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家！”
冰冷的、帶著蹼趾的手，穿過魔法薄膜扣住了伊緹的手腕，那些能夠隨隨便便撕裂獵物的利爪、藏著世人懼怕不已的劇毒的指甲，卻絲毫沒有傷到脆弱的魔族。
他輕而易舉地將自己選中的伴侶抱在懷裏，雙手環住對方的腰還不夠，連魚尾都要眷戀地纏上那人的小腿，好像喜歡極了、片刻都不能離。
對這樣陌生的溫熱，又好奇又舍不得鬆開的淵尾人魚，盯著魔族漂亮的靛藍色的眼睛，心滿意足地收緊手臂，彎起眼睛，笑容純稚而燦爛。
從看到這個生命體的時候，他就想，這應該是他的伴侶。
淵尾人魚是人魚中的王種，力量強悍所以地位超然。然而人魚生性凶狠善鬥，獨占欲強，一旦二者踏進同一片水域，就必定會有一尾淵尾死去，連父母與子女間亦不例外。
人魚的社會中，並不存在大規模的群居生活，大多都是獨來獨往，憑本事劃分海域，見麵就必定來一場生死搏鬥，勝者繼承一切。
唯獨一種情況例外——
發.情.期。
人魚自成年後就會有發.情.期，也隻有在這段期間，人魚會離開自己的領域，四處亂轉，挑選合適的伴侶並交.配。
若雌性人魚懷孕，雄性人魚會負責照顧伴侶，直到伴侶產下人魚卵。
雌性人魚每次分娩所產下的人魚卵，動輒數百起算。這些人魚卵並不會收到父母的庇護，而是直接丟在無人的深海區，聽天由命。
深海區沒有敵人，但資源同樣匱乏，隻有最強悍、最凶狠的小人魚，才能活著離開這場來自大自然的篩選遊戲。
至於這對伴侶，分娩結束之後會不會繼續生活在一起，也全憑緣分，並不一定就會出現穩定的同居關係。
普通人魚都這麽生猛，那作為王者的淵尾人魚隻會更加慘烈。
外人口中的“近些年已經越來越少見”，對於他來說，就是從未見過同類——唯一一次，可能就是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如果被堆了一地、被吃得七七八八的屍骸也算的話。
他是那一批人魚卵中，唯一存活下來的淵尾人魚。
而人魚之所以敢這麽放養後代的原因，也在於人魚得天獨厚的種族優勢：小人魚會繼承父母的知識和記憶，將海洋霸主的文明一代代傳承下去，哪怕無人教養。
所以隻要幼年的淵尾人魚能夠存活下來，他就注定成為一方王者。
然而王者也是會寂寞的。
淵尾人魚的象征，也是海洋中獨一無二的深紫色鱗片，在對其他海怪示威的同時，也在他與“其他”之間劃下涇渭分明的界限。
因此，即便是在發.情.期，他也拒絕了其他雌性人魚的示好。
你會跟作為食物的一隻海魚交.配嗎？
當然不會。
——所以從看到伊緹的時候，他就想，這應當是他的伴侶，隻應當是他的。
漂亮的靛藍色，有淵尾人魚的紫調，也有海洋的藍，被陽光一照，就會透出格外清亮微潤的色澤。
不會再有比這更好的了。
哪怕不是發.情.期，他也學著記憶中雄性人魚追求伴侶的儀式，並不熟練地一步步送出珍寶、殺戮獵物，全都是為了展示自己，讓那個有著漂亮靛藍色眼睛的生命體，變成他的伴侶。
雖然比傳承記憶裏的麻煩很多，但無論如何，她終於握住了那顆深色的寶石。
她被捕獲了。
被他捕獲了。
他想，如果海底多了這樣漂亮的顏色，一定就沒那麽安靜、那麽無聊了。
“家！”
淵尾人魚又笑了起來，甜如蜜糖。
“——伊緹跟，‘小紫’的。”
是他們的。
作者有話要說：魅魔老師（上課）：所有的一見鍾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罷遼！
伊緹：我以為你看上的是我的色，沒想到你看上的是我的顏色（？）
我真的太喜歡人魚這個設定了，我有一萬個play可以搞，如果不是僅剩的JJ和諧和理智在束縛我，我可能會因為自己太過變態而和你們格格不入【安詳躺平
明天還有更新~
第070章
逃出龍口, 又進魚窩。
伊緹覺得這八個字可以完美而簡潔地概述自己當下的境況——更可怕的是，諾雷頂多貪她塞滿食譜的智慧的腦瓜, 而這尾人魚, 饞的是她的身子啊！！！
【“據傳聞, 因為海裏寒涼, 人魚喜歡在溫暖的地方產卵。被引誘著跳海的人, 也不一定全都會死掉, 而是會成為小人魚孵化的溫床。”】
【“我還沒聽說過魔族當人魚卵的容器呢。伊緹想生小人魚試試看嗎？”】
奇奇的話語立刻浮現在腦海中, 伴隨著煉金手現場繪製的插圖, 詳細而寫實地描述了被當做溫床的倒黴水手作為“容器”, 是怎麽被人魚卵掠奪光血肉精氣的。
伊緹覺得不行。
這還不如在龍島當廚子呢！
不過運氣比較好的是, 現在似乎並不是人魚的發.情.期, 除了小紫, 她並沒有看到另外一條雌性人魚的身影。既然卵都沒生出來，那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
伊緹隻能膽戰心驚地低頭做魔。
但淵尾人魚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可能危險的跡象。
他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乖巧”，就是有點太過粘人，仿佛傳說中的皮膚饑.渴.症患者, 能抱著就絕不鬆開, 連魚尾巴都要纏上小腿。
天天被迫近距離洗腦的伊緹，現在閉上眼睛都能回憶起人魚冰涼的體溫，以及那些深紫色鱗片摸起來的觸感。
淵尾人魚基本上不會拒絕伊緹的請求，除了“上岸”這一條。
每每伊緹或打直球、或曲線救國地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已經能熟練使用大陸通用語的淵尾人魚，就會眨巴眨巴眼睛, 很無辜很堅定地拋出來兩個字。
“不懂。”
伊緹沉默片刻，隨手抓起地上隨波浪起舞的海花，改口：“我喜歡這個。小紫可以再送我一點嗎？”
淵尾人魚秒答：“好！”
伊緹立刻：“岸上的花也很好看，小紫不如我們——”
“不懂。”
伊緹：…………不懂個鬼哦！你摸著你的魚尾巴再說一次？！伊日天信了你的邪！！！
——上岸計劃，失敗。
………………
…………
……
因為離開了大泡泡之後，就算不死於溺水，也會被深海禁域壓成魔肉餅，伊緹無法自如地行動，最多就在沉船周邊，推著大泡泡滾一滾，再遠就超出隻有兩隻胳膊兩條腿的能力了。
淵尾人魚每天都會出去一趟。這個時間很短，然後，他就會帶著食物回來投喂伊緹。
有一種白色、大概是生魚肉的，特別好吃，雪樣的肌理紋路中泛著很淡很淡的紫，又有點像是冰藍，入口即化，不需要任何料理，本身就透著一股清甜，再加上海洋自帶的一點點鹹味，美味得舌頭都要混著吞了。
還有各種小禮物。
今天是一枝生得特別豔麗的珊瑚，明天就是一把顆顆圓潤的海明珠，甚至連罕見的、黑市裏有價無市的煉金材料都不見重樣的，滿滿堆在貝殼床的旁邊，被看做是她可以隨便折騰的玩具，仿佛不值一提。
伊緹發現海洋是真的——好！富！啊！
如果不是深海禁域的天然屏障，再加上永遠都“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什麽都能吃也敢吃的海怪，以及人魚坐鎮，海洋必定成為人類爭奪的焦點之一。
事實上，光是開辟和維護現在已知那些的航路，人類帝國就花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才勉強清走了部分海怪，又布下結界。
但即便如此，航海的船隻也必須配備足夠的水手和傭兵，戒備變幻莫測的天氣，以及不知何時會出現的、在深海沉眠的怪物。
在大陸人手一份的版圖之外，汪洋大海才不過對他們露出了冰山一角罷了。
神秘而富有的海洋，永遠是冒險者的樂園。
——也是他們的葬身之處。
但腦袋上懸著一把好大好大的刀，生怕自己有錢花、沒命花的伊緹，徹底喪失了財迷的本能，也隻有吃生魚肉的時候，會體驗到稍縱即逝的快樂。
畢竟魔以食為天，天大地大，死也要當個撐死鬼，先吃了再說。
這讓淵尾人魚感到焦慮。
在伊緹耷拉著腦袋、渾身散發著“我是不是馬上就要涼了”的悲慘氣息的第五天，她被淵尾人魚牽著，離開了沉船。
據說是“出去玩”。
而伊緹有幸見證了一場狩獵，窺探到了“乖巧粘人還愛撒嬌耍賴”的淵尾人魚，作為海洋霸主的另一麵。
如果單方麵的碾壓也算是“狩獵”的話。
龐大的魚形海怪通體蒼白，是那種就不見天日的病態的無血色，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團白肉被隨意拚湊起來的肉山，從脊背延伸出長長的尖刺，卻也比不上那口利牙帶來的猙獰可怖。
伊緹再也不說地獄三頭犬醜了——可能是深海無光的緣故，所以大家就都隨便長長，反正也沒人看。
在這種情況下，淵尾人魚簡直是靠一己之力，拉高了整個深海的顏值。
而且還特能打。
海怪蒼白的身軀在人魚的爪下，就如同脆弱不堪的紙張，輕輕一劃便被撕裂開來，露出其內雪白的肉與骨。血液因被海水迅速稀釋，倒也沒那麽血.腥逼人。
可任何一個目睹過這一幕的人，都再不可能忽視淵尾人魚那副惑人皮囊之下，所隱藏的狩獵者的掠奪天性。
猛獸即便收起了利爪，藏起了尖牙，也仍然是猛獸。
將海怪身上最柔軟嫩滑的部分撕下來，淵尾人魚歡歡喜喜地衝伊緹遊來，掌心捧著那塊眼熟的生魚肉——
說實話，在知道生魚肉是從這個長相的海怪身上撕下來的，實在有點影響食欲，可淵尾人魚又這幅獻寶的期待模樣，伊緹隻能糾結地試圖曲線救國。
“小紫好厲害！這個就是我平時……嗯，吃的嗎？怎麽——”
然而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在遊到伊緹身邊之後，淵尾人魚一手抓著魚肉，一手卻湊到了自己的唇邊，然後，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