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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咳嗽

  掉在水窪裏即將被淹死的蟲子不斷往水麵掙紮,雨後的道路潮濕泥濘。


  深一腳淺一腳,赤鬆的鞋子裹上了一層爛泥。


  但赤鬆很高興。


  因為表哥接他出來了,還要送他去一戶人家做工,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這是逃難以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短胖的中年表哥在前麵邊走邊告誡著赤鬆:“送你去的人家呢,是開殺雞檔的,以後到了那裏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懶。”


  “不會的表哥,隻要能吃上一口飽飯,再苦再累的活我都能幹。”赤鬆很興奮,臉上控製不住的露出笑容。


  “到了。”


  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赤鬆跟在表哥的身後跨入了大門。


  “乃威支丘。”殺雞檔老板看著他的移民身份證念到。


  “不,我叫赤鬆,乃威赤鬆!”赤鬆耐心地笑著解釋。


  “怎麽不一樣?!”老板不耐煩地問到。


  滿臉堆笑的表哥立刻捅了一下細偉,對老板解釋道:“不,是叫赤鬆!”


  看著這一幕,赤鬆沒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默默接受了這個移民官不帶絲毫尊重就給他定下的名字。


  “去,把這些桶都洗幹淨。”老板對著赤鬆喊了一句,但外語不熟的赤鬆根本沒聽懂。


  “誒,讓你去幹活了。”一旁的表哥看赤鬆發愣,敲了一下他的腦殼,轉而對老板說道,“他剛來,聽不懂話的。”


  “這麽麻煩?”殺雞檔老板皺起了眉頭。


  “雖然麻煩,但便宜啊,這小子幹活勤快著呢,隻要三十塊,現在鬼人入侵的少了,害的逃難的人也少,現在已經找不到這麽便宜的了。”


  “行吧,行吧,三十就三十。”思量了一會兒,老板還是同意了。


  “嘿嘿,您吃不了虧的。”


  刷著木桶的赤鬆看到老板遞出什麽交給了表哥,而表哥則是露出更燦爛的笑容,向老板揮揮手,轉身便朝大門口走去。


  “誒,表哥!”


  赤鬆喊了一聲,但表哥卻是頭也沒回的,走了。


  “手腳麻利點。”付完錢的老板走過來踹了赤鬆一腳。


  赤鬆沒聽懂,隻是朝著這個今後的東家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使勁的點頭,手上動作的更加賣力。


  “為什麽表哥不理我呢?”想了一會兒無果的赤鬆搖了搖頭,繼續賣力起來。


  晚飯。


  伸出的手被一雙筷子抽出了紅印,赤鬆尷尬的收回自己的手。


  盡管聽不懂女主人在嚷嚷著些什麽,但累了一天的赤鬆知道,他不應該去夾菜。


  可沒關係,能吃飽飯就很好了,赤鬆這麽想著,埋著頭,將幹巴的米飯往嘴裏扒著,對著明天依舊充滿憧憬。


  ……


  人潮像海浪般起伏,歡呼。


  擂台上方的燈光很刺眼,照得赤鬆有些晃眼。


  扶了扶麵具,重新踏上擂台,看著麵前全神戒備的對手,赤鬆的思緒卻飄回了剛剛那個小男孩身上。


  他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很久遠了。


  ……


  清晨。


  “哈哈,哈哈哈。”


  主人家的兩個小孩大笑著從樓梯上跑下來,大一些的那個將手上的石子扔向赤鬆,小一點的則用腳踢著赤鬆的腦袋,想讓這個被叫做“豬”的男人起來幹活。


  兩個小孩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因為他們的父母也是這麽幹的。


  在這一個多月裏,赤鬆已經不止一次被活活打暈了。


  渾身的惡臭,餓得兩眼發暈的赤鬆掙紮著爬起,他要幹活了。


  情況和想的完全不同,生活沒有好轉,反而滑入了更深的黑暗。


  赤鬆終於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來做工的,在這裏,他變成了奴隸,或者說,被賣成了奴隸。


  每天不斷的殺雞,渾身惡臭,每個清晨都要在拳打腳踢下醒來,吃飯根本不能吃菜。


  赤鬆熬不住了。


  慌慌張張的,他偷走了主人一家的錢財。


  逃跑了……


  “嗬,嗬嗬。”


  餓得腿軟喘著粗氣的赤鬆一個腳滑,碩大的麻袋直接將他壓倒。


  旁邊的碼頭搬運工望著什麽也搬不動的赤鬆隻是發出無情嘲笑,沒人想著要上前扶一把,因為難民不值得同情,隻是些牲畜,對待牲畜的,隻有鞭打,沒有關心。


  除了碼頭老板的女兒。


  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或許是因為太小,她心裏還沒有歧視的觀念。


  坐在台階上休息的赤鬆從懷裏掏出一朵小黃花,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這是赤鬆來到泰蘭後收到的唯一的禮物,也是第一次尊重,這朵花是小女孩送的,所以他很珍惜。


  “支丘又在對著那朵花笑了,你說我把它搶走會怎麽樣?”一精瘦的年輕人捅了捅旁邊同伴的胳膊笑道。


  “那肯定會很好玩吧。”同伴也想看看。


  “嘿嘿,那待會看我的。”


  精瘦的年輕人扛過麻袋沒有帶去倉庫,卻是繞了個彎,朝著赤鬆的背後摸去,猛地將麻袋當頭砸下!


  根本沒注意到的赤鬆立刻被砸趴下。


  “可惡,怎麽沒鬆手?”


  看著手上還緊緊抓著小黃花的年輕人覺得在朋友麵前丟了人,啐了口唾沫,布滿灰塵的布鞋直接踩上了赤鬆的手!

  隔著疼痛的手掌,黃花被攆得稀爛。


  “哈哈哈哈。”


  看著滿臉呆滯的支丘用滿是裂紋的手在充滿塵土的地上無意義的撿著破碎的花瓣,年輕人衝著一直在旁邊看的同伴得意大笑。


  “咳,咳咳,咳咳咳。”


  “草,這病豬不會有什麽病吧?”劇烈的咳嗽聲讓年輕人皺起眉,迅速的跑開了,隻剩下赤鬆倒在地上不斷起伏。


  猶如萬千隻螞蟻在啃噬著氣管,塵土順著赤鬆的口鼻不斷被吸入,讓情況變得更糟。


  三個多月了,這是赤鬆第一次犯病。


  是哮喘。


  掙紮著起身,赤鬆扶著牆踉踉蹌蹌地朝著藥鋪跑去,沒一個人攙扶,所有人都滿臉嫌惡的避開。


  捂著胸膛,赤鬆有些喘不上氣來了。


  “藥,藥。”


  低語響起,虛弱不堪的赤鬆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張臉。


  那是……


  母親?


  “藥,藥,這是藥,快喝了吧,喝了就能好了。”淩亂的頭發下,是一張自己熟悉到極點的臉。


  “母親!”


  女人笑著拍打赤鬆的後背,端起碗朝他的嘴邊送。


  沾滿血跡的小刀躺在地上,撲鼻的肉香從碗裏飄出。


  “母親!”


  赤鬆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沒抓住。


  一切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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