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景辛怔了瞬間,眼眶裏熱淚湧上,她不想戚慎中計。
就算陸扶疾用她要挾戚慎,也不會真正把她還給戚慎,他一定是想用自己當誘餌,引戚慎踏入早已設下的陷阱。
“你是不是猜到,孤用你為餌致戚慎於死地?”陸扶疾輕笑,“是啊,你的確是孤的計劃,不過你放心,梁室滅後,孤不會殺你。”
他手指捋過她額頭的發絲:“你該慶幸你有這張臉,美貌讓你逃過一劫。”
景辛眼中都是恨意。
陸扶疾唇角輕揚:“想不起來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慢慢想,在孤這裏,你多的是時日。”
殿外傳來挽綠的聲音,有武將求見。
陸扶疾起身離開了寢宮。
景辛望著他背影走遠,見挽綠端著湯藥來到床邊。
她瞪著這個幫凶,對挽綠喂到唇邊的湯藥不喝,緊抿著唇。
挽綠麵容冷靜,不複在棠翠宮中的笑臉:“主子不喝藥,便無法恢複力氣,你服藥太久,這是補充你體力的藥。”
景辛不再抗拒。
她以為這藥還是要將她灌睡。
她想恢複體力,她必須離開這裏。
平躺著喝藥,她毫無意外地嗆到了氣管,想咳又沒有力氣,險些被憋死。
而挽綠也似乎記著那一簪子,沒有扶她起來,依舊繼續這樣給她灌藥。
她什麽都不想去介意,大口咽下這碗苦澀的藥。
腦子裏毫無關於原主與陸扶疾的記憶,自從她去年夢到原主在夢中與她告別後似乎原主的記憶就一點點從這身體裏剝離。
景辛努力回想,終於憶起許多關於原主的回憶,可是與陸扶疾有關的她卻還是毫無印象。
景氏一族曾是彌國觸怒諸侯的高門大戶,原主的父親官至司徒,母親是舉國數一數二的美人。落難後原主幾經顛沛了四年,出落得越發動人,母親為掩飾她容貌每日用泥灰為她擦臉,她一直都是個髒兮兮的姑娘。可縱算如此,原主還是因為妖嬈有致的身段被人發現,遭鄰裏商賈強搶,母親帶她拚死逃離,觸井身亡,她被好心人救下來,安頓在客棧。
沒有了母親的庇護,原主徹底失去生存的能力,好心人給的銀子用光,母親留下的錢財也終於用盡,她想隨便嫁個富紳過活,意外被舉國張榜選美的周普看上,就這樣入了彌國王宮。
原主害怕周普因為她是罪臣之女而舍棄她,從來沒有透露過身世。周普那時剛為新君不過三年,也不曾查到她的底細,為她編造了一個清白的書香背景,讓人培養她琴棋書畫與床笫媚術,順利將她送入了大梁王都。
景辛想得頭疼,仍舊沒有想到關於陸扶疾的記憶。她隻記得陸扶疾與周普關係友好,但在彌國王宮時也並不曾見過陸扶疾。
挽綠來喂她用膳,景辛大口咽下,但平躺著咽得慢,挽綠的每一口飯卻又喂得急,她被迫吞咽,雖然難受,但隻想快些恢複體力。
兩日後,體內藥性逐漸消散,她終於能行動自如。
她下床走動,殿內隻有兩名宮女侍立,見到她又畏懼又好奇,甚至撞上她視線時也會紅透雙頰。
景辛冷睨著她們,兩人飛快垂下頭不敢再看她。她不知這具身體的美貌對女子也這麽有殺傷力,沉思片刻,勾起紅唇。
“過來。”她坐在美人榻上,“我睡得久了,你們為我捏捏肩可好。”
兩人上前為她按肩。
景辛語氣溫和:“隻有你們看著我?”
“回主子,門外有士兵。”
景辛暗惱,正想再問些其他的,挽綠進了寢宮來,身後跟著擺膳的宮女。
她今日已經能自己動手吃飯,沒有再任由人喂。
而這兩日陸扶疾也不曾來過這裏,他不來她便無法知道外麵的消息,不知道戚慎如今如何。
挽綠在旁擺膳,景辛安靜吃起滿桌菜肴。
今日已經有她愛吃的海鮮,她沒有拒絕,把挽綠剝的蝦都吃進了肚子裏。
這是她吃得最多的一頓,甚至有兩道菜都隻剩光盤。
吃飽後,她站起身,揉捏了下手指關節,揚手給了收拾碗筷的挽綠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清脆響亮,宮人都愣住,隻有剛跨過屏風現身的陸扶疾始終噙著那抹不動如山的笑。
第73章
案旁有一盆供膳後淨手的水, 景辛慢斯條理洗手,水波漾映下玉指瑩白。
挽綠臉頰已經浮現起五指印, 眼底有怒,卻不敢發作。
景辛嫣然一笑:“你是你主子的心腹,本宮看不慣你, 你也看不慣本宮,可以讓你主子把你調去別的地方。”
陸扶疾揮手讓宮女繼續撤走午膳,在挽綠看向他時隻說了一句“你受委屈了”。
景辛端坐在椅子上:“瞧, 你主子似乎並不在乎你。”
挽綠不作聲,斂眉退出了寢宮。
陸扶疾徑自坐下,含笑望著景辛:“你猜戚慎到哪了。”
卷翹的長睫一顫,景辛理著身上這華美的宮妝裙, 信心滿滿:“他離陸國越近, 你的死期該來得越早。”
“你以前可不是此般愛頂嘴的。”
景辛美目冷淡:“注意你的態度,本宮是梁天子的妃子!”
她的震怒隻換來陸扶疾的輕笑。
“美人生起氣來也別有一番風情。螓首蛾眉,香肌軟腰, 當配王者專屬, 孤喜歡你這副美貌。”
景辛惱羞道:“你隻讓我覺得惡心!”
陸扶疾笑意越甚, 卻在大笑裏忽然間斂下笑, 目光沉冷籠罩她,似幽怨,也不甘心。
景辛心下一震,他已緩緩起身朝她走來。
她起身要往外走,但門外侍守的宮女瞬間關上了門。心底驚慌, 眼見殿中退無可避,她索性冷靜下來,直視這個來到她身前的惡人。
陸扶疾拽住她手腕,景辛隔著寬袖都感到惡心。
“那年不是要給孤做牛做馬,嫁妻做妾也甘願麽?”
景辛怔住,這是什麽意思,原主跟陸扶疾還有過緋聞?
她簡直快被惡心吐了,惱羞扯出手腕。
“本宮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陸扶疾冷嗬:“赭衣巷,三月暖春,梨樹下你攔孤的儀仗,救命之恩,這都忘了?”
景辛怔愣著,去拚湊他說的這些畫麵,終於想起原主是有這段記憶。
那年原主的母親意外撞井身亡,原主被富賈強搶,逃到一條街巷中撞到了一支浩蕩的隊伍,向那隊伍求救,不曾想馬車上的人竟然能是諸侯。
馬車上的年輕公子用折扇遮住了半張臉,問憑什麽要救她。原主聽他聲音動聽,又見眉目溫和,覺得該不會是惡人,擦去一臉遮掩容貌的泥灰,說可以做牛做馬,做妻妾奴婢都甘願。車上的人落下車簾,隻讓手下將她安頓在客棧。原主以為對方已經忘了她,在幾日後銀錢用盡,才離開了客棧撞見了周普。
她怎麽會知道原主是這麽牛掰的人物,一個個大佬都能看上她容貌,小說裏這就隻是個炮灰啊。
“孤救了你,你卻轉而投身到周公門下,越美貌的女子,話果真越信不得。”
景辛笑了:“陸公這是什麽頑疾?腦疾還是智障?你不過就給本宮幾兩銀子,就想讓本宮給你做牛做馬?你做夢還差不多。良禽擇木而棲,擇的當然是梁天子這棵參天茂樹。”
“參天茂樹?”
“是的,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夫君,是這天下唯一頂天立地的人。”
陸扶疾嗤笑不已,隻把她這句話當成滑稽笑話。
景辛見他目光灼灼,她心底無比驚慌,麵色卻一直強作鎮定。
“哦,別說我的夫君,你連周公都不如。”
陸扶疾眸色暗沉:“莽夫之勇,怎可撼動天下。周公乃敗將,雖然孤也欽佩他一腔勇氣,但孤與他不是一類人。”
“不是一類人?你不就是垂涎本宮的美色嗎?”
她太直白,以致陸扶疾臉色僵硬,她勾起紅唇,眼裏一腔哀切思念。
“我想周公了,他在彌國待我極好,我去他軍營他也從不曾委屈過我,什麽都聽我的。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卻不像你,隻因為救我一回就想要挾我報恩,別說我的夫君了,你連周公都比不上。”
她見陸扶疾臉色越來越慍怒,在計算這激將法管不管用,增加劑量:“我原以為周普隻是莽夫,你比他英俊年輕,卻不想人不可貌相,有些人白長一張英俊的臉,還不如莽夫懂得憐惜與尊重女子。”
“孤做得到!”
景辛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笑,並不相信。
陸扶疾深望她一眼,打開寢殿的門踏步出去,但很快又折回來,手上拿出一本書冊。
他翻閱上麵的字:“戚慎給你尊重了是嗎,孤也可以做到。一個不懂民生疾苦的暴君荒唐至極,孤不屑與他比較。”
景辛詫異那本書冊,假裝冷淡去拿,在看清那些字後被驚出一身冷汗。
[ 丁末日,景妃詔男藝人於長樂殿賞舞,午時睡二時辰……子時無眠,起身作畫。]
[ 丙辰日,殿中焚香以牛奶沐浴,景妃詔琴聲作陪,出浴後喜用香膏潤膚……]
她早已被監視,在棠翠宮的一舉一動都被挽綠記錄成起居注,連同戚慎做了什麽這上麵都有。渾身竄起寒意,仿佛生活在一個監視器下,景辛對麵前的人厭惡到極點。
但她垂眸斂下這些情緒,扔掉那本冊子。
她負氣地坐到椅子上:“那年救了我,為何一直不曾現身,你為何出現在彌國?”
“孤那年微服到彌國與周公商議對策。”
“商議朝戚慎獻美的對策?”
提到戚慎,陸扶疾神色不喜,點頭。
景辛懂了,所以即便原主入彌國王宮後陸扶疾發現是她,也為了這造反大計不曾與周普言明。
“孤每日看你學習琴技舞技,你一顰一簇都……”
“周普送我入梁王宮後要我暗報戚慎的消息,我從不曾傳回信,他與你關係親密,可曾告訴過你?”
陸扶疾並不願回答,但見她一直在等答案,斂眉道:“不過是心軟莽夫,終不得成就大業。”
景辛懂了,周普是真的很喜歡原主,所以即便原主折服於戚慎的權勢後與彌國斷了聯係,周普也從不曾怪罪過原主。
她望著陸扶疾,忽然覺得這個男人還真的連周普都不如,渣得明明白白。喜歡原主的臉,又想要原主去攻略戚慎成為他們造反大計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