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經濟學家
張智在海東煩躁不安、被弄得無所事事的時候，朱墨正忙著一件采訪的事。
五一前夕，著名經濟學家靳飛宇應邀來西城參觀考察。
在中國，經濟學家們的言論和觀點，往往會事無巨細地影響著政策的走向、行業的發展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靳飛宇先生以觀點獨到、語言犀利並充滿人格魅力享譽學界，是國內最早提出並倡導市場經濟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還是經濟體製比較研究學科的開創者之一。他的不同時期的理論主張和政策建議，在實踐上不同程度地影響著改革事業的進程。
這樣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到了西城，西城的有關方麵自然是期待靳先生能夠為西城市的經濟社會發展建言獻策。
不過，靳先生在西城的考察活動是按非官方規格安排的，這樣一來，靳先生到西城的消息發布就很難處理。西城日報遇到這種情況，為慎重起見，一般是不會主動予以報道的。
可是，靳先生到達西城的當天晚上，朱墨接到了西城市科技局主管工業和科技工作的尚副局長的電話。尚副局長在電話裏對朱墨說，牛銘一副市長下午要求他們，讓他們組織各個新聞單位，安排一次對靳飛宇先生的專訪。
靳先生在西城的行程隻有三天，接待工作由市科技局負責。接到牛副市長的指示，尚副局長在第二天的下午，向靳先生的秘書提出了西城當地新聞單位專訪靳先生的請求。秘書表示，待向靳先生匯報後，再具體安排時間。
第三天下午，尚副局長通知朱墨：“晚飯後，靳先生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見記者，而且隻安排接見西城日報一家新聞單位。”
朱墨因此要進行一次獨家采訪。
當天晚上，從六點開始，尚副局長就一直陪著朱墨在靳先生下榻的西城大酒店一樓大廳裏等待，一直到晚飯結束，尚副局長接到靳先生秘書的電話。
“靳先生回房間後，又有一些領導同誌到房間去拜訪，所以請記者再稍候。”
八點五十分，秘書再次來電：“請記者直接到靳先生的房間。”
因為秘書事先已告知，靳先生由於年齡原因，而且連續幾天活動不斷，采訪的時間不宜延長，所以，朱墨把采訪提綱已經提前通過尚副局長轉交給靳先生的秘書。
在酒店的十樓，等候在電梯門外的秘書把尚副局長和朱墨領進房間，已是耄耋之年的靳先生精神矍鑠，笑嗬嗬地招呼他們坐下。
“秘書已經告訴我你要采訪的內容，現在也不是什麽工作時間，咱們就隨便聊聊吧。”靳先生和藹地說道。
朱墨趕忙欠身點頭說：“太好啦，能聽您聊天，真的是莫大的榮幸。”
“平時上網的時間多嗎？”
秘書把幾粒藥片遞到靳先生手裏，靳先生接過秘書手中的杯子，把藥片吃下去後問朱墨。
“還行，我們每天要瀏覽新華社的電稿，還有各大媒體和網站。”朱墨回答。
“互聯網真是個好東西啊。”靳先生說，“從八十四歲生日那天起，我在家裏開始了一場‘現代化’行動，就是學上網、建網站。”
見過六十多歲的長者學電腦，沒見過八十多歲的老人迷電腦，而且還建起了自己的個人網站。已經八十七歲的靳飛宇先生對電腦和網絡的熱情，讓朱墨大開了眼界。
“我覺得，有了互聯網，有了我自己的網站，我不僅在工作上向現代化前進了一步，而且，思想上的現代化也隨之前進了一步。哈哈哈——”靳先生的笑聲，底氣十足。
“您怎麽想到了自己建網站？”
“我告訴你我的一句名言：人之初，性本玩。”靳先生一字一句地說。
“啊！怪不得您對互聯網的熱愛，比我們年輕人新潮多了。”
靳先生說他非常推崇自己的這句名言。
朱墨趕緊趁勢說道：“那您這次來西城，覺得西城好玩嗎？”
靳先生沒有正麵回答朱墨的問話，而是講了這麽一件事。
“有一年，我到西班牙去的時候，西班牙的一位部長告訴我，在歐洲，與其他國家相比，西班牙沒有什麽特別的自然風光，名勝古跡更是遠不如希臘、意大利這些國家，但是，西班牙每年的旅遊收入卻居歐洲第一位。”
“那是為什麽呢？”朱墨問。
“這位部長說，西班牙的旅遊業發展，就是因為抓住了歐洲人生活上的需求。歐洲大部分地區全年多是陰雨天氣，那裏的人很想曬太陽，而西班牙這個國家，正好是夏季炎熱幹燥、冬季溫和多雨的地中海氣候，又有很好很美的沙灘，再加上交通也方便，吃住費用又低，當然，還有第一流的服務，這就帶來了西班牙旅遊收入居歐洲第一的結果。”
“這應該對國內的旅遊業發展很有啟發。”
“是啊。”靳先生接著說，“人的需求是多種多樣的。如果留心就會發現，許多經濟增長點應該都是從人的日常生活中找到的。如果對旅遊者的生活需要研究得再細致些，那你們西城的旅遊業一定會取得更好的經濟效益。”
靳先生曾任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副主任等職，還曾當選為中顧委委員，致力於哲學、社會科學等多學科的研究。朱墨在采訪前，已經對靳先生的履曆和其主要學術觀點進行了一定的了解。
“作為最早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學者之一，您如何用這一理論看待西城市工業企業效益普遍下滑、下崗人員多、再就業困難這些現實問題？”
朱墨抓緊時間把采訪提綱上的一些主要問題提了出來。
“國企三年脫困，西城的絕大多數企業都挺了過來，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靳先生首先肯定地說。
“下崗問題不完全是企業經營好壞的結果，好的企業和行業，同樣存在大量的下崗問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企業融入的新知識、新經濟會越來越多，知識經濟是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的，到了一定階段，勞動密集型必定要向知識密集型方向發展。因此，下崗問題是知識經濟發展的一個必然過程，所以，下崗問題其實也是一種人才的合理流動問題。”
“下崗人員也是人才，那不是太浪費了。”尚副局長忍不住開了句玩笑。
“人才的概念本來就是廣義的嘛。”靳先生接著說道，“這種人才流動應該流向哪裏呢，應該流向第三產業，流向諸如家政服務等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這是中國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
朱墨在采訪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我聽到過一個很形象的說法，說是僅從WTO這三個字母的筆畫來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其實就是一個從繁到簡的過程。對這種說法，您怎麽看？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幾年來，對西城市眾多國有大中型企業的影響，今後還將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麵？”朱墨問道。
“我們都知道，世界貿易組織有經濟聯合國之稱。聯合國是什麽，聯合國就是致力於促進各國的合作，在維護世界和平、緩和國際緊張局勢、解決地區衝突方麵，在協調國際經濟關係，促進世界各國經濟、科學、文化的合作與交流方麵，都發揮著相當積極的作用。從這個意義上講，加入了世貿組織，對成員國之間解決各種經濟貿易爭端而言，的確是化繁為簡。”
“加入WTO，對國內的影響將是多層麵的、長期的，它會在一定時間內產生陣痛，但長遠的積極意義，是我們所需要的。西城雖然屬於傳統的重工業城市，但多數企業屬於機械加工製造業，都不是無可救治的夕陽產業，都有持續發展的基礎和希望，隻要按照市場經濟的規律來運行，完全可以應對加入WTO所帶來的各種影響和挑戰。”
“西城的工業企業當務之急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麽？”朱墨繼續提問。
“我們當然不能被動迎戰。西城的幾大國有企業是很厲害的，在各自的生產經營領域，這些企業的地位在國內甚至在國際市場都是無法撼動的。現在的關鍵是，要加快對生產設備的技術更新改造，盡快適應產品結構調整的步伐，這樣才能適應市場，”靳先生說。
“您經常上網，一定看到過駐西城的一些部屬科研單位逐步向大城市流動的一些報道。”朱墨問。
“嗯，這種情況，網上炒的挺厲害的。”靳先生說。
談到這個問題，靳先生對人才問題的思考頗具獨到之處。
他說：“依照西城的曆史地位和現有的科技布局，我聽有關方麵介紹，西城市目前僅僅擁有五六位院士，這個比例和西城市的地位是極不相稱的。西城從各方麵都不能隻跟自己所處的H省內的其他城市去比，西城要把自己的發展定位確定在全國範圍內更高的層麵上。”
“你們西城市這幾年已經提出了一個口號，讓世界了解西城，讓西城走向世界。這句話就很好嘛。一個人，一個城市都要有這種胸懷。”
“先有劉備才有諸葛亮。”靳先生用這樣一句話概括了留住人才、吸引人才的根本途徑。
“一個城市經濟與社會的發展，與人才的密集度密不可分，但要引進人才、留住人才，就必須真正了解人才流動的特點，了解和適應現代的人才流動趨勢。”
靳先生特別強調說：“因為人才是流動的，所以，引進人才不一定非要讓他把家搬到西城來。他的家在北京也好，在上海也罷，隻要設法讓天下人才皆為我所用就行。應該允許人才滿天飛，允許別的地方也有他的事業，這樣，才不至於因為把人拴得太死，反而嚇跑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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