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蕭十一郎(2)
我右手一抄,接住茶碗,笑道:“剛讓未婚夫吃完醋,又想請鯫生喝茶嗎?”沈璧君噗嗤一笑:“我和連城璧什麽關係沒有,以後不要這麽說。他那個偽君子,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不配擁有我沈璧君。”“這就是君子的心,為這種人生氣值得嗎?”“不值。”“不值你生什麽氣?”“誰說我生氣了,我叫你過來是想告訴你第二……三件事。”“是什麽?”“還沒想好。”“敢情你是捉弄我玩啊?”“真聰明,一猜就中。”“沒你聰明。”“你先舀點涼水當茶喝吧。”“好。”我用茶碗從窗邊的魚缸裏舀了一碗水。“乖。”我一飲而盡。“真喝了?”沈璧君瞪大了眼睛。“這算什麽,生吃活魚見過沒?”說著我右手摸起一尾虎頭魚,放入口中。“啊!”沈璧君嚇得捂住了嘴。“這就喚作青玉案蕭郎乘興摸魚兒,紅繡鞋璧人借機點絳唇。”“嗬嗬嗬嗬……”沈璧君嬌笑不止,淚落漣漣。“你……你……”“我什麽我。”“野蠻人……”我右手往魚缸一探,袖中滑落剛才的虎頭魚。沈璧君蹙著眉毛,擰緊了嘴巴,“看來剛才的水你也沒喝嘍?”我揮了揮袖子,濕漉漉的,得意洋洋,拂袖而去。
“誰讓你走了?”“怎麽,不舍的我走啊?”“你……”她費了不小的努力忍住了髒話,“我已經想到第三件事了。”“哦?”“割鹿刀。”“割鹿刀?你要割鹿刀幹嘛?總不能用來下廚吧?”“說不定呢。”“我知道是因為割鹿刀引起武林紛爭,你想我搶來了大家就不要再為了割鹿刀拚個你死我活了。”“武林問鼎,寶刀割鹿;神兵利器,獨步江湖。割鹿刀真的有這麽神奇嗎?”“說它是第一神兵可能並不過分,不過得到它的人就未必能夠獨步江湖了,說不定還惹來殺身之禍。因割鹿刀而死的武林高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更不用說其餘碌碌之輩了。”“所以本姑娘本著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要你去搶來割鹿刀。”“刀可以搶,也可以給你,但你不怕懷璧其罪嗎?”“我不要,你留著吧。”“這個……是不是有點借刀殺人的嫌疑啊?”“你怕了嗎?”“我怕,我怕他們不敢來。”
“天欲宮弟子聽命,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割鹿刀!獻刀者重賞,藏刀者殺無赦!”三天以內,九州境內大小郡縣貼滿了這個告示,自從三百年前天下會解體以後,再沒有一個江湖組織這樣囂張跋扈。不久後飛鴿傳書,雪山飛狐殺了洛陽金刀大馬搶走了割鹿刀,逃到關外。“我要的東西還敢跟我搶,我出關一趟。”“好,我等你。”“你等我?”沈璧君可能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轉身走到琉璃屏風後麵。“得不到割鹿刀就不要來見我了。”
天上的東西不好說,地上的東西恐怕還真沒有天欲宮得不到的。我出嘉峪關之前,關東三壇的壇主已經重重包圍了雪山飛狐,負隅頑抗的雪山飛狐。
“你就是雪山飛狐胡非吧?我知道你平生胡作非為,我不想管也不會管。可是這次我明明昭告天下要這割鹿刀,你卻硬生生搶走逃到關外,是不是有些逆龍鱗?”“我不識字,看不懂告示,也沒人和我說起過這件事。”胡非痛哭流涕,眼淚比燕山大雪還要密密麻麻地落下。“我知道你們胡家自五胡亂華以來世代為盜,繼承這雪山飛狐的名號,是關外首屈一指的獨腳大盜。可是你知道嗎,別人都喜歡叫我大盜蕭十一狼。我們兩個到底誰才是大盜中的大盜呢?”“自然是宮主。”“好。如今太平世道,我也不想有什麽大盜橫行。這麽辦吧,要麽你加入我們,要麽死。你考慮考慮,我從不勉強別人的。”我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在說一個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聽這笑話的人也得把它當成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
我走了,帶著割鹿刀;我回來了,帶著割鹿刀。
“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到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我們黑幫組織辦事效率高,沒有搪塞敷衍,沒有官僚主義,沒有疊床架屋的額外機構。況且,我們認真學習研究了彼得德魯克的一些觀點。”“嗯……”沈璧君支吾道。“我讓小丫把這盆金線菊送到你房裏吧。看花養眼,觀魚養神。”“看你養生。”沈璧君瞪著我,“最毒婦人心,小心被我給害了。”“從來都是我害人沒有別人害我。”“凡事總有例外的。”“你覺得你會是例外?”“說不定。”“你害我對你沒什麽好處,如果我被你害死,陰魂不散整天纏著你。”“哼,你恐嚇我?”“不敢。我倒想知道你半夜突然驚醒發現你麵前搖晃著爛了一半的死人腦袋會怎樣想,或者說你拖地的時候拖把突然變成了人頭,或者說你如廁的時候回頭一看見自己的身子還躺在床上……”“夠了!你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就是第四件事了。”“說來聽聽吧。”“我,其實不是我,是有個人找我,讓你找一個人。”“在我眼裏就是你讓我找的,你說是誰吧?”“曹雪芹。”
“曹雪芹?”“不錯,是曹操的女兒,失蹤一年多了。”“怎麽失蹤的?”“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就在揚州地麵上人間蒸發了。”“羽化而登仙了?”“恐怕不是,她是曹縣人,到這裏來打工的,在一個繡花廠裏。一次出去做頭發,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被拐到淫窩裏去了。”沈璧君暈生頤頰:“你以後說話注意點。”“跟你說話我已經很注意了。”“那就更注意。”沈璧君瞅了我兩眼,繼續道:“你去關外的這幾天他爹爹又來揚州找他女兒,無跡可尋,就在揚州街上呼天搶地,驚動了官府。這件事傳開了,我也就聽說了。”“好說。隻要她還活著,我一定活生生把她交給你。”“嗯,我相信你,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官府差人把曹家父子送來了,我對手下的辦事效率一直是比較滿意的。“這是犬子,曹植和曹丕。”曹操介紹道。“嗯,知道了。你是幹什麽的?”“守門員,在足球隊裏,以前。”“現在呢?”“和教練鬧矛盾,他說非要我老婆和女兒陪他睡覺才讓我上場,我一氣之下仰天大笑出門而去。”“教練叫什麽名字?”“楊國忠。”“是不是他擄走了你的女兒?”“我想不是,我女兒是跟著村裏的包工頭出來幹活,在揚州沒的,再說楊國忠那廝除了欺負隊員別的狗屁不是。”“包工頭是誰?”“人送外號小二黑,大名楊戩。”“他和楊國忠是什麽關係?”“這個……遠方親戚,出了五服了。”“既然不是尋仇,想必是為色了。”“聽說我女兒從發廊出來的時候做黃包車回宿舍,司機說送到了,但宿舍的人說沒見。”“你沒什麽好說的了,肯定是他搗鬼。你知道司機是哪個嗎?”“知道,知道,叫李逵,小人去找了他N次了,別看他又黑又醜,找了個老婆還挺嫩的。”“嗯?”“呃……小人去把他找來。”
來的人比曹操說的還要黑還要醜,幹巴巴的皮膚,翻白的三角眼,鼻子歪到一邊,牙齒凸了出來,一看就是貧賤相。“你記不記得載過一個很漂亮的叫曹雪芹的在繡花廠工作的雙十年華的姑娘?”“不記得了。”他齜牙道。“割他一隻耳朵提醒提醒他。”我的手下手起刀落,李逵和耳朵一起蜷縮在地上,嚎啕大哭。身邊給我送茶的小丫嚇得花容失色。我呷了一口茶,問道:“這茶是用虎跑泉水煮的嗎?”“嗯……嗯,姑娘在屏風後門剛煮好的。”說著頭也不回跑了。“記得她出了什麽事了嗎?”“小人……小人送她到宿舍……”“另一隻。”“饒命饒命,小人不敢說啊!”另一隻耳朵也掉下來了。“我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你不敢說就算了。從左手開始。”“我招了,我招了。”
人的記性有好有壞,就看是誰問,怎麽問。
“你說吧,你把那姑娘怎麽了。”“小人見那姑娘乃殊色也,一時動了歹心,拉著她到了王府井胡同裏,剛要圖謀不軌,碰巧楊大爺的車子也進來了。原來楊大爺路上見了個姑娘想納妾,於是就搶了到了這胡同裏。結果小人的姑娘漂亮,楊大爺就執意跟小人換了,小人不得不換,以後那姑娘的下落也就不知道了。”
“姓楊的是誰?”“楊得意楊大爺。”“既然我已經來了,還有他得意的地方嗎?你去告訴他,讓他爬著過來見我,要不然就爬著回去。”“這個?”我看了看他的手,他立時爽快地答應了。“這個……小人願意替大爺效勞,不過還請大爺給張名片,我好交待。”“記著,沒有名氣的人才需要名片,我不需要。”
李逵去了,不一會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地回來了,走路一瘸一拐,嘴裏喃喃道:“狗日的,我日你老婆,從第一個日到第十個……”“精神可嘉,方法不可取。”我笑道。“那狗官就要來了。”“狗官?”“不錯,姓楊的年輕時候給皇帝養過狗,年老告解,憑著這點資本在地方上混得風生水起,平日裏欺壓良善,無惡不作。”“你是良善嗎?”“……”我歎了口氣,人總是這樣,往往注意到那些直接給他們傷害的人,反而忽略了真正帶給他們傷害的人,其實他應該咒罵的是我的。
過了會楊得意來了,他的第一句話是,“我姓楊,叫得意,我很得意,因為黑白兩道上都要給我三分薄麵。白道上我有黑臉的包黑炭,黑道上我有白臉的白玉川。所以,我很得意。”包黑炭?傳說中連黑心更黑的一個貪官,因為手下打手眾多,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穩坐釣魚船;至於白玉川,白蓮教的餘孽,主要靠販賣婦女到南洋為生。
“我是天欲宮的人。”白鶴壇壇主崔顥說道。“哎呦,原來是崔兄在此,幸會幸會。”“這是我們宮主。”楊得意說不出話了。“這是我們家姑娘新煮好的大紅袍,用的是農夫山泉的泉水,叫我送過來讓你嚐嚐。”“品茶需要用心,我不行。”“你是說你沒心沒肺嘍?”“你太抬舉我了,我是狼心狗肺,還不如沒心沒肺。”小丫抿嘴笑道:“這好笑話你以後多給我們家姑娘說幾個。”“好說好說。”
“我們開始吧。”我對楊得意說道,“還要握手嗎?”楊得意戰戰兢兢地伸出手來。“我看不必了吧。”等他手到半途的時候我說,“朝露溘至,握手何言啊,我猜你個養狗的也聽不明白。其實狗沒有什麽不好的,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嘛。不過走狗就是另一嘛事了。”楊得意在擦汗,現在深秋了,秋已至,秋已涼,他身上都穿著左衽短襦。“你衣服不錯啊!”“過獎。”“左衽是胡人習俗,你不是胡人的後裔吧?”
滿清十大酷刑給沈璧君天真爛漫的心靈裏留下了陰影,這幾天老是吃不下飯,還動不動就吐,當然了,動不動就拿我出氣。好不容易,喝了點百花酒多多少少讓沈璧君恢複下神氣,然後在閨房裏彈她的清心安魂咒。“春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過,很無消息到今朝。”“別窮吼了,姑娘叫你呢。”小丫喊道。
“是第五件事嗎?”“不是就不能叫你過來嗎?”“不是。”“是。”“到底是不是?”“是,第五件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上次為民除害,這次就精忠報國吧。”“嗬嗬,我不是嶽鵬舉,不會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