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戚慎被驚動,知道暗衛非緊急不會現身。


  “王上, 屬下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戚慎掀開車簾,暗衛向他稟報景辛不見了,他一震, 周身攏上暴戾煞氣。


  暗衛在棠翠宮得到命令後便先禁軍一步出發,從瞭風崖回宮與趕去的道路相反,他們在途中並沒有撞見他,趕到後見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跡, 恐知是中計了。


  “而且屬下們無法喚到雀影與雲劍, 也並無他們留下的線索,恐怕他們二人已經喪命。”


  戚慎搶了禁衛的馬回到王宮。


  能悄無聲息解決他的暗衛,那隻有兩種人, 罕見高手, 或他的心腹。


  剛入紫延宮, 顧平魚已在門外等候, 且禁衛也已回宮。


  戚慎疾步坐上龍椅,龍袍下擺都是山上沾惹的泥濘。


  顧平魚:“臣得娘娘召見,入宮後卻一直沒有見到娘娘,娘娘的貼身婢女道她去了王室別院,但那處並娘娘的蹤跡。”


  禁衛也稟道他們按景辛的命令趕去瞭風崖救駕, 才知恐怕是中計。


  戚慎下令宣棠翠宮所有宮人,也在玄天門守衛那處得知情形,下令去追馬車,封鎖舉國城門。


  殿上跪滿棠翠宮的人。


  戚慎審視一圈:“太子與乳娘何在?”


  長歡忙回在棠翠宮。


  她哭哭啼啼自責解釋:“奴婢清早才想起錯過了娘娘的生辰,便想向王上請示是否要悄悄給娘娘準備,當時隻有挽綠在奴婢身旁,她說她來準備,還說知道娘娘喜歡什麽禮物。”


  戚慎眉骨直跳,巨大的憤怒被他壓製,他眸底煞氣駭人,想親手砍了這幫奴才,但逼迫自己強忍下。


  “奴婢不知道娘娘喜歡的是蘭草,若要害王上去那麽遠的地方找,奴婢一定會告訴娘娘的,娘娘也一定會記掛王上的安危不讓您出宮的!”長歡啜泣不止,“挽綠是您的心腹,其餘的奴婢都不知道了。”


  留青跪在殿中:“王上,奴婢們原本以為去別院是您的命令,在宮門碰見雨珠,才知不妙。看此情形恐怕挽綠已經叛變……”可她沒有證據,也不願相信相處多年的同伴成為了敵人。


  戚慎如今已經不再信留青:“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留青回憶起跟挽綠的朝夕相處,卻還是沒有絲毫有用的證據。


  戚慎步下玉階,冷睨留青:“你父親是宰署屬吏,兄長任西華門禁衛,寡人這些年薄待過你們?”


  留青狠狠磕頭:“沒有,您從無薄待過奴婢,奴婢對王室真心可鑒,奴婢與挽綠絕無牽連,願意以死明誌!”她拔出腰間短刀欲自裁,但已被項焉奪下短刀。


  戚慎音色森寒:“拖去刑房。”


  長歡抖動著雙肩,知道王宮刑房是個多可怕的地方。


  殿外忽有禁衛來報棠翠宮沒有見到太子與乳娘。


  戚慎霍然轉身,望著傻眼的長歡與壽全,暴怒到想砍了這群廢物。


  長歡也驚懼不已,明明雨珠回宮後便讓她們候在外麵,不要吵到太子。她們一直候著宮門,沒有讓任何人進入過。


  戚慎一步步逼近長歡,他雙眸狠戾,手指捏住長歡脖子。巨大的憤怒讓他想毫不留情直接殺了這群愚蠢的宮人,可想著留線索,他僵硬著鬆開了力道。


  長歡緩過來,邊咳邊哽咽:“都怪奴婢大意,奴婢該死!”她愧疚到無地自容,想要觸柱自盡,被顧平魚攔下。


  “傳寡人令,五萬禁軍舉國尋找景妃與太子下落,加急傳令於季殷,不可妄動陸扶疾,寡人要活口,他若談判,也先照他意。”他是天子,天命加身,執掌乾坤,從來高高在上,沒有像此刻這邊被抽筋剝骨,如掏空了生命。


  戚慎坐在龍椅上,緊捏著腰間的佩綬:“加急練兵,不得延誤,凡入伍者免全家稅賦,發糧二石。”他完全是在強撐,手背已經青筋暴起。


  顧平魚領命去辦,施良胥也不敢耽誤,剛到殿門外聽完聖令,又速速出宮趕去軍營。


  成福帶著一名宮女焦急入殿來:“王上,宮人瞧見雨珠與乳娘入了紫延宮!”


  戚慎聽宮女說完,眸光瞬間一亮,但很快被他掩下。


  他屏退了所有宮人,打開地宮機關。


  宮人說雨珠抱著太子,身後跟著乳娘,說進書房拿東西,但宮人被分派去了別處,回宮時書房已經無人,沒有人見到她們何時走的。


  地宮長明燈亮起,在他打開宮門機關的瞬間也聽到了嬰兒洪亮的啼哭,一瞬間,他如釋重負。


  石門緩緩抬升,雨珠正戰戰兢兢握著一把匕首對準空門,瞧見他一愣,瞬間哭了起來。


  戚慎望見被乳娘抱在懷裏的嬰兒,終於回魂瞬間。


  雨珠哭著說景辛是被挽綠帶走的。


  “娘娘是見了您腰間的掛飾才信挽綠的話,但不知為何她隻是悄悄吩咐奴婢,沒有下車來。”


  她若下車,雨珠還能平安回來,戚容嘉此刻還能待在王宮?

  戚慎明白景辛的用心,輕撫孩子的臉頰,嚴聲交代:“未聽鈴聲不可出這地宮,今日起太子已經不在這王宮,已被劫持,知道麽?”


  雨珠與孟秋忙跪地應下。


  戚慎回到書房,心髒跳動太快,血脈噴薄仿佛炸裂。


  他戚慎的心腹,竟然在他毫無知覺下已經反了。他們懂他,也利用景辛對他的牽掛讓她自亂陣腳。


  他明白這是一個什麽局。


  不管陸扶疾擁有多少兵力,都無法撼動這座王城,更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可有了景辛卻不一樣,她是他的軟肋,她在哪,他便會奔赴哪。


  顧平魚處理完方才的一切,來到書房求見。


  “王上,您不可入敵人的圈套。”


  顧平魚也看得明了,敵人早已布置好一切等戚慎入這圈套。一旦他去,會是無法估量的後果,但他還是被戚慎請出了紫延宮。


  …


  戚慎一直凝望著禦案上的那盆蘭,直至深夜,他重新詔了顧平魚入王宮。


  宮人皆被屏退在外,書房隻有戚慎與他。


  這是大梁史上最年輕的太宰,戚慎望著他道:“不知為何,寡人總覺得受景妃點撥之人該信。”他失笑,“寡人任命你為太宰,你也殫精竭慮,從未瀆職,景妃的眼光的確沒有錯。”


  “此乃臣的本分。”


  戚慎拿出聖旨:“寡人將去陸國。”


  顧平魚麵色凝重,可早料到勸不住他。


  “王上,可否再等時機,也許景妃很快就能被尋到,就算景妃真的落入了陸公手上,他也會拿出籌碼與您交換,我們等到那一日不遲!”


  “寡人等不了,顧平魚聽令。”戚慎宣讀聖旨,他已經擬定若他遭遇不測要顧平魚輔佐戚容嘉登基,任命顧平魚為首輔,留有五十萬兵權在王都。


  顧平魚覺得他這行為有失君主的儀範,懇切再勸,但戚慎無動於衷。


  聖旨已交到顧平魚手上,戚慎揮手讓他退下:“明日寡人就會動身去陸國,朝中一切,有勞愛卿。”


  戚慎一夜無眠。


  他不知道景辛現在在受何種苦,但落入敵人手中,她下場不會好過。滿室漆黑,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就是災星,不曾護好她,不曾護好孩子。


  翌日上完朝,已有二十萬大軍整裝待發,戚慎上過朝便換下了龍袍,坐上禦鑾,帶領二十萬精銳征伐陸國。


  征伐之由:陸國諸侯恣行,私造讖言,挾王後與太子篡權,危禍朝綱,奉天命伐誅。


  舉國嘩然。


  ……


  幾日後,一輛馬車穿過陸國重重緊鎖的城門,暢通無阻,駛入螺州行宮。


  諸侯國的行宮也建立得富麗堂皇,宮女穿行在一間隱蔽的宮殿,端茶送水,推門魚貫而入。


  兩名守在殿中的宮女細聲交談。


  “午時了,她還不曾醒,可否再叫太醫?”


  “劉太醫剛剛說過快要醒了,再等等。”


  宮女探頭癡癡望著床帳中的人:“不如我去搖醒她?”


  另一宮女有些緊張,也有一絲害怕:“早聽聞天子的景妃貌美如妖魅,她若醒來不會生氣處死我們吧?”


  那宮女不管了,掀開帳簾坐到了床沿,伸手時到底還是瑟縮了下,仍有些膽小。


  她終於鼓足勇氣拍了拍床上之人的臉頰,但也隻敢輕輕一拍。


  她想摸。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貌之人,借著搖醒的理由,她終於可以摸一摸這樣美貌的臉。


  指腹柔滑細嫩,這肌膚軟得不像常人,完全像個嬰兒。


  就在宮女想伸手再往下摸一把時,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她嚇了一跳,跌倒在地毯上。


  殿門外也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男人嗓音清潤。


  “醒了?”


  兩名宮女忙跪地行禮:“回君上,主子剛剛醒來!”


  景辛被禁錮住了。


  準確來說,她終於睜開了眼,帳頂華麗,但她隻能轉動眼珠,而無法坐起身,連手指都無法動一下。


  她渾身無力,眼見著床帳被一隻清瘦的手挑起,入眼便是陸扶疾溫潤噙笑的臉。


  果然是他。


  多少天了,她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什麽時候到了這裏?這是哪?

  她冷冷盯著眼前的人。


  陸扶疾一身諸侯蟒袍,王冠高束,墨發垂下,整個人也是清朗如玉,他有一張儒雅無害到幹淨出塵的臉。可是景辛卻覺得惡心,這個人竟能偽裝到這種地步,戚慎至少有喜怒的表情,可這張年輕的臉上隻能看見笑,這才是把鋒利刀刃藏於笑容底下的人。


  景辛張著唇,卻罵不出一個字來,沒力氣。


  陸扶疾坐在床沿,噙笑的眸底是一片賞激之色。他目光一寸寸流連在她臉上,手指自她臉頰掠過,挑開衾被,見她美目慌亂惱羞,唇角笑意更甚。


  景辛沒有力氣罵出來,張著唇急促喘息。


  “你侍奉他時,是不是也會這樣喘?”


  她恨不得把目光變作一把犀利的刀子,紮死這個惡心的壞人。


  陸扶疾依舊保持著愉悅之色:“戚慎已於九日前動身出發來陸國尋你,你猜他途中都遇到了哪些伏擊,受了幾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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