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她連假身份都已經在第一晚逃離的路上買好了,拿出照身帖。
這照身帖上的頭像正是她如今仿妝出來的頭像,她如今的名字叫阮花花,雨珠叫阮草草,買這身份時,景辛還因為這兩個潦草的名字十分嫌棄,但那婦人遭遇家暴,帶著妹妹逃亡,隻想躲進深山避開夫家,不會常與人交涉,倒適合景辛用這身份。
掮客說帶她去房主胞弟府中簽字畫押,一路上非常高興。
李府不遠,走兩刻鍾便能到,他們沒坐馬車。
景辛跟在劉高屋身後,一路上打聽了不少關於岑豫縣的事跡。得知了這裏縣令老爺愛民如子,是個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父母官,岑豫縣民風淳樸,商賈地位也高,所以才至此地有些汴都的繁華。她想,若是打算在此定居,倒也適合她今後做生意。
劉高屋笑道:“除了縣令,當屬顧老夫人德高望重,顧老夫人也是個大人物……誒,花花姑娘,草草姑娘,你們瞧,這裏就是縣衙府,戶房是這棟,我們畫完押就要來這戶房過房契。”
景辛順著劉高屋手指的方向瞧見縣衙府對麵的戶房,古代縣級設有六房,分管各支,這就是現代房產局的意思了。隻是她有些疑惑,戶房為何設在縣衙府之外。
“因為戶房每日交易繁瑣,進進出出的,就設在了這處大宅。”
搞房地產的銷售能力就是優秀,答得這麽快,很會察言觀色。
雨珠忽然喊:“姐姐,那有禁衛!”
景辛這才瞧見街角出現的禁衛隊,而寬大馬車正從中間駛來,為首的禁衛停在了縣衙府。
劉高屋見她發愣,說道:“害,也不知是哪個王都來的大官,還能指揮銀甲,這銀甲軍是不是很厲害?你們不是從王都來麽,可知道些什麽?”
馬車停了,穆邵元躬身上前掀起車簾,一禁衛跪地當著腳蹬,那雙玄靴踩在禁衛背上,景辛猛地背轉身,雨珠也跟著她轉過身來。
劉高屋見她們如此,順著視線看來,瞧見身後是個賣豆漿的攤販。
他笑:“姑娘們這是想喝甜豆漿啦?”他掏出銅錢,“來三碗!”
景辛:“這怎麽好意思呢。”
“區區兩碗豆漿,何足掛齒。”
景辛從攤販手上接過大碗,飛快將臉埋進了碗裏。
嗯,她不能緊張,雖然離狗皇帝很近的距離,但她如今已經是個粗腰婦人,背影是看不出破綻的!
隻是她被餘光瞟去的一眼嚇了一跳,戶房台階上站滿禁衛,擁護著那挺拔頎長的玄衫男子步入戶房。
待戚慎走進去,景辛假裝淡定地問起:“那位官爺也是買房了,去的戶房登記?”
“是進了戶房,可像他這樣陣仗的大官哪用得著登記,估計是王都來的高官在查案子,最近我們岑豫可嚴了,該是逃進了什麽重犯。”
“呀,夫人是不是交代新宅子要先讓小姐過目?”景辛眨眼瞧著雨珠。
雨珠怔愣了下,反應過來配合她:“是啊,姐姐你怎的忘了!”
景辛朝劉高屋道先不買了,要回府告知府中小姐再買,為免劉高屋起疑,她問了劉高屋的住址,說明日再來找他。
劉高屋陪著笑目送她們離開,瞧了眼賣豆漿的攤販,又瞧了眼兩道背影。
心下道:“好好的又不買了,我莫不是上了當,她們莫不是賣豆漿請的掮客?”
*
兩碗白喝的豆漿撐了肚子,景辛牽著雨珠往客棧的方向回。
雨珠低聲道:“姐姐,難不成是那位查到戶房來了?”
是的。
以戚慎的智略他能這麽精準地推斷出她會先經過此地,也該向各地下令嚴查戶房,絕不可能放過任何一道線索。
她忽然有些沒了計策,那租房子呢?應該不會上戶房登記吧。好像劉高屋說過若是租大宅,也得上戶房交個底。她不想住茅屋啊,光是廁所這一樣她就不可能習慣,洗澡也不方便。
景辛歎了口氣,總不成她上高官府上去當廚娘吧,做點心?或者當畫師?
誰家會專門閑到請個畫師供起來的地步,而且高官就隻有縣令一個,而戚慎就住在縣衙府。
哦對,還有一位顧老夫人!
人群裏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景辛回過神,才見道路中央坐著個兩歲稚童,而一匹脫韁的烈馬正邁蹄狂奔,明明尚有一段距離,卻無人敢去救那稚童。
她下意識就衝了過去,抱起稚童滾到路側,而那烈馬也瞬間從中間奔過,狂風卷起景辛發絲。
後背都生出涼汗,景辛這才意識到剛才有多危險,她竟就這麽不加思考地衝過來,如果不是快了一步,她早被馬蹄踩飛。
懷裏的小童似乎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哇哇大哭,周圍圍觀的百姓裏衝出兩個婦人,失聲喊“二少爺”,撲跪過來從她懷裏抱那孩子。
“姐姐!”雨珠衝過來,撿起地上的帷帽,緊張詢問景辛有沒有受傷。
景辛忽然有些失神,她這是做了什麽,不顧命救一個不認識的小娃娃,是因為剛才一瞬間想到了甜寶嗎。如果她還有理智,她一定不會這麽貿然就衝上來。
“姑娘,謝謝你,謝謝你!”兩個婦人哽咽地朝景辛致謝,瞧見她膝蓋,忙道,“是你救了我們二少爺,大恩不言謝,你膝蓋受傷了,我們幫你治!”
景辛才見左膝被擦傷,但也隻是擦破了皮,因為裙衫破了,才致瞧上去嚴重了些。她臉頰與手背肌膚是化妝後的黃色,膝蓋卻雪白如瓷,忙用袖擺掩飾住。
“不用了。”
雨珠扶她起身,人群裏這時走來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頭發花白,一襲玄色素衫,氣質和藹雍容,任左右仆人攙扶,走到景辛身前打量她膝蓋,朝她道謝。
“姑娘,孫兒頑劣亂跑,若無你相救恐怕老身今日就犯了大錯,難以朝兒子交差啊。你傷嚴重,疼不疼?”
“我回去擦點藥就好了,不必謝我,但這兩歲的孩子還是要看好,剛才太危險了。”
老太太道:“必定不會再有下次了,方才老身已去了半條命,下次不會再帶他出來。”老太太示意身邊老嫗給景辛衣衫。
老嫗將一件披風取來遞給景辛。
景辛沒有推辭,接過係上,遮蓋住了裙上破洞。
老太太道:“姑娘跟老身回我顧府吧,女兒家的傷不能留疤,留疤老身便是罪人了。”
顧府?
“您是顧老夫人?”
景辛見身前的老人笑眯眼頷首。
顧老夫人忽然頓了片刻:“好香。”
景辛才聞見是她身上的香氣,方才這般拚命,她早已暴露了自己。
沒有再推辭,她同雨珠上了顧老夫人的馬車。
方才劉高屋說當地除了縣令便是顧老夫人德高望重,她似乎可以把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當成靠山誒。
馬車經過客棧,雨珠瞧見客棧周圍的禁衛,扯了扯景辛袖擺。
景辛望去,保持著鎮靜。
戚慎已經查到客棧了。
她果然還是低估了他的效率,幸好方才沒有直接回來。
那她今天晚上住哪?
作者有話要說: 景辛:我有高官護體!
戚慎:抄家。
第59章
隻是顧府有些出乎景辛意料的清簡。
三進的院子也大, 但屋中並無名貴裝飾,庭中也無奇花珍卉。來開門的隻有一個老管家, 年輕家丁在掃院,除此之外景辛便不曾再看到還有別的仆人。
景辛與雨珠跟隨顧老夫人來到正廳,顧老夫人忙叫身邊老嫗去拿藥, 又拿了套女子衣衫。
她喊那老嫗:“阿蘭給阮姑娘擦藥,可別弄疼她,下手輕一點。”
劉嫗正要領著景辛去身後的廂房, 景辛說自己來,接過那衣服,同雨珠回廂房換好。
她見這間廂房也沒什麽裝飾,屏風老舊, 室內簡潔, 隻有一個花瓶瞧著給屋子添了些生機。
不是說顧老夫人是個大人物麽,為何這麽儉樸?但不管如何,那客棧是去不得了, 若是這家人心善, 她不妨厚著臉皮先留在這裏。
景辛換好衣衫出來, 顧老夫人已經準備茶水點心請她吃, 再一次對她道了謝,見她與雨珠衣著樸素,拿出了一袋碎銀感謝她。
“小輩怎能收老夫人的錢,做好事不要回報的。”
顧老夫人和藹請她收下,問:“聽阮姑娘的口音, 是從汴都來的?”
景辛應著,顧老夫人問她來岑豫做什麽,她怔了下,一時埋下頭不做聲,手指在雙膝不安地攪著,再抬頭,眼眶紅通通的,有淚打轉。隻見她張了張唇又不似乎敢說,即便容貌普通,這可憐模樣也令人瞧著心疼。
雨珠當場就愣了:“姐姐,你怎麽了?”
顧老夫人:“阮姑娘,你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劉嫗忙遞過一杯茶,溫聲安慰她不要哭,有什麽困難說出來看老夫人能不能幫她做主。
景辛開始發揮演技,哽咽說自己是從汴都逃出來的,隻因在府上不受寵,母親早逝,繼母每日打罵她,父親賣女求榮要將她嫁給六十歲老頭做妾,她自盡未遂,這才帶著妹妹逃了出來。
她這一番話聲淚俱下,顧老夫人動容不已,劉嫗代入感強,已經開始拍桌生氣了。另外兩名婦人哄睡了那兩歲小兒,過來聽見,也氣憤說可以替她報官。
但這種事報官也很難處理,大梁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是清官也難斷這種家務事。
顧老夫人握住景辛的手:“阮姑娘,若你不嫌棄,可以暫居在老身府上。”
景辛受寵若驚:“老夫人,這如何使得。”
“使得,還沒人敢上我顧府欺負人,住在這裏你大可不用怕,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巴不得你留下來陪我這老婆子說話。”
景辛感激不已,撲進顧老夫人懷中:“老夫人,您同我祖母一樣親,見到你我就想到我祖母了,嗚嗚。”
顧老夫人還有個大女兒,可惜那些年太窮不曾養活,若能在世也能像景辛這般在她懷裏親近吧。她悵然一聲,摟緊了景辛。
“好孩子,以後你就把我當成你祖母,你也是我孫兒的救命恩人,今後我們一家會善待你。”
景辛退出這老人家的懷抱,掩袖擦淚,唇角露出一抹笑。
顧老夫人忽然詫異道:“花花,你的痣……”
景辛沒摸到痣,可能是剛才蹭沒了。
雨珠有些驚慌地看著她。
景辛想這老人家慈眉善目,她又救過府上的二少爺,應該不至於將她出賣。
她坦白:“老夫人,我這痣是途中免得被認出來才自己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