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隱秘
菲尼克茲的帝都在北境天瀾。此城因其高聳易守難攻的地勢，及一路如朝聖般上升的道路，而得此名諱。
清晨，皇宮的深處，當今的儲君奧狄斯·勞倫斯正和他的母親，當今皇後，在自己的書房中交談著。
而在書房的桌子上，正擺放著一顆透明的水晶，空氣彌散著不知名香料燃燒後的味道。
“西方，一個我熟悉的氣息回來了。”
奧狄斯的臉上漏出些許疲憊。他盯著桌子上的水晶球，用不和他年輕的臉毫不匹配的，老氣橫秋的語調說道。
“我們的計劃正在進行中，情報工作也已經在開展了，需要點時間。”皇後安德莉亞似乎對自己的兒子顯得有些恭敬。
“你的情報網，我不做什麽指望。如果是這樣的對手，你們搞不定的。隻是感慨一下，事情變得有趣了。”
奧狄斯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繼續喃喃道。
“我熟悉的氣息？”
“盡快安排人手進入西境的內部，我需要了解他們的關注點在哪裏，尤其是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他們有沒有發現了什麽。”
奧狄斯心中默默地想著：西境是一張必須要攥在自己手裏的牌，畢竟教會的威懾不是自己短時間能解決的，如果有捷徑的話為什麽不走呢？
而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家夥，會不會也是想走捷徑呢？他會是誰呢？
“其實，我們對西境沒有惡意不是嗎？我們隻是需要在不被外人懷疑的情況下，探查甚至常駐西境，需要一個理由。”
“您可以宣布前往西境視察。但是這有點唐突。畢竟以國王和霍姆斯大公的關係，視察這樣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得體，僅僅國王那關就很難過。”
皇後先排除了最為常見和官方的理由。
“以他的性情，和西境大公這樣的摯友，一起參加慶典或者狂歡，然後在西境因為醉酒滯留幾天才算符合邏輯？”
奧狄斯似乎隻是在問自己。
“足夠分量的慶典有限，而且時間可能並不足夠持久。”
房間陷入了沉默。
“霍姆斯有個孫女，去年已經過了成人禮。”
奧狄斯似乎突然失去了繼續調侃的耐心，直接了當地說道。
“你想？以聯姻為借口？”
皇後先是詫異，然後似乎有些讚成。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了。不過尚且不急，需要等你的情報充足後再行動。盡快向西境安插和吸納人手，以防萬一。”
“另外，有空幫我吹吹那老家夥的枕邊風，簡單鋪墊一下聯姻的事。”
奧狄斯恢複了一開始沉穩而又命令似的口吻。
皇後順從的點了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你去看望一下我的父王吧，願他依舊如往日般安好。”
奧狄斯的戲謔很快就回歸了。
書房的門關上了，房間內隻剩下一人了，恢複了安靜。
奧狄斯起身走到不遠處一麵鏡子前，凝視著鏡麵。然後臉上逐漸浮現出疑惑、憤怒、不甘的表情，眼神也逐漸在尖銳和遊離間變換，嘴唇微微顫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就像在和鏡子裏的一個臆想中的透明人對話一樣。
然後奧狄斯慢慢歸於平靜，離開那麵空無一物的鏡子，走到書房的窗邊，打開了窗子。
奧狄斯遠眺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將光芒灑在大地上。視線又漸漸抬高，望向更北方的白色高牆，那之後是神罰後形成的深淵入口，以及更北方的奧伯丁帝國。
——
噔、噔、噔。
加納臥室的房門被叩響，已經穿好衣服的加納說道：“請進。”
一個男仆進入了房間，說道：
“門羅大人邀請少爺去他的閣樓，共進早餐。”
“好的，我知道了。幫我跟爺爺說一聲。”
加納又想起了什麽，補充道。
“另外，等會如果有護衛隊的人來找我，就告訴他們我在門羅老師那，他們在領主府門口等我就好了。”
“是。”
仆人退出了房間，上到樓梯的盡頭轉向對側，沒多久就到了霍姆斯的書房。
因為知曉公爵用完早餐就直奔書房去了，所以男仆首先去了那裏。
果然，男仆在書房的門口看到了，等待在那裏聽候差遣的管家。男仆簡單匯報了加納的囑托，便離開了，畢竟忙碌的清晨還有很多事等著自己呢。
沒多久，公爵渾厚的聲音從書房傳來。
“福斯特。”
“在。”管家應聲推門進入書房。
“還沒有收到斯蒂芬的訊息嗎？”
“還沒有，公爵大人。”
霍姆斯的眉頭皺縮，自言自語道：
“可能是什麽棘手的問題吧。”
霍姆斯放下手中正在瀏覽的文件，起身走到書桌後麵的櫃子旁，取出了一柄銀色的長劍。
霍姆斯掂在手裏，又欣賞似的打量了一下劍身。
“去找個匠人，給這柄劍重新做個劍鞘，記得要刻上道格拉斯的獅子紋章。在加納成人禮前完成。”
“好的。那個.……加納少爺托我向您問好，另外他早上被門羅邀請共進早餐，讓人跟您匯報一下。”
“好，我知道了，去忙吧。”
霍姆斯未等管家離開房間，便又慢慢踱步到房間的另一側牆旁。
牆上掛著多組畫像，正對著落地的窗戶，清晨的陽光，剛好能揮灑在整麵牆壁上。
在一眾畫像的最下方，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的麵孔，這是霍姆斯唯一的一對兒女——伯恩·道格拉斯和海倫·道格拉斯。
伯恩是霍姆斯的長子，一個成熟穩重的人。
而海倫從小便被父親和哥哥寵壞了，天真爛漫而調皮搗蛋，在海倫一次外出遊曆的過程中，愛上了一個奧伯丁的獵魔人貴族，一發而不可收拾，不顧家人的反對，嫁到了對麵的奧伯丁帝國。
但是就在他們結婚後的第三年，奧伯丁內部出現了政變，海倫不幸遇害，客死他鄉，其丈夫的家族也受到重創。
她的丈夫拚死護送他和海倫還是嬰兒的孩子——加納，回到了菲尼克茲西境後，不久就去見海倫了。從奧伯丁跟隨他，一路突圍出來的獵魔人親信們，選擇留下幫助道格拉斯。
奧伯丁的政變不僅打擊異己，同時也是侵略的煙霧彈。
沒過多久，奧伯丁像一隻頭腦發熱的瘋牛，突然入侵劫掠了菲尼克茲。
西境響應國王征召令，伯恩和一眾剛剛加入道格拉斯的獵魔人，帶著悲痛和仇恨奔赴戰場。
然而，不幸的是，伯恩中了敵人的暗算，平定局勢返回西境後，就臥床不起，即便黑學士出手也無力回天，最終病逝，留下了司頓和南希一對兒女。
奧伯丁的入侵背後，是從北方爆發的獸潮和相關聯的饑荒，後來演變成了席卷整個大陸的魔物暴亂。
也許是伯恩在戰鬥中表現，贏得了獵魔人的欣賞，也許是共同的仇恨，也許是加納這個希望的種子還在，獵魔人的決心出乎霍姆斯的預計。
他們不計代價地幫助道格拉斯家族，度過了接下來十年的魔物暴亂時期。
而在風雨飄搖中苦苦支撐的霍姆斯，也許是被逼無奈，也許是投桃報李。
總之，西境大公霍姆斯率先打破菲尼克茲帝國對獵魔人的敵意，公開招募獵魔人成為家族護衛，並率先垂範，將斯蒂芬等人視同己出，提為親信。
菲尼克茲境內流傳起了雷波薩裏的獵魔人這樣的說法，帶著向往、嫉妒、恐懼、鄙夷、甚至仇恨等等複雜的情緒。
西境在壓力中，堅定的走出一條不同的道路，就如同今日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令霍姆斯倍感欣慰。
但是，最近兩年似乎西境平靜之下，又有暗流湧動，隱藏在暗中的陰影，讓霍姆斯有點煩躁和無力。
斯蒂芬至今未返回，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但畢竟西境最強的獵魔人，總比自己這把老骨頭靠譜多了，霍姆斯不是擔心他的安危，而是斯蒂芬和自己有一樣的直覺，對暗處隱隱的不安。
霍姆斯用手揉了揉腦袋，走到書架旁，拿下一本很厚的書，返回了書桌前。
書的封麵上赫然印著家族史的字樣。
霍姆斯翻開書，找到昨天放置的書簽所在的位置，拿出另一遝寫著筆記和簡單圖畫的紙張，開始閱讀了起來。
昨天根據斯蒂芬提供的情報，結合自己的查閱資料後，霍姆斯突然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那是在他的少年時，聽聞長輩無意中說到的，關於西境及一個家族祖父輩分人物的傳聞。
當時年少而沒有相應的權限了解具體的經過，而過去這些年，又要應對種種的意外和危機，這件事漸漸就被淡忘了。
直到最近幾天，不安感越來越強，再加上斯蒂芬的建議，霍姆斯從昨晚便熬夜閱讀家族史，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今天早上，他更是簡單用了早餐後，便繼續開始閱讀了。
但是在百餘年的家族史分冊中，僅僅依靠一個老人在少年時的回憶，尋找一個人和他特定的一件故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不過，是霍姆斯依舊發現了一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