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世事如棋反噬。
城中一座精致的園林中,花竹掩映,溫暖如春。
兩個身形微顯富態,衣著華麗富貴的老爺正在火爐旁,捏著黑白玉石棋子,一邊博弈一邊談笑著。
左側捏著白子,懷抱花貓的男人隨口問道,“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
右邊人以金杆指向了棋盤一處,當即便有伺候的少女將黑子填補而上。
棋盤之勢瞬間一變,黑子如同天刀一般,斬斷了已經四子連成一線的白龍。
另一人不由而便抓了一把貓背上的毛,讓小貓痛苦的叫了一聲。
然後其皺著眉頭將手中的幾縷貓毛丟掉,接著又繼續輕柔的擼著貓,一邊找著新的進攻之位,一邊說道:“就是現在的生意…”
“生意啊,有點兒意思。”持杆者笑著點頭。
“真的嗎?”
這人挑了挑眉,“我怎麽覺得這生意好生無趣,沒意思極了。”
持杆者緩緩的道,“那是因為你看的還不夠遠。”
另一人不由而嗤笑了一聲,“我怎麽覺得你這是被人耍了,然後強要麵子?”
“什麽被人耍了?”
擼貓人將指尖白子攥入掌中,然後抬頭看著對麵氣定神閑的持杆人,一臉的揶揄,“就是之前為了解決城北的麻煩,花了那麽一大筆‘貝’,但是最後問題沒解決,還反而讓麻煩更加麻煩了。”
“姓趙的,你玩砸了。”
“砸了嗎?”
“砸了。”
擼貓人點了點頭,然後伸手一扔,啪…的一聲掌中白子便被扔進紛亂的局勢之中。
隻見好巧不巧剛好落在了黑子合圍之中,不光堵住了其聯結之勢,還讓其中本來殘缺的幾顆白子連成一劍,刺穿了勝負。
擼貓人得勝卻也不饒人,朝著持杆的趙姓人繼續調侃道,“人家當時本來就是來找冤大頭的,然後你還就乖乖的跳了進去。”
“雖然還哈哈哈…還下了鉤子,但人家把肉吃了,把鉤子拋過來重新砸在了你的臉上。”
“你竟然也有今天,就這我就能笑你一輩子…哈哈哈…”
持杆者輕哼了一聲,“小心的變成你自己的笑話,要知道沒到最後算賬的時候誰知道是賺了是賠了?”
“那好,咱們不說當初,那現在呢?”擼貓人冷笑道,“我不信你看不出那生意的惡心,雖然掙的多了,雖然所有人都很高興。”
“我們的目的是要掙到更多的‘貝’嗎?我們需要那些人過得多麽好,多麽高興嗎?”
“那些和我們絲毫關係都沒有?”
“我們需要的是‘貝’能夠在所有的地方流通起來,它能夠代表一切。”
“之前的城北雖然是一潭死水,不流不動,但好歹其中都是水。”
“現在呢?那地方已經變成了真正的一塊鐵桶,沒有一絲‘貝’流通的空間。”
其越說聲音便是越冷,讓懷中的小貓和一旁伺候的侍女們低著頭屏住呼吸,連抖都不敢抖。
“甚至於那個狗東西現在還在繼續切割,將所有的‘貝’分割出去,和我們真正的切割幹淨。”
“更為重要的還是沒有‘貝’那個鬼地方竟然還能存活下去?還能活得比以前更好了?”
“這種惡劣影響是遺禍無窮的,要是被南邊甚至是其它地方給學去了,我們都要去喝西北風。”
看著滿臉鐵青,甚至有些氣急敗壞的擼貓人,姓趙的持杆者搖頭輕笑道,“要說你姓錢還真是沒叫錯,還真就鑽到錢眼裏去了。”
“這次你實在看的太淺,隻顧著一點蠅頭小利,而忽略掉了一件事情背後真正的價值。”
錢老爺顧不得反駁對於自己的嘲諷,問道,“什麽價值?”
趙老爺一邊挑著金杆,撥動著棋盤上的棋子,一邊慢慢的說道:“要知道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變通,流水而不腐,大道唯變。”
“在最早之前我們哪有現在這般境遇,還不是一個個追逐著‘貝’而朝不保夕的可憐人。”
“正是在和那些道人不斷交鋒,不斷追逃的過程中逐漸成長,不斷的總結經驗,最後才有了今天的商城,才有了我們現在。”
“不能承平久了就忘了我們是憑什麽活下來,並有今天的。”
錢老爺點了點頭,“殺不死我們的,隻會讓我們更加強大。”
趙老爺接著繼續道,“現在城北的那一攤子,從表麵上看確實是麻煩,但從另外一種角度看又何嚐一件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現在城北的那一套模式,那套運行體係強嗎?強。但我們為什麽要和它相抗呢?”
“擔心被旁人學去了,那我們為什麽不自己學?一個真正的生意人,見到強大的東西隻會有一個想法,把它學過來,變成我們的。”
話音落下,剛好收回金杆,就見那棋盤上的所有白子都已經被撥到棋盤之外,隻於一片漆黑如同星羅棋布一般閃爍。
但錢老爺這時早已不在意了那些,它就像是被點醒了一般,眯著眼睛閃爍著精明。
“那種對於一切財富(物質),對於所有人的身體與心靈的絕對掌控。如果我們也有這種能力,那簡直大有可為啊…”
趙老爺微笑道:“如果這是道士們所修行的那種神通,專門針對我們的神通,那如果反著來能不能為我們所用?”
“能不能以此而編織出一張真正的法網來?”
錢老爺笑著拿起擼貓的手,看向趙老爺輕輕的撫拍了起來。
“每次關鍵之時總是你們趙家人最有辦法,真是天生的生意人,厲害…厲害…”
趙老爺輕輕的擺了擺手,然後便順勢站起了身來,同時臉色一點點變得嚴肅,“不過現在我們雖然無需擔心那邊所帶來的麻煩,但是也不能任由其那麽肆無忌憚。”
“我們是生意人,可不是傻子,既然想要玩兒,那就好好玩一玩…”
“也正好也趁此稱量稱量那裏的成色,試一試真假。”
錢老爺輕笑道,“要怎麽做,或者說做到什麽程度?”
趙老爺微微握緊了手中金杆,語氣也隨之而發冷,“他既然不想好好做生意,那就乖乖的去死吧!”
“想和我們隔離開,那就徹底隔離開來吧,將那片地方化為一個孤島。”
錢老爺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眼中流轉暗中計算了下,道,“如是這般那可要耗資不菲。”
“沒事,我們在意那種東西嗎?”
“那到也是,你想做就做吧,我們幾家總是共同進退的…”
兩人話裏話外卻從來沒有絲毫不能功成的考究,仿佛隻有想不想做,沒有做不做得到。
如此定下了調子,接著兩人便就著棋盤盤算了起來…
趙老爺當先開口道,“現在的局勢是,城北那邊在以利來壓我們,通過這個我們的存身之本,讓我們無可奈何。”
“因為隻要有利可圖,這世上就永遠不缺撲上去搖尾巴的哈巴狗。”
“而我們卻無法強迫所有人不去追求利益,因為這是人的特性,同時也是我們所定下的根本規則,扭曲了它就等於自殺。”
錢老爺點頭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簡單卻有用。”
“不過生意就是有來有往,交手也是如此,其趁勢而來,我們就釜底抽薪…”
趙老爺接著道,“不錯,雖然我們無法像城北那樣,那麽根本的掌控所有人心,阻止旁人追求利潤,但是我們有‘貝’。”
“在這裏這就代表著一切,無論哪個生意人所求的都無非如此。”
“城北現在需要什麽東西?”
錢老爺不多做思考,直接便開口道,“石頭,磚頭,鐵,木材,糧食…”
趙老爺聞言便立刻於一旁吩咐道,“通知下去,全力接觸整個神賜之地的礦場,窯廠,林廠,糧倉…”
“不管用什麽樣的方法,這些東西至少要掌控八成。”
“我們不能阻止旁人爭利,那就從最終的源頭處下手,壟斷所有的貨源,然後推高價格…”
錢老板微微皺眉,“這可是自損八百的路數,這些東西要全都漲了,可能會崩壞我們市場,會不會得不償失?”
趙老板搖頭道,“隻要糧食不變,就出不了什麽大事,而糧食一直都在我們的控製中,保證不會出什麽亂子。”
“其它的都無關民生,除了北邊沒有什麽人會迫切的需要。”
“唯一的影響,最多也就是在最後結束的時候讓一些人破家上吊,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在這之前,所有人都會幫我們讓城東什麽也得不到。”
“我們不阻止買賣,但是讓他買不到或者說買不起一塊磚,一片瓦,一塊石頭,一根木頭…”
“想要建設?他憑什麽?”
趙老爺一手拂過棋盤,上麵仿佛星羅棋布一般零星的黑子全都被掃落,看著一無所有的棋盤,它的嘴角掛起了微笑。
笑的溫和,笑的發冷。
要論做生意張寶仁也不過隻是後學末進,這些人才是老妖精。
錢老爺靠在椅上撫摸著貓背,似是感慨般悠悠的說著,“人族從發現那一點星火開始,從第一紀走來靠的就是抱團取暖。”
“我們所存在的原因就是一個人無法單獨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無法更好的存在著。”
“自由、合作…我們才代表著正義,代表著未來,所以九州也無法將我們消滅…”
…
輕飄飄的話語從嘴中落下,便化作消息自此而傳出,傳到城西,傳到城北,傳到城南…傳到了無數體麵人的案頭和卑賤者的耳邊。
然後一個與商城共同誕生,早就與之融為一體,觸角涵蓋到方方麵麵的龐然大物微微運轉了起來。
無數的人與貝開始流動了起來,交易,吞並,聯合,威脅…在各處各地同時進行著。
隨著充滿魔力的貝殼嘩啦啦的作響,與讓之更加鮮豔更充滿魅力的殘屍與血泊,微風吹起…
第二天,本來就不平靜的神賜之城忽然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
沒有人能想到一塊結實的方正的石塊就能進青風樓瀟灑一次…
一根無甚稀奇的頂梁柱,這時就可以真正的頂起一家大梁…
青磚綠瓦比起珍珠翡翠還要更加的耀眼奪目…
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到那些隨處可見的東西忽然變成了稀世珍寶,價格竄的能讓人心髒炸裂。
但越是如此越是能讓人瘋狂,不管了投身其中就是了。
操盤的,投機的,還有傻子與被攜裹的,所有人都紅了眼睛。
如果說之前城北所帶來的是一場饕餮盛筵,那麽現在就是一場所有人都參與其中的狂歡…
至於最後會再來什麽樣的狼藉?沒人知道,或者說大家都知道但是沒有人在乎。
受此影響,本來串聯著城北內外的那些,接連不斷的,載滿貨物的車隊忽然間便被斬斷。
有很多在半路上,隨著消息而來便調轉車馬重新折返了回去,本來熱火朝天的商路一瞬間就變得冷清了起來。
隻是一轉眼的功夫,市麵上的磚石瓦木,成了所有人競相追逐的珍寶。
負責采購的祭祀們忽然發現自己多出了無數的競爭者,不管是在哪詢問,得到的都是一些不符合實際的價位。
或者說連賣都不願意賣,還在等待著,希望能夠獲得更高的利潤。
就連很多普通人將門口歇坐的石碾子都滾回了家中…
最後轉了一圈後發現,還別說買了,甚至一些膽大包天的家夥將主意打在了自家身上。
不想賣還想買,不隻一個人迎上來的詢問,城北之前購買的那些大量材料,還有之前拆除出來的正在使用的那些破石爛瓦。
更有人偷偷的潛入其中,打算巧取豪奪,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此自然隻能先看好自家,然後便將消息往上報,繼續往上報…
最終直到落在了張寶仁的案桌上。
知秋嚴肅著一張小臉,於一旁認真地匯報道:“整個神賜之地的土石市場一夜之間就瘋了,價格簡直突破了天際。
“我們雖然不在意‘貝’,但以我們所需要的數量,那價格實在是難以承受的住,更別說還在不停的上漲,更別說是想買都難。”
“所有與我們之前簽過契約的商家全都變了卦,有的甚至說願意付出雙倍違約金,隻要我們將之前拉的貨再還回去…”
“都不知道他們要那些東西幹嘛?整個商城除了我們誰還會要那些石頭…”
張寶仁輕輕的點著頭,“這毫無疑問的,是那幫家夥的手筆,是對於我們的回應。”
之前或者說一直而來的行為所帶來的反噬終於來了…
張寶仁卻並沒有預料中的焦急,反而好似大石落下,鬆了一口氣一般。
因為這一刻他已經想象了無數遍,期待了好久了…
張寶仁來到關外的原因便是因為當時假死脫身,九州卻又呆不住了,為了修行隻能是出關。
但是九州幅員遼闊,大關無數,他不去西麵,不去南麵,不去海外偏偏來到東北部的山河關外,其根本原因就是那些貝奴們。
早在初入修行,初入地府的時候,張寶仁便與之有所糾葛。
雖然至始至終都沒有碰麵,但之間的恩怨卻異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