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這顧府也不失為一個安穩的庇身之所。
景辛道:“我在王都便聽百姓議論,說太宰的車駕路過街道,還曾禮讓一孕婦先過。”
“是麽,這老身倒是不曾聽他講。”提到這唯一的兒子,顧老夫人眉目慈善,笑眯了眼。
景辛笑起:“老夫人,得您庇佑我很幸運呢。”
“你就好好住在我這,我這老婆子缺人說話,很喜歡你。”
景辛彎起眉眼,問:“老夫人住在這不想兒子麽,您有給太宰去過信麽?”
“自然會想,我昨夜就給平魚去了家書。”
景辛微怔:“老夫人,可否請您不要提到我,我害怕被抓回去。”
顧老夫人失笑:“你在老婆子我這裏怎麽可能被抓回去呀,我隻是在家書中提了句身邊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丫頭陪老身,叫他不必掛心。”
“您沒提我名字吧?”
“不曾提及,丫頭,別怕。”
景辛放下心來。
幾日後,她在這顧府後院待不住,畫成了阮花花的模樣與雨珠出門逛街。
顧老夫人將馬車與家丁給她用,家丁顧六駕車去往街市,又當著向導,為景辛解說哪裏的食肆好吃,哪裏有上好的錦緞。
景辛先去布莊買了幾匹布,挑的都是最上等的,這幾日她感覺到顧老夫人儉樸得全然不像官眷,府中吃穿用度也很節省,想送些好緞子給老太太與府上的人。
景辛挑了匹玄色錦緞問顧六:“這匹給你與顧伯裁件新衣,顏色你可喜歡?”
顧六臉頰都紅了,忙說不能讓她破費。
景辛笑了下,讓掌櫃都包起來。
她忽然瞧見一匹孔雀羅,跟她在王宮時喜歡的一件鴉青色長裙很像,她有段時間一度隻穿花羅。這緞子美,她朝掌櫃道這匹也包起來。
掌櫃的笑道:“姑娘好眼光,聽聞這花羅深受王宮裏景妃娘娘的喜愛,坊間賣得極快,這匹已經被劉家大小姐定下來了。”
景辛撇撇嘴,沒曾想自己也曾帶火過這些緞子。
她又去隔壁買妝粉,喜歡上一瓶胭脂色的妝粉,拿來當腮紅畫眼影肯定很好看。
但那掌櫃又告訴她這瓶妝粉被李家大小姐預訂了,貨架上的樣品臨期了,暫時沒貨賣。
掌櫃:“這胭脂可是王宮裏那位景妃娘娘喜愛的顏色,姑娘你交個定金,來貨了我給您送去府上。”
景辛:……
我在宮裏見都沒見過這胭脂紅,何談喜歡?
“無中生有,你們就是這麽賣貨的啊。”這些掌櫃也太精了,打著她的名號賣貨,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帶貨的能力!
“姑娘,你別不信。去歲當今天子的禦駕自東熙街過,天子當街停下進了一家胭脂鋪子,為景妃買回去這許多妝粉,那可是長街百姓個個親眼瞧見的,我蒙你作甚。”
景辛:“……”
她忽然就從雨珠手上將妝粉悉數放回去,轉身道:“我不要了。”帶著雨珠與顧六扭頭去了軒香樓。
回到顧府,景辛將綾羅綢緞與特意打包回來的菜送給顧老夫人與劉嫗她們。
顧老夫人見到綢緞,有些受嚇:“這是上等的錦緞,你買這些作甚,快拿回去退了!”
景辛微笑:“老夫人,這就是孝敬您的呀,還有這匹緞子是吉祥如意的紋樣,給景文做衣服的,這匹鵝黃給劉嫗……”她又請她們吃帶回來的烤鴨與鮑魚,“顧六帶我去了軒香樓,這鮑魚難得在岑豫吃到,您嚐嚐。”
顧六在旁急紅了臉:“老夫人,小的攔著阮姑娘了,那兒貴,但小的還是沒勸住阮姑娘……”
顧老夫人心疼這麽多銀子,景辛見老人家的模樣,又知道顧平魚也很節儉,有些心疼老人,想到了她的外婆。外婆也是這樣,對自己省到苛刻,把最好的都給了她媽媽和她與景寧姐妹倆。顧老夫人對她好,她也想對老人家好些。
“花花,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景辛微怔,黯然道:“是我娘留給我的,總不能留下便宜了繼母吧。”
劉嫗安慰顧老夫人:“您就收下吧,瞧這孩子眼眶都紅了,孝敬了您您還不高興啊。”
顧老夫人拉著景辛的手,更心疼起她,問她想做什麽,可以幫她實現。
景辛想了片刻:“我想學騎馬。”
她想去陸國買海景房,若是途中有什麽不方便,好歹也能與雨珠自駕遊了。
顧老夫人攬下這事,晚上就與她說明日起便可以去縣衙府後的馬場學騎馬。
景辛愣了下,有些不敢去縣衙府。
顧老夫人笑道:“你怕縣令認出你來?傻丫頭,瞧你畫著這妝,連我都認不出你原本的模樣,而且你又不是大人物,你父親與繼母定然不會張榜尋你。”
景辛還有些顧慮:“沒有別的馬場了嗎?”
“有是有,但師傅不讓人放心,還是縣令府自家的馬場老身安心些。”顧老夫人道,“我已同縣令說了你是過來探親的遠房表侄女,放心吧。”
景辛決定暫且試一試,她對自己的仿妝技術還是有信心的,而且她覺得自己近日運氣很好,總不會一去縣衙府就被抓住吧,戚慎早不在此處了。
翌日與雨珠化好妝,顧六送她們去往縣衙府。
縣令朱由鄭很敬重顧老夫人,知她是遠房表親,待她與雨珠也很和善。
朱由鄭四十歲,是位兩袖清風的好官,他還要忙公務,便讓夫人王氏帶景辛與雨珠去馬場。
王氏沒有架子,眉目溫和,朝景辛笑道:“阮姑娘,你們先等我一會兒,我給老爺拿件披風。”
“要什麽披風,我趕著寫今日進出關的奏疏,這人一日尋不到,烏紗恐也不保。”
景辛佯裝驚訝問起:“朱大人,今日城門關卡嚴,是在堵什麽要犯麽?”
朱由鄭說不是,忽然頓了片刻。他似是權衡再三,問起:“顧老夫人說阮姑娘從王都來,你們姑娘家途中可曾遇到年輕的女子?也是像你們這般,該是二人同行。”
雨珠忙說沒有。
景辛道:“可有畫像?”
她一直納悶城中不曾張貼她的畫像,如果戚慎出這一招,她估計無處遁形。為什麽他不曾貼她畫像尋她?
朱由鄭看了眼四下,終是想在她這裏試試。
“你跟我來書房。”
景辛同他來到書房,他將一副畫軸小心展開,悄聲道:“隻許看一眼,就一眼,不許傳出去,可聽清了?”
景辛應著,瞧見了畫中的自己。
女子一襲宮妝裙,雍容華貴,又畫得嫵媚美豔,容貌已經很還原了,若是此畫貼出,她將逃不出戚慎這張天網。
她搖頭說:“途中不曾見到過這般美貌的女子,天子讓尋,這難道是天子的妃子不成?”
朱由鄭一頓,歎了口氣,沒有正麵回答她。
景辛忽然想明白了,戚慎不能宣揚是在找他的妃子,於他名聲有礙,於她的名聲也有損失,甚至這麽美貌的女子畫像全國貼榜,指不定最先遇到的是采花大盜。
她失笑,心中有絲苦澀的滋味。
若是他能早點想明白,給她這樣的尊重,她何至於心冷失望呢。
從書房離開,她與雨珠去了馬場學習。
景辛發現騎馬也不是難事,一日便掌握了要領,已經能自己握繩指揮方向。雨珠原本還怕摔,但經景辛鼓勵,也敢獨自小跑一段路了。
結束時,朱由鄭與王氏留她們吃過晚膳再走,熱情難卻,景辛與雨珠隻得留下來吃了這頓晚膳。
朱由鄭沒有官威,並不曾拿捏官架,讓王氏給景辛二人夾菜。
朱由鄭邊吃油炸小魚幹邊抿了口酒,歎氣:“也不知我上哪去找這位景妃娘娘啊!”
他說完頓了下,才察覺自己失言,畢竟景妃失蹤的消息不能宣揚。
王氏提醒他:“吃菜,莫言酒話。”
雨珠筷子一抖。
景辛淡定扒飯,內心有些小愧疚,祈禱戚慎能盡快死心,早點放棄找她。
……
王宮中出奇地興了一場賞菊宴會,宴請的皆是朝中重臣,所有人都被通知要帶正妻來參加。
眾人百思不解,這天子登基以來是從來不會宴請他們這些官員的,為何今日突興宴會,還命他們攜帶家眷?
眾人不敢有異議,到了未時都帶著各自家眷前來長樂殿。
隨著小尹官那聲“天子駕到”的高喝,眾人齊聲跪地,行著大禮。
戚慎身著一襲暗藍龍袍,臉色淡漠不見表情,端坐在龍椅上喊平身。
全國各地都一直沒有景辛的消息,這幾個晚上,他徹夜無眠,在想她到底要的是什麽尊重。
他不曾見過父王尊重母親,也不曾見過秦邦尊重姨母,更不曾聽過丈夫尊重妻子的佳話軼事。
他想了解她要的這份尊重,所以宴請了十幾個大臣,讓他們帶著家眷過來,想看看別人都是如何尊重正妻的。
殿中跪坐的眾人各自都很拘謹。
戚慎道:“諸位愛卿不必拘謹,寡人不曾舉辦宮宴,諸位朝堂操勞,該受此宴。”
眾人惴惴不安,身旁坐著的正妻們也都個個惶恐,唯恐自己禦前失儀連累了自家老爺。
顧平魚起身謝禮,眾人反應過來,也忙朝戚慎跪謝。
戚慎微皺眉頭:“說了不要拘謹,跪什麽。”
大家領命,十分尷尬地坐回案前。
穆邵元化解著眾人的尷尬,笑道:“近日氣候剛暖了幾分,王上宮中竟已能賞菊,臣等今日有福分有幸觀賞早菊,不知這早菊開在何處,是何品種?”
戚慎睨了眼大殿,瞥了眼角落那盆菊。
成福忙去角落端到禦案上。
戚慎:“這盆。”
眾人十分尷尬,這是盆剛發出新葉的菊,那葉子都還打卷呢,別說菊花了,就連張完整的葉子都還沒長成。
穆邵元輕咳一聲,堆起笑:“此菊翠葉萌生,竟也別有番韻味,天子好眼光。”
戚慎:“擺膳。”
眾人開始低頭裝得十分認真地吃起東西,化解這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