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你言生我言死
如果說慧空是憑推斷而猜測出佛經之中的“極樂世界”真實存在的話,那講經首座就是真真正正地知道所謂的“極樂世界”在哪裏。因為他是釋門的講經首座,是釋門的第十位領袖,釋門中有些事情不存在於書本之中,而是口口相傳,所以首座知道釋門的起源在哪裏,知道那裏便是佛經之中的極樂世界。
“佛心安處便是極樂、佛心清明便是極樂,若極樂世界便可讓人成佛,那要佛法又有何用?佛祖降臨又能如何,可解人間疾苦?可讓人人得道成佛?”蓮生大師語氣平靜,一字字、一句句清清楚楚地送到了講經首座的耳朵之中。
“佛祖降世便可普度眾生,接引信徒進入極樂。”講經首座看著連生大師,蓮生有高深的佛法,而他有堅定的佛心。因為這堅定的佛心,所以他才能成為釋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講經首座。所以他不會被蓮生大師三言兩語就給說動搖,反而是出言辯駁。
蓮生大師轉身向山丘頂上走去,一步一個腳印、步步生出蓮花。
首座跟在蓮生身後,看著蓮生大師一步一蓮花,蓮有花三十二瓣。那三十二片花瓣幹淨至極,卻又仿佛有萬般芳華在其中流轉。首座想起了師父曾經評價南柯寺的蓮生大師:“西方有僧修一禪,佛心修成腳下生蓮,蓮生三十二瓣、瓣瓣皆不同。每一瓣都鉛華洗盡、每一瓣侵染佛法。”當時的講經首座尚且年幼,不知道師父對蓮生的這段評價到底是褒還是貶。
今天,站在蓮生的身後,看著蓮生大師步步生出的蓮花,忽然明白了。這三十二瓣蓮花便是三十二種感悟,是蓮生大師對這個世界的感悟,可以說蓮生大師眼中的世界就在這三十二瓣蓮花之中。三十二瓣便是三十二瓣,三十二瓣又不止三十二瓣,那時千瓣萬瓣、千萬瓣。身居岐山的蓮生大師有萬般世界便有萬種人生,衍生出的便是萬種感悟。萬種人生求佛法,豈會不得?
“佛祖以大慈悲濟世渡人,可是以殺人為代價來渡人,這是佛祖的本意麽?”蓮生大師站在小山丘的山頂之上向遠處眺望,那裏是賀靈山的方向,從這裏看去,隱隱地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賀靈山的影子。所有人都以為初代首座摩柯祖師自東海登陸之後遊曆天下,行至那賀靈山時便立地成佛,建立釋門之時是他的巔峰,是他真正成佛的時刻。但是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甚至連講經首座都不知道,因為年輕時候的首座去過岐山,但是卻沒有到過岐山之後的靈鷲崖。
或許賀靈山真的是摩柯祖師武功修為最巔峰的時刻,或許摩柯祖師從東海登陸的地方是他顯聖的地方,但是,摩柯祖師真正成佛的地方是在岐山,就在南柯寺後麵的靈鷲崖內。
“古有殺身以成仁,亦有為大義而滅親。”講經首座緩步走到山頂與蓮生大師並肩而立,目之所及的地方同樣是那賀靈山。他的一生隻下過兩次賀靈山,一次是三十多年前伏擊張戍的父母,第二次就是今天。兩次下賀靈山,為的都是釋門,目標都是張家人。他心中是否有愧?沒有人知道,即便是佛法精通可以洞察人心的蓮生大師也不能。
不過,蓮生大師卻可以感受到首座堅定的決心,或者說是放不下的執著。“對一個生命的小義都完全漠視,又哪裏來的大義呢?你是釋門首座,我沒有權力也沒有能力去指點你,更不可能去對你妄加評價。對你的評價隻能留給時間,留待後人。隻是這些年我一直覺得,覺得你登上首座這個位置的時候太年輕了,年輕到你隻看到了你眼中的佛法,卻從沒看清這個世界。佛法能在這片沃土之上生根發芽,是因為它慢慢地適應了這片土壤。如果有一天它變了,變得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時候,它還能繼續存在下去麽?”
首座想要再次出言辯駁,想說:“如果改變的佛法不能適應這個世界,那就讓這個世界去適應改變後的佛法。”
隻是還沒等首座開口,蓮生大師的聲音再次響起:“塵歸塵、土歸土。”聲音縹緲,仿佛在四麵八方同時響起,回蕩在整座山丘。山丘之上的所有花草無風而動,仿佛聽到了最愉悅的歌聲,又像是聽到了直達心靈的啟迪,它們歡快地起舞,歡快地跳動。
山丘之上無風,但是首座的袈裟的衣角卻輕輕擺動。因為站在首座旁邊的蓮生大師從山丘之上消失了,在那句“塵歸塵、土歸土”響起的一瞬間就消失了。來時乘風,去時隨聲。
講經首座看著滿山歡快的花草微微皺眉,這滿山花草代表不了芸芸眾生,但是這滿山花草卻很有說服力。蓮生大師的一句話就令這千萬花草欣欣然起舞,或許此刻的它們正在自己的極樂世界之中。
“生死各有命,豈可盡如心。”首座的話剛剛響起,那滿山歡快舞動的花草驟然靜止,而首座的身影也從原地消失。
在聲音終止的那一刻,那滿山欣欣然舞動的鮮花綠草逐漸變了顏瑟,從花花綠綠變成了統一的顏色,那時金黃的顏色,是豐收的顏色,是佛光的顏色。同時,也是枯萎的顏色,是生命凋謝的顏色。蓮生大師一句話令滿山花草進入極樂,而首座一句話卻又讓這些花草生命枯竭。
生死可能確實有命,但有時候命不在自己手中掌握,而是在別人手中。
……
張戍從山丘之上逃離之後,根本來不及細想之前所有的遭遇,更來不及感歎講經首座和蓮生大師那精深的修為。他要快點離開,離賀靈山越遠越好。他要快點趕回江城,他要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讓釋門的講經首座秘密下賀靈山來殺掉自己。包括蓮生大師,似乎也在暗示自己快點回去,江城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這是必然的,而且一定還是非常緊急的大事,不然不會驚動首座和蓮生大師。
張戍最後承受的那一掌不是講經首座的言出法隨,而是另一種釋門武學,是釋門第二代講經首座暮蓮僧自創的釋門武學,就叫暮蓮神掌,是一招從天而降的招式。
如果不是用言出法隨讓張戍陷入到了一場似幻非幻的境遇中,首座就算用出這一掌也可能會被張戍那神秘莫測的穿雲步給躲開。但是一場言出法隨,讓張戍的身影暴露在了首座的世界中,並且伸出似幻非幻境遇之中的張戍根本沒有察覺到首座的這一掌。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卻是已經晚了,這一招暮蓮神掌已經完全將張戍籠罩,再也沒有了躲避這一掌的機會。
如果不是蓮生大師及時趕到的話,張戍已經交代在那座小山丘之上了。可盡管張戍被蓮生大師及時救下,但是張戍還是受了不輕的傷。不僅僅是最後那一掌,還有之前連翻的戰鬥,雖然短暫但是卻招招凶險,招招需要全力以赴。
好在張戍已經到達了準神境,而且他的準神境似乎和聽說過的準神境有些不太一樣。自從他踏入準神境之後,經脈之中的內力融入到渾身每一寸血肉之中,體內的內力根本不用他自己來控製就能自行運轉,進而自行修煉或者是自行恢複。
所以即便張戍受傷嚴重,但是在他一路奔逃的同時,身體也在一點點的不斷恢複,再加上來時趙筱嵐特意讓自己帶的一些應急藥中恰巧就有治療內傷、恢複內力的,雖然恢複速度仍然不能和靜坐相比,但是也已經很驚人了。
張戍一路向東南方向而去,一路之上無數的鳥獸被驚地亂竄。路過了定戎城、安夷城、岐山、石酈城,一路奔波不停的他在距離石酈城遠處的一個小鎮之外忽然停了下來。他在這裏感受到了好幾股熟悉的氣息,這些氣息在碰撞,在此起彼伏。
……
在龍二等人改變了攻擊策略之後,原本隱隱占據上風的九葉忽然有些瞻前顧後。他可以一味地守在方夢涵身邊,讓她不受半點傷害,但是這樣他會被活活耗盡內力,釋門金身本就是極好耗內力。就算不動用釋門金身,可是麵對這麽多人的連翻進攻,內力遲早有支撐不住的時候。
他也可以選擇強攻這群人,速戰速決。可不管再快,也會給別人有機可趁的機會,他是來救她的,首要就是保證她的安全。
“見到你我很開心,隻是沒想到是在這樣的處境下。如果我死了,不要難過,因為我覺得恨開心。另外,如果我死了,請你盡快趕往江城告訴~告訴~告訴嵐姐他們,新教對江城密謀一些事情,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方夢涵有些虛弱的說道。
龍二他們能看得出來場上的局麵,方夢涵自然也能看懂。她知道自己現在就是九葉的軟肋,自己就是九葉的弱點。如果自己不死,那就是九葉被這麽活活耗死,到時候兩個人一起死。如果自己死,或許九葉還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