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植物人
華燈初上,走在大街上,我從包中掏出了煙,點燃了一根,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見過我媽從十多層的高樓跳下去過,也見過她跳河等等一係列自殺的行為,包括今日的撞車,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出現太多了,但是卻不像今日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見她在我麵前被車撞,我想起蔓延在她周圍的那些紅色的鮮血流淌在街上,本來應該觸目驚心的畫麵,在我回想起來,卻已經完全麻木。
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隻知道,她有嚴重的抑鬱症,這種行為,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就出現。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她自殺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她用她自己的頭狠狠地撞牆,撞得自己頭破血流,白色的牆被她的血染紅,而在她清醒了之後,隻是用紙巾把自己額頭上的血擦幹淨,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手中的煙灰灑落一地,街上人來人往,很快就被風吹散,扔掉手中的煙頭,我打了一輛出租車,朝著醫院而去。
來到醫院,急救室的燈還亮著,我爸坐在急救室的外麵,我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警察說你將你媽推到馬路上,是怎麽回事?”
“警察看了監控錄像,弄清楚了,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衝到馬路上去的,她是自殺。”
聽到“自殺”這兩個字,我爸立刻抿嘴不語,我和他之間沒有再說什麽,就這麽靜靜地等著,四十分鍾之後,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
“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是。”我爸走到醫生的麵前,對醫生說,“我是她的丈夫。”
我也跟著走了上去,站在旁邊。
“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雖然現在搶救了過來,但是腦部受傷嚴重,需要住院先觀察三天,要是三天之內醒不過來,就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
醫生點頭,“你們現在跟我去看看病人。”
醫生朝著病房走去,我和我爸跟在後麵。
走進病房,我看見我媽躺在床上,臉上帶著氧氣罩,雙目緊閉,我的心很平靜,想起以前不管她怎麽自殺,都從來沒有過生命危險,所以我在潛意識裏麵相信,在這三天之內,她一定會醒過來。
我不知道醫生和我爸交代了一些什麽,醫生走了之後,我和我爸守在病床前,我爸對我說:“葉安,你先回家,這裏我來守著就行。”
“不用,我可以守在這裏。”
我不能確定他會不會因為一個電話,又跑回公司。
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冷淡,他不再多說,我們一起一直守到了天亮,這一個晚上,或許是這十多年來,我和他呆在一起最長的時間。
第二天是在我爸的手機鈴聲的吵鬧下醒來的,他走到門口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回到病床對我說:“葉安,我有事要去公司處理,你先照顧著你媽媽。”
“你去吧。”我沒有任何意外地回答。
見我如此,他倒是走了兩步又停住,轉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什麽話也沒有,走出了病房。
我爸離開之後不久,就有護士走進病房,給我媽換藥瓶,換好之後,護士見我一直不說話,以為我是傷心過度,就好心地對我說:“妹子,你媽媽雖然現在身體醒不過來,但意識應該還是有的,你最好能夠和她多說說話,喚醒她求生的意識,這樣才能夠讓她盡快醒過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坐在一旁發呆。
護士見我沒有多大的反應,也不再多勸,拿著換下的空藥瓶走出了病房。
護士離開之後,我才看向我媽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望著她的臉,我的心中竟然會有點酸澀,雖然我和她之間沒有多少感情,但我也並不希望她變成植物人,想到電視裏喚醒植物人的方法,我從被子上把她的手拿下來,握住她的手,開口說:“媽……”
才說了一個字,所有的話就哽在了喉口,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想了想,最後又想將她的手放回去,卻突然,她的手一緊,我的手被她握住,然後我看著她從床上彈坐而起,赫然睜開了雙眼,她的那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我。
那不是無意識的空洞,而是一種警告,眼神中帶著強烈的警告!
在我還沒有看清楚她眼神中的意思的時候,她的雙眼一閉,整個人重重倒在了床上。
“醫生!醫生!護士……”
情急之下,我竟然忘記了去按床頭的按鈕,而是對著病房外大喊,醫生和護士聽到我的喊聲,立刻跑進了病房。
“怎麽了?”
“我媽她動了,她握了我的手!”
為了證明我的話,我把我媽緊握我的手放在醫生和護士的麵前,可是當我剛抬起手,她的手就從我的手中滑落。
我愣住,剛才她明明是緊抓著我的手不放的!
醫生臉上的表情是不相信我的話的,但他還是替我媽檢查了一下身體,最後對我說:“病患並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象。”
還是剛才那個護士,她憂心的看著我說,“妹子,你擔心你媽媽很正常,可別太心急了。”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看著醫生和護士離開,心無法再恢複到之前的平靜,她剛剛,明明是……
我的手緊捏,卻突然發現了自己手中的異常,把手抬起來,卻看見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是我媽手上一直帶著的戒指。
一定是剛才她的手滑落,將戒指留在了我手中,這是外婆送給我媽的嫁妝,但奇怪的是,從小到大,這枚戒指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手指,而且她也從來不讓我碰這枚戒指。
造型很普通,就是一個圓玉環,上麵沒有雕刻任何的花紋,隻是這種綠,比墨綠還要深,近似黑色,卻光滑透亮。
我拿著戒指也沒有發現與其他戒指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不懂為什麽我媽從來不讓我碰它,隻是拿著戒指,看向我媽,對著她說:“既然從小到大你都不讓我碰這個東西,要是你醒不過來,我就不會將它還給你,所以,你必須醒過來。”
是的,不管再怎麽麻木,我還是擔心她,還是希望她能夠醒過來。
指腹撫摸在手中的戒指上,觸手光滑而冰涼。我現在整個腦子裏浮現出來的都是我媽剛才警告的眼神。
她在警告我什麽?為什麽她醒來,又這麽快倒在了床上,醫生還說她並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我的思緒全部被疑問占滿,身後的窗戶吹進一陣冷風,後背一涼,渾身忍不住一個寒顫,一回頭,我猛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