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李少卿緊鎖雙眉,一言不發。
仵作偷眼看看他,也隻好跟著沉默,靜立一邊不敢做聲。
不久後,李延終是深歎了口氣,甩手怏怏地遣仵作退下。自己依舊掛長臉,誰知他走出三步,突然又頓下喚住仵作:“藍仵作,死者先前留下的兔腦,你要記得留下,不得丟失!”
藍仵作回身,忙躬身應下。
李延點頭,便向審案那堂踱去,邊走邊搖頭。
巫醫臨死留下血字,可惜隻寫出個“疒”就被閻王無情地招了去,這案子的線索依然斷在混沌不明處。
想到這層,李延氣得一跺腳,腳前這時響起幾聲貓叫,他低頭隻見他家肥貓“印子”靠了過來。印子全身黑毛烏亮,脊背上兩朵大小不同雪白色梅花印,所以得名。
李延俯身,伸手想撫印子的額頭,印子卻不肯低頭,瞪著眼仰了頭對他喵喵直叫。
李延覺得印子投來的眼神極為蹊蹺,便邁步跟進。
廊頭拐角不遠,有一隻野貓橫躺,貓腹起伏,口裏含糊嗚咽,好似奄奄一息。
他連忙繞開帶路的印子,徑自來到野貓跟前細瞧,隻見這貓眼眯成一線,嘴角掛著血絲,可還有氣。李延心中一緊,大聲喚道,“來人,把徐仵作叫來!”
不消一刻,徐仵作趕到。
“你看看這貓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中了同一種毒?”
徐仵作急忙蹲身,翻翻那病貓的眼皮,又取銀針沾血觀色聞味後,才起身謹慎地稟報:“症狀大致相同,隻是這貓中得毒已淺,現在醫治應無x_i,ng命之憂。”
李延拂袖:“你先告訴我它和巫師是不是中了同一種毒?”
“八、九不離十。”
李延原本鬱鬱的眸子逐漸清亮,他先吩咐其他差人送病貓去解毒,轉臉又問藍仵作:“這兩味毒相遇如過了最佳時機,是否時隔越久,毒x_i,ng越低?”
“按道理是這樣。”
李延點了點頭,記得他盤問過牢頭,牢頭說巫醫好心,吃飯前總是先分一半吃的透過窗子,喂好外麵的野貓後才肯自己食用。
李延冷笑,一隻殺兔取腦的巫師,大難臨頭怎麽可能好心喂貓?分明是他畏死!怕被人暗算,所以先喂了野貓,證明沒有被下毒,才敢吃。
隻可惜千算萬算,他還是被下了毒手死於非命。
而眼前這隻野貓,應該就是昨夜吃了半隻饅頭的那隻。
饅頭裏的毒隻有一味,按理不會毒發。
除非它滿寺亂竄,最終也遇到了這第二味毒藥。
那這味毒藥應該就在……
李延低頭,細尋著帶血梅花足印,血漬滴滴,一路延向審案前堂:“另一味毒果然還在前堂!”
“你是說,有人將另一味毒混在燈油裏?燈油燃燒,毒也同時吸入身內。”
好不容易從侯府回到大理寺的阮少卿踮腳,有些發悚地看著燈柱上搖晃的火頭。
“正是!貓血就是在這銅燈柱下消失不見的,於是我那麽靈機一動,命人驗了燈油,絲毫不差,就是朝暮的另一味!”李少卿攏攏衣領,擺出一副英明神武的官樣,而旁邊的寶公子卻軟綿綿的,好像邁不開步子。
“阮少卿,你怎麽了?難不成,受了刺激?”
寶公子垂下眼睛,撫住自己的喉嚨:“燈裏有毒,那我不也中毒了,會不會毒發,毒發的樣子難不難看?”
“燈油早換了!你又隻中了一味,根本不會有事;退一萬步說就算毒發了,小小的野貓都沒死,你是絕對死不了的,最多毒得口眼歪斜滿臉毒瘡!”李延扁扁嘴。
“那是那是!好人終歸有好報的。看!你家印子有了新相好!這貓真通情達理,懂得以身相報!”寶公子萬分感慨地指指對麵房梁上兩隻曬太陽的貓,冷不丁後腦被李延輕輕一拍。
“報你個頭啊,兩隻公的!”
寶公子似笑非笑幹咳了幾聲,回到自己案桌前。
“阮寶玉,這巫師的案子就這麽結了?”
“燈油的毒誰放的能查嗎?”寶公子托下巴。
李延搖頭:“油去年元宵前買的,放小倉庫也沒什麽人管。掉包太容易了。”
“線都斷了,結了吧!”寶公子同意,提筆在自己的紙上寫下了個大大的“疒”字。
案子結了,事情沒完。
阮寶玉風流瀟灑過了,接著必須開始哄兒子高興!
“兒子,爹剛發現家裏的一隻母j-i居然下蛋了!以後我們天天有j-i蛋吃了!”阮寶玉提著隻母j-i興衝衝進了屋。
“我要上書院去了。”阮儂耷著頭,悶聲悶氣。
“那我送你去吧!順道探望你家教書先生。”寶公子彎腰與兒子平視。
阮儂為難,低低起音,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確定嗎?我家先生長得很難看!”
寶公子中招,後退三步,“真的很難看?”
“嗯,很難看!”
“那……我還是不去送了。衙門事情也多。”寶公子望天皺眉。
“嗯!這隻j-i你放回籠子前記得做個記號,省得以後你貪吃誤殺了。”阮儂出門前,還是回頭叮囑上一句。
寶公子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我這會就做記號!”父子果然是沒有隔夜仇的!
做個什麽記號好呢?
阮儂出門後寶公子蹙眉。
給j-i染色!
啥顏色?
還用說,當然是這天下第一好看的紫色。
寶公子打定主意,美滋滋把整個j-i頭染成紫色,又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欣賞了遍,打開j-i籠竹門,正想把j-i放回去,脊背卻突然一痛。
這一痛便如芒刺疾紮,疼得他周身一僵,冷汗層淋,手也無力地一鬆,掌心的母j-i脫開,拍騰著翅膀,竟然“咯咯咯”飛上了屋頂……
j-i飛蛋打了,阮少卿的狀態也開始急轉直下。
脊背上的疼痛並沒有一直揪心,可卻開始綿長,好似探著他的心肺,一下又一下撓撥,讓他渾身上下每個方寸都在y-in疼。
一晚上沒有睡著,冷汗把被褥s-hi了一回又一回,可早上他還是起身,穿上官服去大理寺。
帛錦說了要去查永昌銀礦的案子,那這兩天就應該會來寺裏看卷宗。
花癡,這是一種絕對超越r_ou_體的j-i,ng神力量。
在這強大力量的驅動下,寶公子勉強挨到大理寺,趴在桌子拿隻筆,有一搭沒一搭地寫字,眼睛卻始終瞄著門口。
一旁李少卿湊過來,看他:“你這又在寫什麽?新的京城美人名冊?”
寶公子撇撇嘴,字亮出來給他看。
——病
——疼
——瘧
——癩
這半天他一共就寫了四個字,冷汗卻又出了一身,把紙頭浸得爛糟糟。
李延就稀奇:“你不是讓我結案,那還在這裏琢磨這些‘疒’字頭做什麽。”
阮寶玉哼哼:“結案是暫時。因為我還有別的事。”
“什麽事?”
“陪侯爺去永昌銀礦,山高水長,一路歡暢。”
講話都開始押韻,說明美得實在不輕。
李延的眼立刻就瞪了起來,先問了侯爺為什麽要去永昌,之後突然轉過彎:“為什麽你有事這案子就得結,我難道不是人,我就不能查?”
寶公子趴在桌邊,懶洋洋打過來一個眼神,意思很明確:我鄙視你,已經鄙視你很多年。
不過話他還是說得和軟一些:“我審案的時候燈油就給下毒,說明寺裏有內j,i,an,而且離你我很近。咱們就先結案,讓他鬆懈,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留神觀察。”
說完他便提筆,又開始寫字。
疒字頭,耳旁,急,這是個癮字。
寫了許久他才寫完,李延已經忍不住發問:“為什麽你的手一直在抖?”
寶公子霍然抬頭,覺得眼前一片空蒙,還不及回他,就已經聽見門外有人揚聲。
“侯爺到。”
這三個字讓他站了起來,卻沒讓他立住,他往前趔趄,一個前栽,頓時栽了個頭破血流。
帛錦進來的時候阮寶玉已經倒在地上,人有些神誌不清,拿五指不停抓著地麵,抓得血r_ou_模糊。
李延急了,也是一臉一頭的汗:“難道是朝暮,這毒……”
一旁帛錦不語,蹲下身來,湊近看阮寶玉雙眼。
那雙瞳仁本來墨黑,現在卻有些帶紫,依稀的隱約的一分暗紫。
帛錦歎了口氣,蹲在地上猶豫片刻,最終一把拎起阮寶玉,將他扛上了肩頭。
錦衣侯向來隻騎馬不坐轎,阮寶玉於是和他同騎著那匹菊花青,靠著他肩頭顛簸,一路半昏半醒,最終來到侯府,進了那間內房。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讓神誌不清的寶公子益發神誌不清,連眼珠子都已經不會轉動。
一旁帛錦仍是沉默,到裏間尋了根長繩,一句話沒有,就把他牢牢捆上了床柱。
阮寶玉冷汗如瀑,人已近乎虛脫,可仍有j-i,ng神咧嘴:“侯爺……你……這是要玩花樣麽,我……我……沒玩過,侯爺要多擔待。”
帛錦仍是冷臉,綁好他後坐到桌邊,倒了一杯冷香,無聲無息在那裏慢品,瞧也不瞧阮寶玉一眼。
阮寶玉就有點氣悶,心神一個恍惚,脊背上的疼痛又來了,一波波向每個毛孔彌散。
他開始有種感覺,心裏象住著一隻獸,咆哮著對什麽東西無限渴望。
冷汗又一身身地流了出來,他被那渴望折磨,呼吸越來越重,心跳得便似戰鼓,終於忍不住開口:“侯爺……我……我……我要。”
“你要什麽?”桌邊帛錦問了句,一雙眼半眯,側臉完美無缺。
“我……我要。”阮寶玉吃吃:“我……我要侯爺……喝的那壺茶。”
帛錦冷笑一聲,伸手打開抽屜,取出一枝紫燭。
火石擦亮那刻阮寶玉頓悟,那隻嘶嘯的獸從心裏衝將出來,和他一起迫不及待地吞下了紫燭的第一縷香氣。
這就是他要的東西,那莫名的咬著他心的渴望,其實就是這縷香氣。
“你要的不是我,更不是我喝的這壺茶。”一旁帛錦幽幽歎了口氣,將手掌攏上燭火:“你要的是它,紫色蠟燭混著的一種藥,名字很好聽,叫做素燃。”
素燃。
多好聽一個名字。
記得那時帛錦被沈落所傷,人在皇宮,養了將近一個月的時候,開始有人拿這種蠟燭來,每次在他床頭點燃一枝,紫煙嫋嫋。
有了紫燭,痛苦似乎不再那麽難熬,沈落這個名字似乎也不再那麽錐心。
“你該感謝它幫你渡過難關。”
兩個月後聖上親來探望,也是這樣攏著燭火,說的話他今生難忘。
他說:“紫燭裏紫色的是味藥,一味能夠致幻成癮的毒藥,名字叫做素燃。隻要你乖,我以後也會賞你。恭喜你我親愛的侄兒,從今日起,你此生再沒自由。”
“隻要被它纏上,此生你便再沒自由。”回想到這裏帛錦說了句,掌心收攏,‘啪’一聲將燭火熄滅。
紫煙應聲消散,阮寶玉一怔,感覺就像被人活生生剜了心,發出一聲抓狂的嘶叫。
“兩天後我會再來見你。”
幾步開外帛錦沉聲,並不猶豫,將門橫鎖揚長而去。
兩天後,寶公子已經不再寶光璀璨,人掛在床柱邊,半張著嘴巴,就隻剩一口氣還在出入。
帛錦進門,他半點也不知道,帛錦脫他衣裳,他也不知道,可等帛錦把他放進澡盆,口對口喂他茶湯的時候,他醒了,還醒得十分徹底。
神智一旦回歸,寶公子也立刻恢複花癡,閉著眼繼續裝暈,裝咽不進去茶湯,人軟嗒嗒掛在帛錦臂膀。
帛錦於是繼續喂他,口對口,可卻沒耐心替他洗浴,就像豬蹄汆水似地把他在澡盆裏上下推了幾把,很快就將他一把拎起,s-hi淋淋拎上了床。
關於這點寶公子並不介意,也不介意帛錦把他翻身過來,盯著他赤條條的後背。
在侯爺這種好看的天人麵前,三貞九烈算個屁!
而帛錦似乎也沒意識到他在裝暈,不緊不慢地立起身來,拿了一枝湖筆一個小碟,在床邊慢條斯理地調著一種油。
油是溫熱的,裏麵和著淺茶色的藥粉,幾個攪動後混為一體。
帛錦於是提筆,在碟裏飽蘸了幾下,然後就將筆尖立直,擱上了阮寶玉後背。
他這是在寫字,柔軟而有韌x_i,ng的湖筆拖著熱油,極其曖昧地廝磨阮寶玉腰肢,一筆一劃寫著字。
要
不
要。
阮寶玉一凜,知道自己裝腔失敗,於是艱難地半揚起頭,很是勉強地笑了一記。
這一笑帛錦理解為要。
湖筆於是又入碟,又蘸了油,這一次目標明確,直奔他後庭,在那周圍打繞三圈,然後筆尖毫毛炸開,直接送了進去。
並不疼痛,隻是溫熱麻癢,說不出的一種挑逗滋味。
阮寶玉將頭昂起,忍不住“嗯”了一聲。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步,帛錦卻突然停住,拿起那隻小碟,跑去添熱油。
一邊添他一邊低聲:“這次的就隻是玫瑰油,方才送到你那裏去的,裏麵加了藥,很烈的那種。”
阮寶玉啊了一聲,很快就感覺到一股熱浪從後庭升起,“嗵”一聲飛快撞上了他心。
藥x_i,ng果然激烈,他開始覺得自己空了,身下那裏有一個滾燙的無窮無盡的空洞,無比渴望著誰來填滿。
冷汗又一次發了上來,他通身s-hi透,不自覺已在喘氣,獸一樣吐著情欲的氣息。
而帛錦這時起身,居然找出一根紫燭,點燃,放到床頭,就在他眼前。
阮寶玉吸氣,心頭滾過一道瘋狂的戰栗。
兩天過去了,他以為自己不再渴望。
可是他錯了,等這紫煙一旦升騰,他才發現,原來那頭渴望的獸還在自己心底,半分也不肯離開。
“多麽美妙的滋味啊……”
心底裏有道聲音在低低徘徊,在他靈魂裏回蕩。
這個,便叫做心癮。
如無意外,他一定會全心全意飄飄欲仙地品嚐這種美妙滋味。
可是現在有意外。
在他身下,藥還燃著火,烈烈烤著,都已經要把他烤焦。
熱汗一滴又一滴滾了下來,打上被褥。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能分辨到底哪一種渴望更加強烈。
而床沿的帛錦這時拿著那枝湖筆,居然蘸油,溫熱的挑逗的熱油,又開始寫字。
一橫,劃過他臀尖。
一撇,劃過……菊門。
一捺,已經近了,卻隻是挑逗,離那裏……半寸,然後無情地滑了過去。
還有兩點。
阮寶玉感覺到他寫了個滅,滅字裏麵最核心的部分。
這麽挑逗無良地寫了個滅字。
“吹滅紫燭,你親口吹滅,我就給你你想要的。”帛錦沙啞低沉的嗓音悠悠傳來:“你要明白,素燃雖然美妙,可卻不是……這世上最銷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