下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賤人,如今王爺連見都不願見她一麵了,她怎麽還能這麽逍遙快活!”
王府的下人們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人精,見人得勢了削尖了腦袋湊單麵前的多,等人失勢了牆倒眾人推的更多。
按理來說祝柔芸雖然最後沒被王爺問罪,但誰都看得出王爺對她動了怒,祝柔芸顯然是已經失寵了。
按照府裏這些人的一貫作風,她能有些殘羹冷飯裹腹就不錯了,竟然還能吃的比她還好,由不得白悅妤不驚詫。
采青一撇嘴,憤憤不平的說道:“姨娘這些日子在屋裏頭養著身子不知道,這個祝姨娘不知道又使了什麽手段,不單逃過一劫,還讓嵐貴妃對她刮目相看。
就這些日子,宮裏讓姑姑過來看了兩回,每次都帶著不少好東西,現在府裏頭都知道祝姨娘得了嵐貴妃的青睞,自然個個上趕著巴結。”
白悅妤臉色鐵青,恨恨道:“她害死了我孩兒一條性命,竟就想這麽算了,我絕不甘心。采青,你等著瞧,總有一日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建王惱羞成怒回府,太子府上氣氛也並不輕鬆。
這麽緩了一路,季淩雲已經明白季承煜這麽做的緣由和顧慮了。可即便如此,仍舊憋著一口氣,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兩人前後腳進了書房,守在門口的紅鳶也跟了進來,書房裏的氛圍一時有些凝重。
片刻後,許全進來稟報,呈上季淩雲從祭壇裏拿來的那塊木柴,說道:“這木柴並無不妥,上貢給內務府的鬆樹本身就有問題。”
季淩雲敲著桌子的手指驟停,許全借著道:“這製作烽煙的鬆樹是要製成幹木的,有人將鬆樹沁泡在混著淩霜粉的水中,這樣製成的鬆樹幹木上就覆了一層淩霜粉。而淩霜粉拒火,遇火油則化水,尋常火更是燒不著。”
季淩雲冷笑,道:“淩霜粉唯有火石製成的硫硝粉可解,所以季司宏隨身帶著硫硝粉,才會那般躊躇滿誌,覺得自己一定能夠點燃烽煙。”
紅鳶也道:“屬下得了主子的消息便即刻讓人去查了,給宮裏上貢鬆樹的是淩川陳家,往年祭天的鬆木也都是選用陳家的貢品。”
說到這裏紅鳶頓了頓,才接著說道:“陳家本身並沒有什麽問題,但屬下又細查之後發現這個陳家乃是如貴人母親的娘家。”
一直保持緘默的季承煜終於開口,看著季淩雲道:“淩雲,此事你怎麽看?”
季淩雲也是默然片刻,而後才道:“若不知從前害我之人是四皇兄,我定然以為是建王母子借刀殺人禍水東引。但是如今,皇兄,我也不清楚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自嘲,季承煜示意兩人下去,待房中隻剩兄弟二人才道:“淩雲,我知你因今日之事心中不滿。但我今日並非對季司宏心慈手軟,隻因我與他不同,他可以為了權謀之爭置百姓民心於不顧。
但我不同,我是太子,是一國儲君。所以我不行,我肩上擔負著太多,所以要顧忌的也更多,我不能放任自流,拿百姓和民心冒險。”
半晌,季淩雲舒出一口氣來,他揉著眉心道:“我明白皇兄的為難,也理解你的良苦用心。隻是,此次就這樣輕易放過建王和嵐貴妃,恐怕會讓其氣焰高漲,往後越發肆無忌憚。”
季承煜閉了閉眼睛,轉身看著書桌背後的一副畫。那是一片荒野,寥寥幾筆便能畫出空寂淒涼之感,而在那荒野盡頭卻有一座高樓。
高處不勝寒,卻也隻能獨立品嚐。
“你應該知道父皇為何對建王格外寬容放縱,不僅是因為嵐貴妃,更是為了牽製我,就如同父皇一手扶持左丞相來牽製於太傅一般。”
季承煜轉身再看向季淩雲時已是神色如常,他沉聲道:“所以隊服建王和嵐貴妃,若不能一擊致命,便還需隱忍等待時機。”
夜色以深,季淩雲從書房裏出來時就見古方像根木頭樁子似的立在門口等著。許全也候在一旁,見兩人出來心下鬆了口氣,忙道:“已經過了晚膳時候,主子和安王殿下怕是已經餓了,廚房早已備好膳食,還請兩位移步花廳用膳。”
季淩雲毫無形象的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晚膳就不必了,忙了一日當真乏了。皇兄不必送了,我先回去睡了,天大的事也等到明日再說吧。”
季承煜無奈的搖了搖頭,隻得隨他去了。
古方同季承煜見過禮便隨季淩雲回去了,主仆二人上了馬車,季淩雲淡淡問道:“太子殿下交代你的事都做完了?”
古方點頭,答道:“南陽到底是廖廣天的底盤,屬下貿然前去,打探到的消息有限,這幾日已經連同紅鸞姑娘查到了一些線索。太子殿下說其他的就交給紅鸞姑娘,讓我雖主子回去打點王爺的婚事。”
季淩雲點了點頭,麵色漸漸沉了下來,方才也困頓不堪蕩然無存。
他敲了敲車廂,突然道:“阿五,停車。”
等馬車停下,不待古方反應他便下了馬車道:“你先同阿五回去吧,本王想一個人走一走。”
阿五見季淩雲神色有異,也並無醉態,便不敢置喙。身後很快想起馬車軲轆聲,季淩雲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著,眉頭緊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他突然頓住腳步,轉身道:“本王不是說了想要一個人走走嗎?”
古方的聲音一如往日毫無情緒起伏,“古方是王爺的貼身侍衛,自當隨身守衛。”
季淩雲挑了挑眉,搖頭道:“也不知本王當初是怎麽瞎了眼,竟然挑中了你這個木頭。”
說罷他便繼續前行,身後古方難以察覺的腳步聲也如影隨形。月光皎潔,將季淩雲的影子拉的跟長,也很淡薄。腳步不緊不慢,當真是閑庭信步,他狀若漫不經心的問道:“古方,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也知道不少宮中秘辛。依你之見,父皇他……如何?”
頓了頓,他又道:“今夜你所言不會再傳入第三個人耳中,今夜過後本王也會權當是一場夢。所以你想說什麽就說,本王恕你無罪。”
良久,身後才傳來古方無波無瀾的聲音。
“陛下是個明君。”
隻短短六個字,讓季淩雲愣在當場,而後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