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無可奈何
在曙光院的班車到達市區停車上下乘客的地方,朱墨等在路邊。班車到的時候,朱墨看見從車上下來四下張望的一諾,連忙向女兒招手。
還沒走到媽媽身邊,一諾就聞到了媽媽手上的塑料袋裏飄出的香味。朱墨買了女兒愛吃的肉餡鍋貼。
一諾上課的地方在離這兒不遠的一個居民小區裏。
這個居民小區是一家企業的職工住宅小區,進去小區大門的右側,有一棟三層樓房,是這家企業進行職工培訓和小區管理部門的用房,現在,這棟樓幾乎所有的房間都被大大小小的課外培訓機構占用,每層樓走廊的欄杆上和樓頂的房簷上,掛滿了五顏六色寬寬窄窄長長短短的招生廣告。
離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朱墨領著女兒來到樓後的小花園裏,在一處小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把從賣鍋貼的店裏帶來的一雙一次性筷子掰開,讓一諾夾著塑料袋裏的鍋貼吃,然後又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到一諾手裏。
天氣悶熱,中午陽光照射過後儲存在地麵的熱氣,這時正從地麵蒸騰上來。朱墨拿著張報紙給女兒扇著涼風。
“媽媽,今天中午是爸爸做的飯。我們吃的是雞蛋炒西紅柿撈麵條。”一諾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喝了口水咽下後說。
“是嗎?”朱墨有點意外。
一諾說著,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文具盒,從裏麵取出中午沒有用上的那十元錢遞給媽媽。
“你留著吧孩子。”朱墨看女兒要把錢再給自己,心裏酸酸的。
“那好吧,要是你明天中午還回不了家,我還用這錢買盒飯。”女兒把十元錢重新放進文具盒裏。
因為是暑假期間,一諾上的這個補習班,上午下午和晚上都有學生上課,晚上上課人少,補習班那個負責報名收費的小姑娘就把另一個教室門打開,讓等著接孩子的家長在裏麵吹風扇休息。
七點到了,朱墨看著一諾進了教室去上課,就把女兒為她留下的幾個鍋貼吃完,也走進另一個教室找了個座位坐下,翻看自己手裏的報紙。
“過去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現在,女孩子在學習上得比男孩子要努力多少倍才行。”
“可不是,女孩子到了高中的時候,學習上就沒有男孩子有優勢了,隻能跟男孩子比看誰更刻苦。”
身後的座位上,朱墨聽見也是陪孩子上課的兩個媽媽正在聊天。
“有時候看著孩子熬夜學習,也心疼孩子,可是想想不下功夫將來咋辦,現在就是談個戀愛,有些男孩子還要求女方至少本科學曆。真是的。”
“你說這我想起來了,今天在單位還有人開玩笑,說有的男孩子現在找對象提出的條件可笑得很,說什麽女孩子要善良,要孝順,要賢惠,要知書達理,還得有思想,有品位,還有什麽收入要穩定,工作能力要強,長得還要好看,而且還得是那種越看越順眼的。”
“真是屁話!別說世界上去哪兒找這樣的女人,就是有,人家會找他這樣的男人?”
“可不是嗎。最可惡的是,還要求什麽,女孩子不能物質欲太強,要懂事,要理解男人包容男人,不能保證一輩子哪個人隻對一個人產生好感。”
“有病吧,想找七仙女呀,就算是七仙女下凡,也不會下到他身邊。”
朱墨忍不住扭過頭去,跟那兩個媽媽會心地笑了笑。
那兩個媽媽繼續聊她們的。
“所以,說到底,咱們這女孩子將來千萬不能指望著找個男人當靠山,靠不住。”
“我現在就給孩子灌輸,女孩子更要好好學習,因為將來發展的機會比男孩子少,隻有讓自己比男孩子更優秀才行。”
朱墨靜靜地坐在前麵,聽著身後這兩個媽媽的對話,想著這個話題帶給自己的心事……
緊挨著的那間教室裏開始傳出一陣挪動凳子的聲響,孩子們下課了。
這個時候,街上乘涼、散步的人仍然不少,朱墨和女兒就步行著,大約半個小時後回到了自己的父母家。
父親從上次住院回家沒多久,病情又有些反複,現在每天上午要到社區醫院輸液治療。朱墨的上班時間相對靈活,這段時間,她盡量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在下午,以便在上午的時候和母親輪換著陪父親到社區醫院去輸液。
第二天一大早,朱墨把一諾送上回曙光院的班車,交待一諾自己回家學習,然後陪著父親到了醫院。
看著護士在父親的手背上把針紮上,父親躺在病床上輸液的時候,朱墨就坐在床頭邊的小椅子上,陪父親說了會兒話,然後讓父親合上眼休息,自己一邊看一諾的數學課本,一邊不時地抬頭看看吊瓶裏的藥量。
快中午的時候,兩大瓶液體輸完,護士進來拔掉父親手背上的針頭,然後放上一團藥棉,交待父親按壓一會兒。
幾分鍾後,父親想坐起身來。朱墨趕緊把枕頭靠著床頭放好,然後伸手拖著父親的後背幫父親靠著坐舒服後,自己重新坐在小椅子上。
“爸,你安心坐著,把針口摁時間長一些。”
父親把自己的手按壓了一會兒,看看沒有出血的跡象,便拿起床頭小櫃子上剛送來的當天的《西城日報》來看。
“你看這一篇,朗州石油化工公司苯胺裝置發生火災。”父親看著報紙說。
“這種行業就是太危險了。”朱墨說。
父親拿著報紙念道:“7月29日15時32分,朗州石油化工公司停工檢修的有機廠苯胺裝置廢酸單元有易燃物品溢出,突然起火。”
“爸,你不知道,在曙光院,就我們住的那棟樓,再向南隔兩棟樓的圍牆那邊,就是他們院裏做實驗用的防爆間,那裏經常會出事,有一次,可能是做實驗爆炸了,緊挨著防爆間的那棟家屬樓,好多家的玻璃都震壞了。”
“張智他們的工作很危險啊。你要經常交待張智,讓他注意安全。”父親擔心地說。
“他遇到過。那次,他說他們做實驗的時候,突然就著火了,他說他當時也害怕,想往外跑,可是又必須趕緊處理實驗現場。這種事故在他們做實驗的時候免不了會遇到。他們在學校還有剛參加工作的時候,都進行過這方麵的專業訓練。”
父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張智了。朱墨知道父親很喜歡這個女婿,但這段時間,父親卻很少向朱墨問起過張智。
所以,父親突然說起這個跟張智有關的話題,朱墨就趕緊故意做出輕鬆的樣子,跟著說了這些話。
緊接著,朱墨又說:“曙光院的領導太不近人情了,張智現在是個大忙人,放暑假就回來幾天也不讓休息,一會兒開會,一會兒加班,有時候晚上吃完飯還要再去辦公室忙到半夜。”
朱墨說這話的用意,是想讓父親知道張智太忙,實在是沒有時間來看他。
父親聽朱墨這麽說,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過了好大一會兒,突然用一種朱墨從沒有聽到過的聲調說了句奇怪的話:“張先生是個幹大事的人嘛。”
聽父親把張智稱作“張先生”,朱墨心裏真不是滋味。
父親最近兩次住院,朱墨都不再告訴張智,她知道告訴他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父親之前住院,張智既沒有抽出時間來看過父親,也沒有打過一次電話問候過一句,誰知道他天天忙的什麽,天天想的什麽。
現在的朱墨,已經沒有辦法把張智這個人考慮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當然,這並不是她心裏沒有張智這個人,隻是她現在根本依靠不上張智。所有的事,隻有自己獨自麵對。
可朱墨不能把自己的這種心境表露出來。
她從父親手中拿過報紙,指著剛才那條消息,把話題引到了別處:“其實,這個事故發生的當天晚上,新聞單位都接到了通知,讓大家在編發稿件的時候,不信謠,不傳謠。說是當時有人傳播謠言,說這次火災爆炸造成了河水的汙染,朗州那邊的市民就開始大量儲水,甚至出現了搶購礦泉水的情況。”
“所以,你在工作中也應該有這種對各種突發事件的正確判斷能力。”父親說著,坐直身子準備下床。朱墨趕緊幫父親把鞋穿上。
攙扶著父親離開病房的時候,朱墨想跟父親說一些高興的話題,可就是調動不起自己的心情,心裏一直想:父親雖然這段時間不提張智的名字,可今天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父親肯定已經覺察出了什麽,他一定是在擔心自己的女兒日子過得不開心。
朱墨這時心裏也埋怨父親:爸呀,您就是太善良了,您天天教育閨女,為人妻為人媳,就要多替人家著想,這些年,您不讓我在家跟您在一起過一個年,為的就是讓女兒的婆婆家團圓,您今天病了,您還想著讓他注意安全,可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