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溫筠玉落座,自有侍官奉茶。


  他掀著茶蓋,連眼皮子都沒抬。


  那女人淒慘的叫著,掙紮中被鉗製雙臂拖了出去。


  “和臣妾無關啊,我也不知為何皇上昏了過去。”


  她急急又道“我可是婕妤,你好大的膽子!”


  然而她這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在看到不為所動要圍上來的宦官時化成了深深的恐懼“你們不能這樣。”


  “皇上救我。”


  她淒厲的喚著,企圖叫醒昏厥的皇帝換來一線生機。


  在場的三緘其口的樣子,讓她一下頹然而清醒。


  昨晚那皇帝招了她來侍寢,勇猛異常,瞧著也是很不對勁,那是她沒多想,被這天大的恩寵蒙蔽了雙眼。


  她還能想起皇帝穿著明黃寢衣朝她撲來時,眼睛布滿血絲,渾身發燙的觸感和那蠻狠勁。


  她狠狠打了個冷顫,身上的青青紫紫的痕跡暴露在空氣中也十分恐怖。


  皇帝的狀態瞧著就很不正常。


  空氣中奇異曖昧的氣味還彌漫著,案牘上酒樽傾瀉,流淌到地上的酒水已經幹涸,發出的酒香也變味,華貴的衣裳散落滿地,瞧著邊上的鼓瑟還有奏音舞樂的享受。


  這樣的狀態已經足足維持了兩三個月,夜夜笙歌,縱欲享樂,這人不垮才怪。


  這種狀態下的恩寵就變成了一把中傷人的一把刀,一擊便要人命。


  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


  “不是我!皇上他——”


  女人嚎叫了兩聲就被捂了嘴,“唔唔!”


  她狠狠咬在太監的手上,那太監吃痛的咬著牙根不敢呼出聲,差點脫了手,又忍痛極快的抓住那女人的長發將其扯了回來,兩下就將人鉗製了出去。


  一地的糟亂。幾個沒眼色的小太監嚇得也不敢收拾,被人大太監狠瞪才哆哆嗦嗦的快速動作起來。


  溫筠玉像是沒瞧見般不為所動,還有心情品茗。


  倒是在場的人都抖了抖身子,冷汗大顆大顆的落下來,‘滴答’在耳邊都覺驚擾了上人。


  那茶是好茶,聞著味就知了,在場卻嘴裏發苦。


  禦醫一抖,他可是見識過這位發怒的,前些日琬妃大病,這位差點將太醫院裏的太醫們都拉出去抹了脖子,他緊張的額頭冒汗都不敢抬袖去擦,顫巍巍道“皇帝這龍體恐有中風之兆。”


  他說完就不敢再吭聲,將頭抵在地上,烏壓壓的跪了一地人。


  不過瞧著這位的臉色還是比那些天好些的,這有了對比,禦醫這顆七上八下的心還能穩當一點。


  不過這一國之君中風躺在床上,保不成要連累宗族了,事已至此,隻能認了,看他們這些命老天收不收了。


  直到半夜,守著皇帝的幾個太監和禦醫是半點也不敢合眼,深怕皇帝這一睡再也沒起來。


  那他們大抵也是難逃一個死字。


  一個太監瞧著皇帝的手輕輕抽搐的動了動,欣喜道“皇上要醒了,要醒了。”


  邊上幾個禦醫迅速圍了上來,一年紀大的老禦醫挑著煜燁的眼皮子看了他眼睛,半響收回手,也不作聲。


  不太好啊。


  皇帝的眼皮有些費力的掙開,耳邊直覺得吵鬧。


  煜燁眼前終於朦朦朧朧好一會才看清麵前的景象,他麵前圍了一圈人,各個神色悲戚,他想起昨晚他在興頭上一下昏過去的事,便有不好的預感。


  他一下就想坐起身,然而身體緊繃僵硬的他動彈不得,隻能癱軟在床上。


  他心慌道“朕這是怎麽了,朕怎麽動不了了。”


  說著用力的掙了掙,人移動了分毫累得滿頭大汗,他泄氣的一下如斷了的絲線拚湊不起勁。


  禦醫幾個再三緘口,追問也是語焉不詳,讓煜燁心一下涼了。


  “朕讓你說!”


  禦醫吞吞吐吐的說,皇帝是中風之兆,身子虧空太厲害了,還撲在女人身上,出事是遲早的。


  煜燁猩紅著眼麵色猙獰,他聽完背過氣重重咳嗽起來,如大動幹戈般費力。


  “溫筠玉,把溫筠玉給我叫來。”煜燁視線四下找他。


  ‘嗬’一聲輕笑傳來。


  眾人一下散開,沒了隔絕的遮擋,溫筠玉的人影一下顯現出來。


  他輕‘嘖’聲,欣長的身影立著清越卓然,他緩步而來,朦朧的陰影籠罩來。


  那眼神清冷而陰鷙,看的皇帝頭皮一緊,心中炸起“是你!”


  溫筠玉訝異而笑“皇帝糊塗了罷。”


  他周身的威勢讓人想遠離壓迫,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越發伏地,緊張的禁聲,甚至恨不得把耳朵捂死。


  煜燁驚疑,他懷疑甚至已經肯定就是溫筠玉害他,一臉要吃人的模樣猙獰怒瞪溫筠玉。


  他氣得癲狂,他要讓溫筠玉死,

  “琬妃呢,把琬妃叫來,讓她來給朕侍疾。”


  那沙啞的聲音狠辣,氣息急促,幾乎是一股瘋勁在維持生機。


  他不管不顧,他是已經廢了,隻要能氣到溫筠玉的,他都願意去挑他的痛點報複。


  溫筠玉嗤笑。


  那小太監不敢看溫筠玉的神色,聽著皇上咳嗽著又是沙啞一聲“朕是吩咐不動你了!”


  “奴這就去,這就去。”


  他慌慌張張應了,這才跟蹌著跑了出去。


  溫筠玉扯起嘴皮子一笑,“皇帝精神頭瞧著還足,想必不缺那等人伺候。”


  殿內的人都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你,你敢!”煜燁怒目圓睜,燭光落進他眼裏刺痛,他卻閉不上。


  溫筠玉撩起袍子,坐在龍塌邊,瞧著他輕笑“臣敢不敢,皇帝不早就領教過,先皇帝沒好好教您馭國之術也不怪他,畢竟莽夫不易。”


  他說的輕巧,好整以暇的瞧著皇帝不能動彈。


  煜燁怒極,喉嚨裏熱氣上來,止不住一陣重重咳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瞧著溫筠玉甚是滿意,他親自動手替煜燁撚了撚被角,猶為貼心。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還是盡早把身子養好才是。”


  他微笑起身,退了出去,還細心的吩咐“可得仔細著點照看皇帝。”


  “自然自然。”守衛惶恐,細心的關好殿門,大半響也沒人敢進去瞧上一眼。


  “皇上,想喚琬妃娘娘您過去侍疾。”


  來人馬不停蹄與明宣殿通傳,他穩著心神竭力保持鎮定道。


  林茹陰倒是想去,溫筠玉可是攔著不讓,她笑道“你來時見著溫太保了嗎?”


  那人臉色一白,想著溫筠鈺平日裏的手段,腳下一軟就跪了下去“奴才僭越了。”


  他原是看皇帝和溫太保都不好惹,還想來明宣殿唬上一唬,哪知這位通身氣派看著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他是被什麽蒙了心肝,誰不知道這位可是溫太保的心尖尖,他急著磕了幾個響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你出去吧。”


  林茹陰一向不操心這些。


  那小太監如蒙大赫的跑了出去。


  他大概不知,從踏進這殿內便是個錯,在這宮裏哪能那般沒有眼色呢。


  這一夜,許是很多人都沒睡好,皇帝病重快要不行的消息再怎麽封死,卻還是傳到了有心的耳朵裏,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這就是一個信號,就差一個契機,終將挑起禍端。


  要大亂了。


  林茹陰憂心忡忡,她原先隻是不讓出明宣宮,現如今連寢殿都出不得了。


  溫筠玉還是每天晚歸,卻照常抽著時間陪她,然而殿外的守衛瞧著比先前還多了,宮裏的人一個個繃緊了皮,生怕有柄刀落在自個頭上。


  她也不鬧,隻是擔心溫筠玉,怕他沒有好好吃飯身體受不得,又怕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等著她們。


  上一輩的榮華富貴,林茹陰也是得的莫名。


  心有所懼,萬物可怖。


  “榮妃那可好?”


  林茹陰想到上輩子那孩子,她寵了大半輩子,也不知這一世安穩否,心中總是記掛著。


  女官有些訝異琬妃會提起,要知道兩人的關係可是不死不休的敵對。


  “榮妃娘娘安好。”


  女官不解,隻好據實答了。


  養了宸兒大半輩子,那奶娃娃的臉越看越像溫筠玉的,她還能不知其中的門道嗎。這不但是前朝皇家的血脈,還是她心上人身邊

  不多的親人,更何況宸兒是她一手帶大的,這分量不可不重。


  想著那一口一聲的“母後”,她心暖的不行。


  但是她哪都不能走動,自然也沒去看過任何人,她怕沈赫榮不好會影響孩子。


  她想著溫筠玉不可能不知這重要,該是不會疏忽了去,也就鬆口氣。


  林茹陰也沒有奪人孩子的想法,上輩子的情分今生還能再續,隻要重要的人都先要活的好好的。


  林茹陰等了溫筠玉許久,瞧他久久未歸,忍不住假寐了會。


  最後熬不住了,睡了過去。


  夜晚的大風狂嘯,刮在人臉上生冷刺痛,雪下的厚實,行人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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