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禁衛自廣場浩蕩蜿蜒至玄天門外,百官跪地恭送,但他瞧了眼身後,重重宮闕巍峨佇立於藍天下,沒瞧見景辛的身影,隻有她身邊的壽全小跑而來。
壽全停在鑾駕前,跪禮道:“景妃娘娘說請王上恕她不來送行之罪,娘娘不舍王上,見不得別離。”
壽全遞上一個箱匣:“這是娘娘親手為王上做的愛心小餅幹,可存放一旬之久,娘娘道期盼王上遠行能睹物思人,不要忘記她。”
戚慎唇角略揚,淡聲道:“知道了,還有何交代?”
“回王上,沒有了。”
戚慎略一揚手,典司鳴樂高喝起轎,將士自前開路,虎賁隨後,綴衣趣馬隨駕在側,隊伍浩蕩駛出宮門。
棠翠宮裏正煮好了剩下的那最後十隻蝦。
景辛舍不得吃,細嚼慢咽,翹起蘭花指喝了一口燕窩。
壽全道天子已經出發了,宮中禁衛是平日的三倍,安慰她不必憂心。
景辛撚起一瓣桔子,幽幽靠在椅背,紅唇輕啟,將那籽兒吐到手帕上。
此刻的女子螓首蛾眉,天鵝頸修長而白,一身長裙迤邐在地,輕輕笑了聲。
“先吃蝦,吃完找點樂子做。”
長歡等著給主子安排樂子。
待那蝦隻剩下殼,主子宛轉輕笑:“去長樂殿,想看歌舞了。”
“讓些俏公子奏琴跳舞。”
第49章
長歡倒是沒有話說, 隻是留青在問是否不妥。
景辛紅唇噙笑:“九師的琴師與舞師不都是男子麽,也將九師詔入長樂殿, 本宮不曾見過九師,正好一見。”
挽綠如今腿傷已好,前日剛從王室別院回來, 領了命叫上留青一起去安排。
留青性子耿直,她與挽綠是戚慎臨走前嚴聲交代仔細保護主子的。她還想再勸,才剛開了口便被挽綠拉了拉衣袖。
景辛瞧著留青憋紅了脖子, 不免想笑。
去告狀呀,反正那人能丟下孩子外出巡遊,正好趁現在就得知消息,馬上滾回來最好。
長樂殿上奏樂的果真全都是美男子。
被選入王宮的樂師們自然還得相貌過得去, 這些衣帶生風的儒雅樂師個個年輕俊俏, 起舞的男兒也都是身骨軟,清俊瘦高的。
殿中上方之前安置的是龍椅,景辛的貴妃椅原本是排在龍椅右側, 她來時瞧見便斂了笑, 吩咐宮人把龍椅搬走, 將貴妃椅擺在中間。
留青:“……”
景辛原本隻是想氣氣戚慎, 沒想到這美男跳舞果真比女子還要有韻味些,她看得帶感,似乎有些懂了富婆的快樂。
領舞的公子白膚紅唇,唇叼起酒杯的寶石把手輕盈躍到她身前,單膝跪地, 臀翹腰細。他脖子修長昂起,一雙斜長的眼眸風流討好,等待景辛拿那酒杯。
景辛笑吟吟接過,杯中自然是準備的清茶。
挽綠有點辣眼睛,留青氣得臉紅。
九師坐在殿中,見這一幕有些震驚,但轉念又想自古獻舞者攜酒討彩也是正常。畢竟他們能有今天完全都是景妃的功勞,全都沾了人家景妃的福。
一曲畢,美男皆款步退下,殿上又起琴樂。
景辛笑問:“趙大夫可有詩興,賦詩一首?”
趙仕明是剛被提拔的九師之一,二十有八,儀表堂堂。他恭敬起身賦了一首詩。
景辛笑問沈淑英:“沈大夫覺得如何?”
沈淑英仔細點評他的詩,給出了中肯的評價。趙仕明目露欽佩之色,直到坐下時目光也依舊有意無意流連在沈淑英身上。
景辛坐在高處,這一幕自然盡收眼底。
琴聲過後又是一曲舞蹈,這次領舞的美男竟然比剛才那個還要帥些,像她上輩子粉過兩個月的愛豆!
景辛好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穿到女尊文裏!
今日的表演她看得舒爽,打賞了所有美男。
挽綠與留青一個個派發賞錢,挽綠以大局為重,並沒有說什麽。倒是留青性子太急,對每個來接賞錢的美男遷怒瞪眼。
景辛從殿上離開,叫了沈淑英同行。
沈淑英跟在她身後,待九師離開,她們也走出長樂殿,她才再次朝景辛下跪說著謝謝。
“娘娘,臣才得知沈清月便是臣的小侄女,您早就為我們引薦,是臣眼拙沒有認出她來!”沈淑英眼含熱淚。
景辛讓她起身:“你見到她了?”
“臣隻在路口相送,雖不曾見到麵,但她一定聽到臣的呼喊了。”
景辛談笑問:“呼喊什麽?”
“讓她好好活下去,有生之年自有相見之日。”沈淑英也沒有隱瞞景辛,“臣給她去了信,隻是不知能否收到。您為她求情的事臣都知道了,這份恩情臣無以為報。”
景辛道:“你隻需安心報效天子便是。”她想起那趙仕明,“同僚中有人中意於你?”
沈淑英神色一滯,失笑:“不過是年輕氣盛,玩笑罷了。”
九師隻有兩名女子,她剛入仕便見到對她詩集欽佩有加的趙仕明,趙仕明也是發妻病逝,向她求娶,她隻當是對方年輕氣盛的一時衝動,並未放在心上。
景辛看歌舞也有些累了,沒再與沈淑英聊,回了棠翠宮補覺。
傍晚剛沐浴完,留青便進殿道:“娘娘,您該給天子去信了。”
景辛笑了下:“王上剛走,等他來信我再寫。”
留青欲言又止,便說:“那天子交代想看他的畫像,您無事便為天子畫了捎去吧。”
“唔,好的呀。”
但景辛在後麵兩天壓根沒碰過畫筆。
她又看了兩天的歌舞,第三天原本想出宮去玩,但又知道自己如今月份大了,怕發生什麽意外,隻好又讓人準備歌舞。
這次留青完全沒有不悅,眼神有些小傲嬌,恭敬扶她坐到貴妃椅上說已經安排好了,請她盡情欣賞。
挽綠為她遞來茶水。
殿中樂聲再起,飄然入殿來的個個男子有的魁梧有的黝黑,領舞之人麵上刀疤猙獰,左邊之人天生獨眼,右邊之人更恐怖,像是按照恐怖片來長的,完全不屬於常人。嚇得景辛手上的茶杯一抖,喉間那口茶險些嗆進嗓子眼。
她不住咳嗽。
留青關切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景辛瞧見她眸中那抹爽快,狠狠擱下杯子:“戚慎跟我對著幹呢是吧!”
留青臉色一變,挽綠也被嚇到,長歡與壽全在旁勸景辛不可直呼天子名諱。
景辛嗬斥留青:“說話,他交代你們什麽了?”
她根本沒有去信,他不來信她是不可能先寫信的,宮中的情況完全都是挽綠與留青在同戚慎稟報。
留青跪下道:“奴婢隻是將您每日起居一五一十匯報給天子,不曾有過半分虛妄之言。”
那領舞叼著一隻酒杯過來進獻,景辛被他醜哭,拂袖起身離開了大殿。
太氣人了。
人都走了還把手伸這麽長!太氣人了啊!
她剛回宮,戚慎的第一封信也終是送來了。
他字跡遒勁,信並不長。
[ 寡人途徑康寧、綏德、李莊,今日已達許國,途遇野貓,遂念及爾之愛寵。寡人此去,恐爾憂思成疾,幸得宮中舞樂博心心嬌顏,寡人特挑藝人,承攬今後舞樂,供愛妃細品,回信勿忘謝恩。]
景辛:“……”
特挑藝人?你怎麽不挑你自己回來呢!
景辛撐著腰怒氣衝衝走進書房抬筆回信。
她字句沒有戚慎那麽文縐縐,寫道:太醫叮囑懷孕期間需每日瞧著美好的事物,這樣有利於胎兒朝著盛世美顏發展。您不在,臣妾隻能為了胎兒多欣賞俊美藝人。今日臣妾連同腹中胎兒受驚,茶飯不思,實在無力言謝。
她在信箋上畫了一個捂住心口,唇角流血的表情包。
三日後,戚慎的信又寄來。
但除了回信竟有一張他的肖像畫。
畫中之人威嚴俊朗,少了真人的那絲妖孽俊美,多了帝王的不怒自威。這畫不知道是哪個畫師畫的,將戚慎五官畫得略粗狂些,又是大梁一貫的平麵畫法,並不怎麽好看。
景辛展開信。
[ 既是如此,命爾每日看此畫像,胎兒吸寡人英俊神武之氣,必得盛世美顏。]
景辛:……
她隨便回了一句:天子不必掛念,臣妾每日照鏡便可。
但留青與挽綠已經將那畫掛到了寢殿床頭,放在景辛睜眼閉眼都能瞧見的極佳位置。
又過三日,戚慎回信。
[ 昨夜心心入夢,不知心心可思寡人,欲看心心畫像,務忘添腹入畫。另,字跡日漸娟秀,但仍需勤練。]
景辛沒給戚慎回自己的畫像。
連信都懶得回,隨便讓長歡把口信帶給管宗,讓管宗替她寫信。
管宗是王都除了戚慎外字寫得最好看之人,這下他沒話說了吧。
她的回信:臣妾不會給自己畫肖像,待臣妾慢慢畫,畫好捎給王上。
她很無趣,又不便出宮,便讓壽全出宮去一趟程府,請程重樓入圖畫院一敘。
程重樓在文詔製上脫穎而出,卻拒絕了九師的邀請,名額順延給了第二名。景辛還想讓這人回圖畫院繼續畫畫,她畢竟跟他同行,懂得他的想法,也想惜才。
自那次宮外行刺後程重樓便被雙親嚴令鎖在府中。
程重樓是不怕死的,他仍想去街市擺攤,他程家世代書香門第,根本不缺銀錢,他隻是想以大梁第一畫師的身份去街頭免費給那些普通人畫畫,氣一把戚慎。雖然知道人家貴為天子,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