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回旋的餘地。”燕棠斬釘截鐵的答道。“我雖是無名小卒,但這點完全可以肯定的回答你。殺人償命這事天經地義的事,況且當時在公堂上那麽多人看著,王守富自己承認了殺人,若是不人頭落地,你讓李大人以後如何做這個官。”
李明遠好名好財,若是私下審理隻有內部人知道。王家的意思到位,他打點打點便算了。但眾目睽睽,他怎麽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前程來換這點蠅頭小利。
“如此,我就信了燕公子這句話了。”駱鶯說道。
燕棠點頭,隔著麵紗看見了她腮邊的紅印,說道:“快些用藥吧,我很久沒調製藥粉也不知效果如何。”廣口瓶就放在桌上。
駱鶯摸了摸自己的腮邊,說道:“你不說還好,這一說又覺得有些癢了。”她摘下麵紗,打開藥瓶就給自己抹藥。
麵紗下,駱鶯的臉簡直精致得難以用言語形容。膚白勝雪,細致親和,若不是腮邊的紅點她也不知會美到如何程度。
忽然,駱鶯的臉浮上了淡淡的紅暈。柔美的雙眸看向了自己,此時燕棠才發現,她看得有些太直接了。
“怎麽樣,上了藥有沒有覺得好些?”燕棠不避開目光,避開隻會更加的尷尬。
“清清涼涼的,確實好些了。”駱鶯別過頭去,有些結巴的答道。
“那就好,這些藥就先用著。若是用完還沒痊愈,隻管讓人去刑部裏找我。”燕棠說道。
離開駱府,她的心才開始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進去居然有一種出不來的感覺。
駱鶯原來跟王守富有婚約,她這無意間算是毀了一樁婚事。不過這也未必不好,省的一個清白的好姑娘被白白糟蹋。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剛推開刑部後門,燕棠就被老李頭一把拽了進來。“那母夜叉又來了,就坐在公堂上。李大人借口出外辦公,老早跑了,你說怎麽辦吧!”
“急什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公堂之上,她還能鬧出什麽風波。”燕棠甩了甩袖子,朝著公堂大步就去了。老李頭跟在後麵,但沒跟著走到底隻是趴在外門邊上看。
燕棠從側麵進去就見昨日幾個仵作像木雞一樣立在邊上,動也不敢動,麵上的表情像背上紮了一百根針一樣。見了她立即撲了過來,眼神裏滿是求救。
“你就是燕棠?”公堂上,王夫人就坐在李明遠審案的椅子上。雙手按在腿上,腰杆挺得筆直,一雙虎目瞪得老大。
“見過王夫人。”燕棠幹咳兩聲,抱拳行禮。
“哼,少來這套。說,為什麽冤枉我兒子?”王夫人理直氣壯,目不斜視。
“夫人,那日公堂之上令郎已經自己承認了殺人,這可不是我冤枉不冤枉的事。”燕棠也是直視了回去,毫不膽怯。
“胡說!我兒子不過十幾歲年紀,一直規規矩矩的念書,對於男女之事從來一無所知。見了女孩甚至都會害羞臉紅,這麽靦腆的孩子,你居然汙蔑他做那種事!是不是李明遠指使你的,你說出來,我保你平安無事。”王夫人柳眉倒豎,氣憤得很。
若是沒有駱鶯的說辭,燕棠或許會猶豫一下。但王守富絕不是王夫人口中的那種單純少年,看來他在父母麵前是做足了戲。
“王夫人,你可知你現在是在汙蔑朝廷命官。李大人因公徇私,指示我報複王家。這話傳出去,後果可不堪設想。”燕棠讓她仔細想清楚,別為兒子伸冤不成,還反倒落了罪名。
“我汙蔑他怎麽了,李明遠不過一個刑部尚書,天底下比他有能力的多了去了。升官貶官,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我雖是一介女流,但你也不打聽打聽,京城三品以下官員誰敢不給我三分麵子。”王夫人從堂上走了下來,悄悄說道。“隻要你願意,我也可以幫你坐上這尚書之位。”
燕棠一驚,這位王夫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膽的多。官員的任命可不是兒戲,沒有特殊理由是不可能的。雖說一紙文書,但這文書也不是小孩子的畫畫。
“哼。”燕棠冷笑一聲。“夫人還是請回吧,令郎收押刑部遲遲未判,是李大人知道夫人愛子心切,特意留著幾天讓你們母子多團聚幾日。夫人還是好好珍惜,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說完,燕棠轉身便走。
“愣著幹嘛,停屍間裏又來了幾具屍體,是不是都不用做事了。”這一句話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絲光明,所有站著的仵作聞言立即像出了羊圈的羊一樣四散而去,誰也不多留半刻。
“你!你們!好你個燕棠!你給我等著!”王夫人氣得一跺腳,咬牙快步走出了刑部大門。
“小子真有你的!竟然把那母夜叉給氣走了!”老李頭在後麵看了一場好戲,現在正樂得不行。
“就是就是,你沒看到那母夜叉最後氣得喲,那樣子太好笑了。”所有人都拍手笑了起來。
“但是,你這把王夫人得罪了,日後可沒好果子吃。要不跟李大人說說,假裝把你給趕走,躲些日子再回來吧?你替他做了這麽一件大事,他不會不留情麵的。”老李頭說道。
“那隻怕不可能了,你們放心吧。王守富殺人證據確鑿,我不過是早些發現端倪而已。”燕棠說道。
這個李明遠真是貪心不足,連將死之人的錢都想賺。隻這幾日的拖延,王家就已經花了不少錢行方便了。滿足他胃口那天,就是人頭落地的那天。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怎麽跟李明遠交差,燕棠還是選擇現將這十幾具中毒的屍體都驗一遍再說,沒準還會有些新的發現。
老李頭他們被王夫人折磨了一個早上,是精神疲憊,找個小酒館樂嗬消遣去了。看他們如此清閑的模樣,想來這接到三日驗屍命令的也隻有她一人而已。
停屍間內,這些屍體都已發出了惡臭。十幾個人有男有女,不同年齡不同職業,可以說他們之間談不上什麽共同點。查看了案薄,這些人也都是京城本地,跟羅門鎮扯不上關係。
她在他們的手腕上都切了個十字刀口,血都有些紫黑,但因為停放的時日過久,也難說這是中毒所致還是別的原因。姑且就當做中毒論處吧,但要編造其他的理由。
死者身上都沒有明顯外傷,肋骨完好,五髒六腑不知有沒有破損。正要開膛破肚繼續查驗之時,她發現有個人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此人身材欣長,俊朗英氣,兩雙眼睛如星辰般閃耀,穿著衙役的衣服,但是渾身上下卻透露出一股貴氣。明明是在停屍間內,他的嘴角卻若有若無的掛著淡淡的笑。
“我還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好吃懶做,沒想到還有個勤奮的。還是說,老仵作欺負後輩,都把活丟給你了?”這人嗓音渾厚有力,富有磁性,戲謔之言帶著三分放蕩不羈。
“這是仵作分內的工作。”燕棠冷眼看了過去,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便也舉起了手裏的鋒刀沿著屍體胸膛中線刮下。
五髒六腑完好,並沒有一點破損的痕跡。她將死者心髒切下一片,放在手心裏觀察著。良久,她用手巾將這片心髒肉包了起來。如果這些人也是跟師父中同樣的毒而死,隻要回去驗一驗便知道了。
十幾個人,她都做了同樣的處理。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那個年輕衙役都站在原地。隻是那淡笑已經變成了苦澀,臉上優雅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他的樣子看上去隨時都要嘔吐出來。
“我還要將這屍體一一縫合好,若要吐的話請出了後門走向那邊的叢林裏吐。別吐在外麵的草池裏,省得臭氣熏天。”燕棠用沾滿血汙的手指了指後門的方向,拿起了針線。
一見那血汙斑斑的手,衙役控製不住的轉身奔跑了出去,像一隻落荒而逃的兔子。
燕棠冷眼,低頭縫合屍體。十幾具屍體下來,這針也已經鈍了。這針可是她自己親手打磨的,是從魚鉤上取下來的勾子,在鐵石上磨了快半個月才成形。
待她出來,那位年輕衙役滿臉蒼白的站在門外。看著她的眼神再不是那等戲謔,仿佛有了幾分敬畏。
“停屍間不是衙役該來的地方,要聽故事去找老李頭他們。”燕棠冷冷說道。她知道有些衙役跟仵作的關係不錯,有時他們會聚在一起讓老李頭給他們講些殺人凶手的故事。
“我就是來找你的。”年輕衙役正色說道。“我問你,你最多能驗出死了多久的屍體?”他語氣強硬,似是非回答他不可。
這問題問的奇怪,燕棠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問。若是在現代,死個十年八年都無所謂,但是現在可就不好說了。
“我從小跟著師父驗屍,最多也就是一個月而已。再長的就沒見過了,也沒法說能不能驗。”燕棠保留著前世記憶,但這古代到底條件有限。
衙役沉默了,劍眉輕蹙,目中思索。二話不說,轉身快步的就走了。
燕棠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人不像是普通的衙役。站立著的身子挺得筆直,走起路來步伐節奏有致。行動迅速卻不顯得匆忙慌張,這可不是一般人擁有的氣度。
走到中途,這個人又回頭對她喊道:“大人有令,你等仵作從今日起自行研究驗骨法,若有不精者逐出刑部!”一雙眼睛威風乍現。
這人什麽毛病?沒想到刑部的衙役也有這麽橫的,在他們羅門鎮那個小地方,衙役可都是平頭老百姓選出來的人,若沒有案子就都是父老鄉親,一團和氣。
驗骨這是仵作基本的東西,不知道老李頭他們怎麽樣,但是自己早就是精通到不能再精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