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雖然小丫鬟住得擁擠,可是等熬成大丫鬟,就兩個人一個屋子,那就什麽都可以放在屋子裏了。
那仿佛是一方小天地。
“可是什麽時候能做大丫鬟呢?”
“我聽說老太太身邊要放出去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鬟,到時候二等的丫鬟補上去,咱們裏頭也得有人提拔上來。”雲舒對翠柳輕聲說道,“你隻要踏踏實實地幹活兒,不要偷懶兒,那都看在琥珀姐姐的眼裏。到時候琥珀姐姐也不會叫咱們白幹活兒。”她也是聽珊瑚說起,老太太身邊的那些大丫鬟有幾個年紀到了,老太太慈悲,不忍丫鬟在自己的身邊花期凋零,因此是準備放出去嫁人的。
珊瑚也在其中。
她聽珊瑚說起的時候,珊瑚的眼底光彩奪目,顯然是樂意出去的。
“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搶手著呢。且不說旁人,就是珊瑚姐姐,珍珠姐姐,這兩位姐姐是你相熟的人。她們有些緣分,還嫁到同一戶人家去呢。”翠柳顯然比雲舒知道得多得多,見雲舒詫異地看著自己,似乎沒有想到,她得意地說道,“老太太慈悲,對服侍自己一場的丫鬟都極好,因此丫鬟到了年紀,她總是會給挑挑夫君,叫丫鬟們自己看看是不是樂意。我聽說兩位姐姐要嫁的那戶是老太太在外頭的一個大莊頭家,管著老太太在京城之外好多的莊子,家中殷實富庶,在老太太麵前也有體麵。老太太麵前兩位姐姐是拔尖兒的,因此老太太才把她們給嫁過去。嫁過去了就做少奶奶,雖然不及咱們國公府裏的風流奢侈,可是也是富足得很,又安穩。”
“竟然還有這樣的喜事。”雲舒心裏卻猛地想到珊瑚看向珍珠時的異樣的目光。
那不僅僅是同情,如今想來,還有幾分惱火。
畢竟,珍珠若是與唐三爺有些首尾,那隻怕是要牽連到珊瑚在夫家的位置的。
不過珊瑚是老太太身邊的人,那戶莊頭人家,應該也不會對珊瑚多麽不喜歡。
不過這事兒鬧的,原來珍珠還有人家了,那她與唐三爺怎麽在一塊兒呢?
雲舒心中驚詫,實在想不到翠柳竟然給自己說了這樣震驚的事,可是卻隻能忍了忍,不敢把珍珠與唐三爺的事兒告訴她。因心裏存著心事,雲舒就與翠柳一塊兒睡了,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雲舒才醒過來,隻覺得這種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生活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隻可惜她不過是清閑兩日就要回去當差,因此這空閑的兩日,也不去編花結賺銀子,隻和翠柳在外頭瘋玩兒。
她和翠柳去了大街上,瞧見了什麽都覺得稀罕。
什麽形象栩栩如生,色彩斑斕的泥人,還有一些透明晶瑩的糖畫,雲舒都買了些,手裏拿著泥人,嘴裏叼著糖畫,和翠柳還往一處鬧雜耍的熱熱鬧鬧的地方擠。她們兩個小丫頭生得好看,這樣在大街上玩兒,自然是身後還跟著翠柳的爹陳白的。陳白今日告假帶著這兩個小丫頭熱熱鬧鬧的,看見翠柳與雲舒擠到人群中去,雲舒看見還真的有人熱熱鬧鬧地坐著雜耍,隻覺得有趣新奇極了。
她剛剛又與翠柳買了些好吃的蜜餞,此刻一邊看著雜耍,一邊吃著蜜餞。
那雜耍的人還會嘴裏噴火,雲舒隻覺得眼花繚亂。
身邊都是簇擁的人群的叫好聲,直到雜耍完了,雲舒與翠柳又給了來要賞錢的雜耍的人些銅錢,兩個女孩兒臉頰紅撲撲地跑出來。
陳白笑著跟著,見了她們出來,招了招手。
“玩夠了沒有?”
“好不容易出來,爹,你再陪咱們一會兒吧。”翠柳更喜歡對陳白撒嬌,見陳白看似無奈地答應了,這才歡呼了一聲拉著雲舒就走。隻是雲舒一邊與翠柳打鬧,一邊卻看見另一處的一個糧鋪那兒,正有個少年正在扛著好大的糧食袋子進進出出。他看起來的確強壯,就算是好幾個糧食袋子壓在肩膀上也依舊沒有累彎了腰,可是雲舒卻下意識地看過去,見那少年一會兒把外頭的袋子都搬進糧鋪裏去,這才從店家的手裏得到了些銅錢。
“那不是大郎嗎?”陳白也看見了,見是宋家大郎一麵抹汗一邊把銅錢揣好,愣了愣,便歎了一口氣。
他對那少年招呼了一聲。
那少年抬頭看來,見是陳白,便走過來,又見雲舒與翠柳,便問道,“昨天你沒事吧?”
“沒事。”雲舒拉著翠柳的手,見這少年一張英俊的臉棱角分明,雖然做著粗活兒,可是卻並不粗俗,想到翠柳也曾說他本是要考武舉的,本著不得罪人,莫欺少年窮的想法,便對他十分和氣。她說話溫溫柔柔,又沒有看不起窮得來給人扛糧食的窮鬼,這少年看向雲舒的目光就多了些溫和。陳白就在一旁關心地問道,“宋大人身體如何了?”雖然因宋大人因貪功冒進的罪名已經被奪去了官職,可是陳白卻做人留一線,不會對宋家冷嘲熱諷。
“不大好。前些時候沈將軍命人來給父親看了看,還留了些人參,隻是……”宋家大郎垂了垂眼睛說道,“還是不能痊愈。”
他停頓的可疑,陳白眯了眯眼睛。
“留了人參?可是昨天我看你不是去買藥的嗎?怎麽沈將軍留的人參和藥材不夠用嗎?”這不能吧?那位沈將軍可是朝中的撫遠大將軍,宮裏還有妹妹做著貴妃娘娘,最是顯赫富貴的人家,若是要留藥材,那絕不可能隻留一頓兩頓的,必然是會叫人痊愈的量。翠柳有些詫異,覺得這有點奇怪,可是見那少年沉默起來,雲舒卻一下子都想明白了。她心裏就知道,這藥材是夠數兒的,隻怕是被眼前這少年那位繼母給拿走了。
拿走藥材,這是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去死?
雲舒隻覺得那位也太狠毒了些。
隻是見這少年並沒有抱怨的意思,她也閉口不言。
“還缺銀子嗎?”陳白也當做沒聽見女兒的咋咋呼呼,對宋家大郎問道。
“還夠用。”這少年顯然是個有風骨的性子,自己隻要能賺到,就不會衝旁人去借。雲舒看著這英俊卻沉默的少年站在這裏,一時之間,莫名地想起了曾經的小雲。
小雲因繼母不慈,生父無情因此凋零在了年少的歲月裏,給了雲舒新生。
她隻希望這少年不要被沉重的生活壓垮了身體與脊梁,再重複小雲的悲劇。
隻是這少年不像是會受嗟來之食的,雲舒的手裏有很多好吃的,隻是這少年卻不是會要的性子,哪怕她是善意的。
雲舒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眼睛微微一亮,從自己的腰間拿下來了一個碧綠色竹節。
她微微臉紅,卻把這個竹節遞給這英俊的少年。
這不是嗟來之食,隻不過是幹渴時的一些水。
“這是剛剛我在街上買的糖水,還沒有碰過。你剛剛流了很多汗,喝點水吧。”
第22章 慈父
許是雲舒的目光過於真誠,這少年微微一愣,便將竹筒接了過來。
陳白也詫異了一下。
因是鄰居,日常常見的,因此陳白才會明白這少年有多麽的倔強,是不會接受旁人的同情與可憐的。
“多謝。”少年仰頭,將竹筒裏的糖水一飲而盡。清冽微涼的糖水落在他的口中,這少年抿了抿嘴角,英俊沉默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卻攥了攥手裏的竹筒,見眼前的小丫頭仰頭對自己微微一笑,他垂了垂眼睛,無聲地把這當自己口中幹渴時送給自己的碧綠的竹筒收在腰間,這才對陳白說道,“陳叔,我走了。”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陳白從一開始的詫異之中回神,笑著點頭說道,“快去吧。”
這少年就往遠處的醫館去了。
臨走之前,他對雲舒輕聲說道,“我叫宋如柏。”
雲舒一愣,忙說道,“我叫小雲。”
這名喚宋如柏的少年就對雲舒認真地說道,“日後若是你有什麽事,可以來尋我。”
雲舒也認真點頭說道,“我記下了。”她目送著這少年離開,看著他挺拔高大的背影,就知道這不是一個不記得旁人好意的人。因覺得這少年不錯,雲舒還笑了笑,這個笑容叫翠柳有些茫然,還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麽想到把水給他喝了?”特別叫翠柳覺得好奇的是,宋如柏竟然還真的喝了雲舒的水。她一邊好奇,一邊在陳白失笑的目光裏對雲舒抱怨說道,“宋大哥死倔死倔的,平日裏就算是一滴水都不會貪圖別人家的。”
“大概同是天涯淪落人吧。”雲舒柔聲說道。、
翠柳頓時不說話了。
她想到雲舒也是有一個很壞的後娘的。
“怨不得……”她小小聲地嘀咕了一聲,見雲舒沒有再去多看宋如柏的身影,這才低聲與雲舒抱怨說道,“不過宋大哥也是,從來都不愛說話,叫人看起來有點怕他。”她平日裏地宋如柏就親近不起來,雖然對他的處境仗義執言,可是當宋如柏在的時候,翠柳卻很少能說出話來,那是一種莫名的畏懼。翠柳覺得這樣的少年雖然會叫人覺得同情,可是親近的感覺卻沒有,更不可能像是雲舒一樣這樣和氣地和宋如柏說話。
還關心他。
翠柳覺得雲舒強大極了。
“怕他?”
雲舒好奇地問道。
“可不是。你看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從不笑一笑。男子若是這樣,怎麽叫人親近呢?”翠柳這話帶著幾分孩子氣,陳白越發地無奈,隻是想到宋如柏,心裏不由多了幾分計較。他第一次發現,宋如柏的目光十分敏銳。就如同翠柳之前所說的那樣,宋如柏為什麽拒絕了從前那些人給他的幫助?如今想來,大抵是因那些人的目光都帶著同情,這少年卻並不需要這種同情。
至於雲舒……目光清冽單純,看向宋如柏的目光沒有半點同情,隻不過是隨意地看見有人渴了就給杯水,沒有其他的含義,因此宋如柏接受了。
“宋大郎倒是也有幾分本領,日後未必沒有前程,你對他有些善意,日後他定然會投桃報李。”陳白對雲舒溫聲叮囑說道,“不要看他如今落魄。他出身武將之家,無論是武藝還是兵法都是極出眾,不過是被他父親的病拖累。不過有沈將軍的關照,日後總是會在軍中有一席之地的。”他口中的沈將軍叫雲舒一愣,她想到最近自己時常會聽到沈將軍的名號,不僅是在陳白的家中,就算是在唐國公府裏,聽老太太與唐國公夫人也時常有關於沈將軍的事。
撫遠大將軍,號令天下所有的軍隊,兵權在握權勢赫赫,連妹妹都是宮中最受寵的貴妃娘娘。
如今都說貴妃娘娘膝下的那位有著沈氏血脈的皇子會成為太子,那日後這朝中豈不是沈家的天下?
甚至唐國公夫人都動了念頭,想要叫自己的長子迎娶沈將軍的嫡女,聯姻,日後能叫唐國公府更上一層樓。
隻是雲舒卻覺得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都說鮮花著錦,烈火油烹,這權勢赫赫顯赫朝中,甚至兵權滔天……
她垂了垂眼睛卻沒有多說什麽。
畢竟,沈將軍什麽的,跟她這麽一個在唐國公府裏幹活兒的小丫鬟也沒什麽關係。隻要唐國公府穩當,她的日子過得好,就沒有什麽好在意的。
將心裏的心事給掩飾下來,雲舒卻聽見翠柳在央求陳白帶著她們兩個小丫頭去看看之前買的那幾畝地。因翠柳已經逛遊膩歪了大街,這吃的喝的都拿了一手,就想去看看自己與雲舒的家底。陳白被小女兒給鬧得不行,興致也起來了,果然帶著她們坐了車去了京城外的莊子上。雲舒也十分好奇自己的地買在了哪裏,卻見她與翠柳地離京城也並不十分的遠,坐車的話,隻需要一個時辰。
小小的莊子,她和翠柳的那四畝地在莊子的邊緣,雖然不是正中的最好的地,可是也十分肥沃。
因是在在莊子邊兒上,因此額外往外延伸出了些土地,心照不宣地都包括在了這四畝地裏。
雲舒愕然地發現,雖然田契上寫的是兩畝,可是給自己劃出來的起碼得有兩畝半了。
“陳叔,這會不會被人……”
“無妨,邊緣的都是荒地,本就不算是良田土地,不過是我叫人開荒出來些,若是有人去告,這依舊是荒地,無主的。”隻要不十分過分,也沒有人會在意這種自家開荒的一畝三分地。陳白對翠柳與雲舒指了指這幾畝地周圍種下的果樹溫聲說道,“這些果樹在這裏種著,一則算是你們小姐妹田地的出產,一則是防護柵欄,單獨把你們的地給拿果樹圈起來,單獨出來,日後也好計較。”
雲舒和翠柳都點了點頭。
“這地裏如今都是新鮮的青菜。頭茬兒的,最新鮮鮮嫩不過。”陳白給她們看地裏水靈靈的青菜。
白嫩清脆,看著就清爽鮮嫩,又吹生生的新鮮,雲舒看著就覺得滋味一定不壞。
“如今這太平盛世的,誰家都吃得起米糧,米糧雖然要緊,可是對咱們國公府來說,還是這些新鮮的青菜最叫主子們喜歡。你們的地離京城不遠,早上趕著清晨的露水采下來,送到國公府裏,許中午主子們就用上。這樣的青菜國公府裏收著也貴,比米糧劃算。”雲舒與翠柳都在國公府裏,也不必積攢糧食唯恐餓著,那自然種青菜是最劃算的。陳白耐心地帶著兩個女孩兒給她們解釋,雲舒一邊聽一邊就知道,陳家對自己和翠柳的田地是十分用心的。
她心裏就十分 感激。
畢竟,自己與陳家也沒有什麽血緣親戚的關係,可是陳家卻這樣費心。
“如今國公府裏就吃著你們的菜。”陳白從地裏折下來些才一寸多的青菜的新芽兒,見雲舒和翠柳果然也眼睛亮晶晶地接過來吃了,就知道這兩個小丫頭在國公府雖然沒有肥魚大鴨子地吃喝,可是應該吃得也不錯。這不是身處富貴鄉裏的人,平日裏恨不能天天吃肉,哪裏喜歡吃菜呢?因此喜歡吃菜的,才正經是吃肉吃膩歪了,因此才樂意嚐這個新鮮。見她們兩個在國公府沒有受刻薄,陳白的心裏頓時一鬆。
不然叫他將小小年紀的女兒送到國公府,哪怕嘴上說“都是主子的恩典”,“服侍主子是應該的”,陳白的心裏也不好受。
“果然好吃。”水靈靈的,脆嫩嫩的,翠柳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雲舒也抿嘴笑起來。
“這些買了青菜的錢,我與你母親都給你們收著。”陳白見翠柳和雲舒都仰頭歡喜地看著自己,不由含笑摸了摸翠柳的頭,又在雲舒有點期待的目光裏揉了揉雲舒的頭。他看著這手牽手感情很好的小姐妹倆溫和地說道,“這青菜賣得不便宜,半年就能有個百十兩,畢竟,咱們是日日供應,且……”他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顯然國公府裏財大氣粗,這其中的貓膩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到時候,我再幫你們把隔壁的地買下來,到時候還能連成一片,你們不必擔心。”
“爹,你真好。”翠柳小聲兒說道。
比起總是心裏更偏心姐姐碧柳的母親,她心裏知道,父親是更關心她的。
若不是至少還有爹關心她,那她在家裏隻怕過得更難受了。
“好好兒服侍主子,外麵的事兒不必你操心。”陳白卻沒說什麽,他一個做爹的也不好去在閨女的麵前表達對妻子偏心的不滿,笑了笑便溫聲說道,“還有那些果樹,等秋天能掛果,雖然第一年的果子怕是不怎麽好吃,國公府裏的主子不會喜歡,不過都賣去蜜餞鋪子裏,也能賺些銀子。”他這樣溫和地為雲舒和翠柳著想,雲舒隻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又覺得心裏生出幾分孺慕。
見識過了小雲的爹,她才覺得,眼前這位溫和慈愛的男子,才更像是一位父親。
第23章 嫁妝
隻是雖然心裏有些羨慕翠柳,雲舒卻沒有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