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他偏頭看她:“孤不會傷你,隻會讓你委屈這一刻。你放心,這是你最後一回見到戚慎。”
他勾起唇:“你不是說他是你的天麽,孤讓你看看,你的天在今日是如何塌陷的。”
景辛惴惴不安,內心瘋狂祈禱戚慎不要來。
日光穿透雲層恰照在她身上,她衣裙仍滴著水,聽到將領朝陸扶疾稟報軍情。
“昨夜在南橋附近的山坳中發現幾處梁軍的蹤跡,臣等沒有打草驚蛇,等待君上示下。”
陸扶疾:“梁天子到哪了?”
“已在九陣門外,被困迷陣,正在破陣。”
陸扶疾勾起唇,眸中從未如此刻這般得意。
卻有士兵飛跑入樓下空曠的庭院,稟奏道梁天子已經破陣,帶著精兵入了行宮。
景辛緊張又期待,可卻不願戚慎來冒險。
陸扶疾看向她笑起:“還不錯,這般快就破了這九陣迷宮,景辛,好戲就要開始了,期待嗎?”
景辛一直緊望著樓下,終於望見後退的陸軍。
陸軍持劍後退,皆是麵容嚴峻防備著步步逼來的人。那人黑靴跨入門檻,俊朗麵部宛如鋒裁,他視線巡視之下,很快望見樓上的景辛,一瞬間眯起眸子。
兩道視隔空交匯,他們深望彼此。
景辛嗚咽著喊不出話,想讓戚慎不要靠近,但他步步逼近,絲毫沒有懼意與退怯。
她太久沒有見戚慎了,不知道他睡得可好,有沒有受傷。隔得不算遠,她望見他親切的臉頰與眸底的擔憂,熱淚盈眶,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無法接受他涉險,無法接受如果他真的不在了的後果。
她拚命想把棉布從口中抵出。
戚慎一身藍金色盔甲,巋然立於庭中,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他身後精兵皆拉開了□□,項焉與另一武將護在他左右。
陸扶疾起身憑欄遠眺,高高在上,已有士兵在他起身的瞬間將劍架在了景辛的脖子上。
陸扶疾俯視著戚慎:“天子果然不遵信用,並未隻身前來。”
“諸侯為臣,挾帝王妻子造反,已當違信棄義,寡人又何與賊子談論信用。”
那個站在低處的男人一身光芒,盔甲折光刺眼,景辛熱淚盈眶,忽然發覺戚慎這更帥的一麵。
他穿盔甲這樣英氣,即便站在低處仰視敵人,也依舊一身帝王桀驁。他生來便有萬丈光芒,宛若天生是這蒼天大地的主宰。
她哭自己在這種關頭犯什麽花癡,也擔心他的安穩,想要跳下這高樓奔赴在他懷裏。
她終於懂得,她愛他,比任何一刻都愛。
陸扶疾不再開口,唇角噙笑,隻等戚慎慌亂。
戚慎眯起眼眸望著景辛,她渾身濕透,曼妙身軀被濕衣包裹,胸口渾圓與纖軟細腰都被濕衣勾勒,那些繩索也緊緊束縛在她嬌嫩的身軀上。袖中拳頭緊攥,他的女人,他從來不曾讓她這樣受過苦。
景辛一直在朝他搖頭,她無法開口,他卻讀懂了她的意思。但他怎麽可能放任她不救,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要救她。
她發絲都已濕透,此刻仍滴著水珠。戚慎不忍她再狼狽,陸扶疾一直用心理戰術等他先求饒,他視線落在陸扶疾身上。
“你想與寡人如何談判。”
陸扶疾輕笑:“孤稱臣多載,天子誇孤治國有道,其實孤也練兵有道,天子兵力強盛,不如請天子評評孤養的兵如何?”
項焉喝道:“諸侯挾王妻以令天子本就違背天道!逆臣賊子若此時束手就擒,還可保你陸氏一族性命,也保你陸國子民免於獲罪。”
“哦,那就沒意思了,若天子不想遵從這遊戲,那孤也不必奉陪。”他攤攤手,下令讓士兵帶走景辛。
“寡人奉陪。”戚慎緊望景辛,“你說。”
陸扶疾笑:“請天子親自為孤試試孤的人才是不是良將。”
宮殿中走出一個身高九尺的壯碩武士,穿著盔甲,手揚長鞭。
戚慎雖然高大,卻已在體格上就與此人拉開了莫大的懸殊。景辛瘋狂嗚咽,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發絲上海水幹涸,已變成泛白的鹽砂,她拚命搖頭,鹽砂落入了眼種,灼痛得讓她流淚。
樓下漫空黃塵飛揚,戚慎已經與武士掀起一場格鬥,梁軍都被他趕退在後,不許任何人插手。
他手持長劍,出招鋒利快如閃電,體力與能與武士較量。
可兩方武器完全不一樣,武士的長鞭離他越遠揮甩得越精準,他無法靠近武士,腰被長鞭纏住,就在快被淩空卷起時,他利落砍斷長鞭。
但武士的手柄有機關,他每砍斷一次武士都能放出機關延長鞭繩。
戚慎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武士,天子治國不需要學武,他的武是自小防身,也是在十六歲那年被諸王子推入戰場時練就的。武功造詣上他根本不敵武士,還是這種舉國挑一的狠烈武夫。
幾個回合,戚慎已經無法再敏捷防禦長鞭入襲,手腕被長鞭如蛇緊纏,他整個人被淩空甩起,沉沉落地,匝起漫天煙塵,有血染紅地麵。
項焉拔劍襲來,戚慎沉喝:“退下——”
武士橫肉猙獰,將他高舉又淩空拋下,宛如隻是在砸壞一個皮球。
景辛視線穿透淚光與塵埃,嘶啞嗚咽著喊“不要”。
陸扶疾彎腰凝視她笑:“看看你的天,坍塌如一捧黃沙,再摔幾下就散了呢。”
他轉過身,卻忽地眯起眸子。此刻戚慎已經揮劍砍斷了長鞭,鋒利尖刃直刺武士胸膛。原來他剛才的羸弱不敵都隻是權宜之計,終於尋到絕殺的機會。
戚慎撐著劍站起身,鮮血自長劍滴落在地麵上,他墨發都是灰塵,眉峰也染上黃塵,卻依舊一身桀驁,淡聲道:“你的武士自負有餘,謹慎不足,該是同他主子一樣,差得遠了。 ”
景辛眼淚洶湧,他已經渾身是傷了,怎麽還這麽傲嬌呢!
陸扶疾對這個結果是出乎意料,他不怒反笑,回頭捏緊景辛下頷,俯首睨著樓下的戚慎。
“你的妃子該是有遺言要對你講,孤也聽聽。”
他取下了景辛口中的棉布。
景辛大口呼吸,揚聲喊:“戚慎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人會料到她是說這句話。
戚慎一怔,不顧渾身的傷疾步回頭搶過士兵的□□,眯起眸子瞄準了陸扶疾。
陸扶疾因為景辛的話惱羞成怒,可毫不懼怕戚慎。已有士兵將劍靠在景辛脖子上,重新堵住了她的嘴。
“天子若不要這絕世美人,大可朝孤放箭。但孤想,天子該是舍不得的。”
景辛就是陸扶疾最有利的武器。
戚慎沒有再動,他唯一的軟肋在敵人手裏,哪怕敵人生死就在彈指間,他也無法不顧景辛的命。
□□被他扔到了地上。
陸扶疾甚是滿意,揮手讓士兵將景辛押下去。
“聽說天子承諾要迎娶景妃為王後,孤怕天子你實現不了這個心願,今日成全你吧。”
不一會兒,景辛已經覆上了大紅蓋頭,重新被捆綁在石柱上。
陸扶疾很滿意戚慎緊張的表情:“新娘在此,天子若敢舍命搶走,孤便讓你帶走此人。”他噙笑退到了殿中。
四麵瞬間湧入無數陸軍,梁軍皆受過嚴密訓練,有序不亂極快地將戚慎護在中央。
現場兵戈四起,鮮血噴灑了一地。
戚慎緊望著樓上被捆綁的女子,目光猩紅殺出士兵的保護。
他已經不要命了,不顧刀光劍影,一步殺一人,任敵軍的血染紅他盔甲。
四周陸軍越來越多,埋伏在南橋的精兵也衝破圍堵加入這場廝殺中。
戚慎穿透血光望著樓上那個纖弱的身影,她拚命在掙紮,紅蓋頭遮住了方才那張含淚的臉,發梢仍濕潤著,一身濕衣包裹著她的柔弱。
他忽然眯起眸子,緊望這道纖弱的身影許久,搶過士兵的□□對準紅蓋頭,箭直中女子眉心。
項焉震驚:“王上!”
季殷也迅速握住戚慎手臂,搶過那□□。
“王上——”
他們以為戚慎已經走火入魔。
“陸扶疾已撤,找出口,勿要糾纏於此!”戚慎沉喝,目光搜尋到宮殿的偏門,下令:“走宮殿後門!”
樓上的人不是景辛。
身段衣物與頭發都一模一樣,可濕潤的發梢卻沒有泛白的鹽砂。
他對她的觀察細致入微,不會忽略她的每一個小細節,第一眼見到她一身濕透,他便能想象到她也許剛剛經曆了一場失敗的跳海逃跑。
……
馬車自這座小小的行宮疾馳遠去。
景辛被顛簸得惡心想吐,口中的棉布已被取下,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不曾解開。
陸扶疾坐在她對麵,正要開口時聽到侍衛的稟報。
“君上,他們追來了!”
他並不擔心,神色怡然看向景辛:“那的確是戚慎,不曾被孤的障眼法蒙蔽,還這麽快地追上來了。”
景辛眸中皆是厭惡。
“不過沒關係,孤從行宮裏發出了六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你猜戚慎會親自追上哪一輛?”
景辛笑出了聲:“原來你這麽怕戚慎呀,還準備了六輛馬車。”
陸扶疾暗惱:“說誰萬歲,嗯?”他傾身逼近她,記惱著方才她的話。
景辛被束縛住,退無可退,在他靠近時額頭狠狠撞在他下頷。
她額頭磕得不輕,也能感覺到陸扶疾被撞得不輕。
陸扶疾指腹摸著唇角被撞破而流的鮮血,勾起唇:“孤沒有征服過如烈馬一樣的美人,放心,孤稱萬歲那日,定要你在龍床上哭著求饒。”
“你讓我惡心多看你一眼都嫌髒。”
陸扶疾沒有與她爭執,凝神沉思起來。
景辛寧願他能被自己激怒咆哮,而不是這樣靜坐沉思,他在複盤今日小試牛刀的失策之處,而越是這樣沉穩,景辛越覺得對手的可怕。
馬車足足行駛到深夜。
他們停在一間府邸休憩。
景辛身邊隻有挽綠一個宮女,陸扶疾帶的人也很少,隻有幾個精良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