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誘
曆時大半個月的蜜月旅程終於在意大利畫上了句點,葉大成早在一個多星期前就已回國,司徒一鳴和葉子音也踏上了回國飛機。海拔一萬米的高空,透過明亮的玻璃,底下是厚厚的雪白的雲層,葉子音怔怔看了會兒,將視線收回,身邊的男人照舊闔著眼,坐得筆直,像是不想多看她一眼似的。
他憎恨她,她知道。從開始一直到現在,一直不曾間斷過。
蜜月什麽的,她隨口拿來遮謊的話演變到如今的被迫施行,他一定很煩惱。
司徒一鳴多看她一眼都煩,她知道。畢竟中間隔著心尖上的人的性命,司徒一鳴怎麽有理由不恨她?而她也是恨他的,隻不過比起他的恨,她的要淺薄許多。她最多是恨他親手毀了自己的夢,斷送自己的幸福,強迫她與他行事,這些籠統全算上,也是比不過人命的吧。
又是十多個小時的飛機,落地後正是傍晚時分,兩人沉默著回家後在桌前吃了晚飯,無言地回房休息了。不知是旅途有些疲累,還是自家的床睡著安心,葉子音很快入了夢。
第二天清晨,葉子音早早睜開了眼,不想在家多呆,她索性起床收拾妥當去公司,臨出房門前,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還在睡,閉著眼一動不動,她壓低聲響輕輕帶上門。
門合上的瞬間,男人的眼睛忽的睜開,半晌後緩緩坐起,靠在床頭,手摸過矮櫃,抓過煙盒。他睡得並不好,每每想起許楠,他就一陣煩悶。將煙叼在嘴裏點燃,深深吸進一口,任由這似真似幻的煙霧舒緩自己的神經。
一陣激越的鈴聲猛地拉回他的思緒,他的目光落在床尾的梳妝台上,女式的銀色手機響得正歡。他等了片刻,在鈴聲鍥而不舍地響第二遍的時候終於翻身下床。
悅悅。屏幕上閃爍著兩個大字。是葉子音那個閨蜜水冰悅。
“喂?”他接通了。
“……恩?你是……音音的丈夫司徒一鳴?”接電話的竟然是個男聲,讓水冰悅頓了一頓。
“恩,我是,你找子音有什麽要緊事嗎?她去公司了不小心把手機落家裏了。”
“哈哈,沒什麽要緊的事,”水冰悅笑起來,“就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音音了,想約她出來逛街。”
“恩,我們前一段時間進行了場蜜月之行,所以她都不在國內,昨天晚上剛回來,你今天想見她的話,不如打她辦公室的電話。”司徒一鳴的聲音聽起來和顏悅色的,讓水冰悅不由聯想著兩人這趟出行的甜蜜。
她笑道感歎:“既然昨天剛回來,肯定覺得有點累,那我就先放過她了,你們這麽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啊,音音隔了這麽多年終於還是嫁給了自己心上男神,我這個好友也覺得欣慰啊。”
“……心上男神?什麽意思?”司徒一鳴一怔,問道。
“哈哈,你不知道嗎?”水冰悅得意道,“她感受不到她看你時淡淡的情意嗎?音音是小你三年的學妹,跟你一個大學的,那時候她就喜歡上你啦哈哈哈。”
她笑起來:“好啦,告訴了你這個天大的秘密,你可別泄露了,回頭音音該罵死我。”水冰悅俏皮地吐了個舌頭,“那我就過幾天再找音音,再見。”
“嘟——嘟——”電話掛斷,司徒一鳴握著手機站在原地。
她那時候就喜歡你啦……她那時候就喜歡你啦……那時候,就,喜歡你,啦。原來,她最初是喜歡著自己的,他漸漸眯起眼,眼底冰冷的暴風雨迅速聚集。然而我對你隻有恨,你怎麽沒有繼續喜歡下去?把你的整顆心交給我,任我取舍?
司徒一鳴的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女人總是心軟的,他會要葉子音重新愛上他!然後等他撕開她的心時,那副血淋淋的場景才夠讓她體會到他的苦!
“叮咚——”樓下的門鈴響了,一分鍾後管家的聲音出現在房門外:“先生,小姐公司的秘書來了,說是幫小姐拿落在房間的手機。”
司徒一鳴將房門打開,把手機遞出去,管家雙手接過正要走,又被司徒一鳴叫住:
“等等……家裏有什麽點心?”
“家裏有卡仕達、檸檬塔,還有一些拿破侖蘇。”
司徒一鳴想了想,說:“包一些拿破侖蘇讓秘書帶過去,她喜歡吃。”管家答應著退了出去。
張秘書手裏拿著手機和一個精致的紙盒回到公司,將東西送到葉子音的辦公室。
“這是?”葉子音疑惑的指著麵前的紙盒。
張秘書笑眯眯地說:“葉總真是好福氣,司徒總監對你可真好,這是我去你家取手機的時候,司徒總監說要帶給你的點心,怕你上午餓著,拿的還是你最愛吃的。”
葉子音靜靜聽完,淡淡浮上一個微笑:“謝謝,辛苦你了。”卻在秘書轉身之際,麵上恢複冷淡。不是她冷漠,而是這種人前假象的背後,他們彼此都太明白了。
傍晚回到家吃了晚飯,葉子音又一頭紮進書房,隔了大半個月沒在公司,她拉下了很多東西,對於她這個剛接手公司的人來說,不留神就容易在決策上出錯。父親雖然回來了,但將大半日常管理和運營交由她負責,她如今把握著公司大方向。
十一點四十,她終於揉著眼睛出了書房,回臥室拿了睡衣走進浴室,二十分鍾後,她從浴室出來來到床邊,看見床頭的矮櫃上,靜靜放著一杯正在冒熱氣的牛奶,她抬眼就著昏暗的床頭燈看向床上的人,他已經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她輕輕捧起杯子捂在手心,從前就喜歡在睡前喝一杯牛奶,對她睡眠質量有質的提升,但是後來忙了,沒注意就經常忘記,夜裏也不會睡不著,隻是偶爾做的夢離奇古怪些罷了。
溫熱的牛奶一路溫暖了胸腔,讓她整個人都軟和下來,她將頭放在枕頭上輕輕拉上被子,馬上就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床上早已隻剩下她一個人,她驚訝昨晚自己的睡眠,早上起床神清氣爽,多久沒有覺得這樣舒服過了。
她進了浴室一番洗漱拾掇,一下樓竟然看見廚房透明敞亮的玻璃門裏,司徒一鳴正穿著家居服在做早飯,他安靜地掌著勺,聚精會神地在鍋裏慢慢翻著,輕手輕腳地仿佛怕碰壞了什麽,額前的碎發溫柔地伏在那裏,讓他看上去那麽地溫和無害。
她忽然眼眶有些濕,她對生命中的所求真的不多,無非身邊人都能平安和樂地度過一生,如果,如果他倆之間沒有那條人命,又或者她嫁的是其他某個陌生的溫柔男人,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經常有這種平淡而安心的生活?
怔忡間,司徒一鳴已經要端著盤子來客廳了,葉子音連忙將眼底的濕意逼退回去。他將素菜湯、煎蛋和煎肉一一擺上桌,就安靜地坐下吃自己麵前那份,葉子音平時的位置上,也擺著一模一樣的一份早餐。
葉子音沉默著慢慢走過去坐下,司徒一鳴吃完麵前的早飯,也安靜地起身去拿外套,然後出門了。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半晌,她的眼底閃爍起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