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控
加納從門羅的閣樓離開後,很快便同護衛隊會合,此刻正坐在奔跑的馬匹上,按照計劃的那樣,前往圍場熟悉環境,為自己的成人禮做準備。
對於從小就接受基礎訓練的加納來說,騎馬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而且因為自己獵魔人的體質,似乎對馬匹有著更好的壓製,家裏那幾匹烈馬加納都能掌控得住。
在加納的前方是護衛隊的兩名獵魔人騎士開道,小隊的隊長阿瑟和加納在隊伍中部並駕齊驅,身後是剩下四名殿後的普通騎兵,其中還有新兵。畢竟這樣簡單的任務,沒有必要興師動眾,所以一個完整編製的小隊足夠了。
一行人分成三個梯隊,彼此距離約三匹馬的距離,一路揚塵直向東北方向而行。
加納在顛簸的馬背上,可能因為昨晚失眠的緣故,大腦有點昏沉。加納仍在回想著早晨和門羅一起用餐時的情形。
“門羅似乎覺察到了,我對筆記的內容有了進一步的解讀。果然,他對解讀筆記這件事情,非常上心。”
“還再次檢查了交給我的護符,說能夠幫助我抵禦一定的危險。”
“我試探著詢問所謂危險的來源,門羅答複隻是對成人禮狩獵儀式的防備罷了。”
“這時間和昨晚的經曆,會不會太過巧合了?”
昨晚的發現對他影響太大,加納腦海中總是縈繞著相關的思緒。
“筆記在他的手裏放了那麽久,就算他看不懂代碼,對於空白行多少也會有點自己的猜測吧?”
“再加上門羅經曆過我八歲的變故,有沒有可能。。。”
“門羅的護符是為了抵禦某個未知危險,不應該是狩獵。”
“那麽他為什麽不跟我明說呢?為什麽用這樣明顯不合理的解釋呢?他其實是想讓我知道的,但隻能我自己意會,不能名言?他在顧忌什麽?”
加納靈光一閃想到了昨晚的發現,讓他覺得,似乎捕捉到了什麽。
“是因為我猜測的神秘的擦除效應嗎?”
“如果成立的話,那麽其實擦除的前置條件,不是知曉,而是傳播?就像門羅自己知道,但不能明說給我。代碼可以知曉,但不可破解或者記錄?”
“那麽門羅的含糊其詞,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考慮呢?我該怎麽辦,繼續猜啞謎?”
“真是讓人痛苦!”
“會不會是我庸人自擾?其實隻是我想多了?”
本就因失眠而有些發昏的腦袋,此時有點隱隱作痛。
“似乎之前沒有這麽多破事啊,為什麽最近會突然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壓力呢?”
“不對,是在我開始重新閱讀筆記之後就開始了嗎?還是,是我重燃對神秘側的好奇時?”
“其實在我開始記錄代碼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發生了?”
“所以不論是意外失憶,還是昨晚的失而複得,都是像劇本一樣,安排好的對嗎?”
加納心裏生出了一絲煩躁,不經意間雙腿用力,更加夾緊了馬肚。
坐下的戰馬,隨即便比同行的獵魔人小隊隊長,超出半個身位。
“加納!”身旁一聲呼喚,像驚雷般在加納的耳旁響起。很明顯,加納身旁的獵魔人小隊隊長阿瑟,用了一點聲音上的技巧。
加納從奇怪的狀態清醒了過來,手裏條件反射般的收緊了韁繩。
戰馬令行禁止地開始減速,巨大的慣性讓加納猛然身體前傾,一下撲倒在了馬匹正在上揚的頸部和後腦殼上。
巨大的撞擊力,立即讓加納的鼻子開始噴湧血液,失衡的身體差一點就從仍未充分減速的馬背上跌了下去。
好在電光石火之間,平時訓練時流的汗令加納下意識做出了保護動作,救了自己。
馬匹又向前跑了十餘米才緩緩停下來,而加納臉上的血液,也已經順著他的脖子流進了領口,侵染著他的貼身上衣和那枚護符。
幾個隊員聚攏了過來,隊長阿瑟跳下馬來,將加納扶下馬。
“感覺身上還有受別的傷嗎?”
“沒有了,就留了點鼻血,沒事的。”
加納看著一臉關心卻藏不住疑惑的護衛隊騎士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順手拿出了一塊布,簡單處理了一下臉上的汙漬。
“騎馬的時候走神可不是個好習慣啊,加納。”
一名曾經和加納一同訓練過騎術的士兵說道。
而遠處一個沒怎麽接觸過加納的新兵,同樣微笑著,隻是眼神中似乎有帶著鄙夷。
加納控製著還有點疼痛的麵部肌肉,拉扯著嘴唇,笑了笑。
阿瑟幫加納解圍道:
“不要再調侃加納了。我們就在這裏修整一下,再出發吧。”
隊員們很有默契的散開,幾個新兵自覺地開始幫大家收攏並拴好馬匹,檢查了馬匹附近沒有有毒的植物,或者其他威脅,便開始警戒。
加納身邊隻剩下獵魔小隊的隊長阿瑟。他看著加納不知是失血還是驚嚇,而有點蒼白的麵孔,沉吟著說道:
“你剛剛的狀態很危險。”
“抱歉,我知道,騎馬不能走神的。抱歉。”
“那不是走神,而是精神狀態異常。”
加納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阿瑟,等待著他進一步的解答。
“你還沒有服用過真正的獵魔人藥劑吧?”
“還沒有,老師們不允許。”加納眼睛似乎亮了一點。
“獵魔人服用魔藥的時候,會感覺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還有,聽說教會的非凡者晉升儀式中服食魔藥也會這樣。”
“或是幻覺,或是囈語,或者什麽都沒有。但是或多或少都會感受到性情的微妙轉變,放大某些感受或者欲望。”
“如果不及時調整,或者對抗,可能就會出現精神狀態異常。”
阿瑟看著眼前的獵魔人後輩,像多年前自己的老師告誡自己一樣說著:
“獵魔人之路,可以說充滿了掙紮和對抗,與自己的,與人性的,與不可名狀隱秘存在的掙紮和對抗。”
加納仔細品讀著阿瑟眼中的情緒,回憶起斯蒂芬、門羅都曾向自己表達過相似的意思。
“所以我的異常,和服食魔藥的表現很像?那……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阿瑟坦誠地回答。
“我想告訴你的是這種狀態很危險。”
加納依然看著阿瑟,不再說話。
“精神異常狀態,往往會觸發人內心深處的情緒,找到一個裂紋,然後擴散。不加影響,便會無法控製,最終的結果也就是失控。”
加納的眼裏出現了一絲詫異,他知道失控對獵魔人意味著什麽。
獵魔人的力量本質上來自魔物,獵魔人隻是通過服食由魔物器官、血液及草藥等煉製的魔藥提升力量,其本質是借助刺激激發潛能。但日積月來的毒性和侵蝕,不斷腐蝕這他們的身體和靈魂。獵魔人失控,化身為魔物一樣的怪物,屢見不鮮。
加納看過不少黑暗時代的傳記,他也清楚的記得,人類再次分裂的根本原因——黑暗時代的領袖圖斯坦,強大的獵魔人英雄,失控了,墮落成了一個危險的怪物。
“那我是為什麽會……?”加納感到一點後怕。
“你可能受到了蠱惑。”阿瑟看著加納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蠱惑?”
“靈界的強大生物,甚至邪神都會向人間散播蠱惑,收獲信徒。深淵的混沌生物,會散播恐懼和壓抑,吸收負麵能量。兩者都會引發失控。”
“而加納你,雖然是獵魔人體製,天生身體對魔藥等的負麵毒性有抵抗力。”
“但是你的感知遠超常人,尤其是如今已經成人,可能正在曆史峰值,自身卻沒有足夠的手段抵抗,所以會被動地接收一些蠱惑。”
“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什麽異常或者前兆,這可能就是原因,需要小心防範。”
加納認真聽著阿瑟的指導,雖然之前自己也聽過類似的指導,但是未曾親身經曆,對此並不重視,神秘世界的危險,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離自己這麽近了?
“所以可能的誘因就是,對筆記的解讀進展?導致自己受到了筆記中關聯的,一個不知名大boss的幹擾?”加納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加納似乎依舊沒有更清晰的頭緒,隻能告誡自己,不要再被類似的問題迷惑心智了。
另外,回去之後就得立即請教門羅或者斯蒂芬,如何抵抗這種危險,自己還是太脆弱了點。
“不用太過擔心,一般進入非凡領域不深的人,即便被蠱惑甚至失控,危害也不會太大。所以,加納,稍注意一下就是了,不必有太大的負擔。”
“謝謝,阿瑟。我想我們繼續出發吧,我已經沒有事情了。”
阿瑟招呼隊員集合,並各自牽取馬匹,準備繼續向圍場前進。
“誰看到了托特了?托特?”隊伍裏一個新兵發現,剛才還在同樣負責警戒任務的另一個新兵,不見了。
“托特?”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獵魔人騎士和新兵,慢慢聚攏在加納身邊,氣氛有些凝重。
阿瑟看著遠處眉頭緊鎖,拔出了銀劍,輕輕地走到不遠處一處高聳的草堆旁。
用劍身緩慢的撥開草叢。一道由折斷或者變形的草葉,組成的壓痕路徑出現在眼前。
空氣仿佛可以擰出水來。
阿瑟左右環顧後,取下隨身攜帶的一小支藥劑,喝了下去。隨後他頸部的靜脈,變得猙獰,淡灰色的紋路從脖子蔓延到臉頰,眼中的黃色光暈更加閃耀。
阿瑟借助鷹眼能力,發現了倒伏的雜草之下是稀疏的血跡,而在遠處的更低的窪地中,血光大盛,而且被分成了兩個部分。
“是魔物,隱秘的很好,警戒!”
阿瑟的聲音裏,隱藏著壓抑的怒火。
話音剛落,一聲震耳的獸吼咆哮在加納的身後炸裂。
加納來不及轉身,隻發覺自己所在之地的光線,被身後出現的巨物遮蔽而一下灰暗了。
心裏仿佛琴弦斷裂似的,發出刺耳的震鳴。
“是恐懼,是深淵生物的恐懼震懾!”
加納沒想到,剛從阿瑟口中了解的內容,這麽快就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