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
話剛出口,謝柯就隱隱覺得自己大約是問錯了,因為他看見女修迅速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複雜到令人不安。
空氣似乎沉重了不少,天色好像都因為這壓抑的沉默而昏暗了幾分,不用刻意去捕捉,他便能感到女修身上的息有一瞬間的失控,卻幾乎立刻就被壓制住了。
她身上的……顧惜湛的心情很是難言,一股莫名的煩躁出現的毫無理由,迅速調整了心情,她才開口道:「你能感知到?」
明白她在問什麼,謝柯張了張嘴試圖挽回,最後卻還是點頭承認了,「是的。」
身懷劍種,現在又來這麼一出,這個師弟啊……有些頭疼的按了按眉尾,顧惜湛再次鄭重叮囑,「千萬別告訴別人。」
「尤其是那些『老怪物』。」
雖萬物皆有息,但靈物生來便會有意隱藏自己的息,比如石碑所留下的,便是隱蔽性很高的那一種。
她自己的感知力雖然範圍廣,卻不一定能發現那些隱蔽所在,比如眾人身上由那個字所留下的息,她便感受不到。而謝柯第一次嘗試就能發現這麼隱蔽的息,刻意培養后,完全可以成為類似於「尋寶鼠」般的存在。
腦中不受控制的出現幾樁與此相關的陳年舊案,顧惜湛覺得自己頭更疼了,她暗暗嘆了口氣,開始為雖然不怎麼明白原因,卻依然鄭重答應的男修解惑。
「有一種息,生而不外顯,世人很難察覺它們的存在,是謂隱息。能感受到息的人不少,能察覺到隱息的人卻不多。」
「萬物皆有息,而寶物所有的,多為隱息。」
她偏過頭,直直盯著男修陡然放大的瞳孔,「在能分清息與隱息之前,別讓人知道。」
劍種加上隱息,若真的傳出去,哪怕是師尊也不一定能護得住他。
畢竟天門不開,人心在無盡的等待與絕望中,不知生出了多少魑魅魍魎。
而人心,誰都賭不起。
說完了利害,看著斂目沉思的謝柯,她再次開口,「今日所見,若我透露……」
「師姐。」明白過來她想幹什麼的男修猛地抬起頭,出聲打斷了她,面對顧惜湛眉眼間顯而易見的不贊同,他若無其事的轉移了話題,「你身上的息……」
……如此信任一個人,真的不是什麼好事,哪怕被信任的是自己。盯著毫不讓步的男修,過了好一會,她才妥協般的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我遇到的是水碑。」
水……會有如此重的惡意么?
裝作沒發現對方的不相信,顧惜湛壓了眉眼,面不改色地接著胡扯,「水,准也,准,平萬物也。許是因為我不平。」
「不必多慮,我能處理。」
她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簡單的糊弄過去后,立刻就轉移了話題,「過幾年,泠琅秘境會再次開啟,非金丹不得入內。」
「你需要儘快結丹。」今非昔比,有這樣的天賦,一時的根基不穩,總比丟了性命強。
然而謝柯很顯然沒被她帶跑,應下了日後一定會加倍努力后,他看上去很想再討論討論石碑上的字,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的嘈雜聲,阻止了他的詢問。
「看樣子,我們來的算快呢。」白無翊走過來打量了一番平靜的湖面,轉而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惜湛,「能找到這樣的地方,顧道友果然好本事。」
依舊沒有理會他,顧惜湛對著安安靜靜站在不遠處的師音點點頭,「先休整,他們還沒到。」
「嘖。」連番被無視,白無翊忍不住咂咂嘴,旋即懶洋洋地坐在草地上,把玩著鬼面沒再自討沒趣。
有了第一對,後面的人幾乎同時出現,剛剛聽見帶著三分魅意的女聲笑道:「小湛湛,這地方不錯啊~」
緊接著便是另一聲驚呼,「這裡居然有個湖!」
顧惜湛抬起眼,就看見葉璃一路小跑的撲過來,身體力行地表達了她的不敢置信。
她在湖邊蹲下,試探著伸手撥了撥湖面,清涼的流水竄過她的指縫,留下一種清爽的濕意,惹得她忍不住再次驚呼,「真的是湖!」
在她撥弄湖水的時候,人都到齊了,白面青年看著這片湖,臉上滿是掩不住的震驚,但是……顧惜湛瞟了眼對方眼角瞪大的程度,又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
有些虛假了。
此時的葉璃玩夠了水,她意猶未盡的收回手,扭頭問出了多數人心中共同的疑惑,「顧師姐,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這片湖離他們走過的路尚不足一里,但在收到顧惜湛的訊息前,他們卻完全沒有發現這裡。
「這裡的水靈氣很活躍,我不過是來碰碰運氣。」謊話張口就來,顧惜湛也沒打算讓他們相信,「如果沒有異議,今晚就在這了。」
擺明了不想說的態度,讓還未說話的幾人識相的轉移了話題,燕白甩了下馬尾,抬手間一道狹長的劍氣直直劈向湖面。
「嘩——」水花翻騰四濺,來不及逃走的游魚被拋出湖水,無助地在草灘上撲騰著,而盪開的水波下,無數黑影驚慌逃竄。
過了許久,直到湖面逐漸平靜下去也沒出現什麼異樣,燕白彎腰提起一尾尺長的魚翻看了一下,一邊將它扔回湖裡,一邊擺了擺手,「我沒意見。」
「就在這吧。」姜琳笑了下,白狼從她肩頭竄下來,找了個離湖一丈有餘的草窩蜷成一團。
姜琳又翻手取出一隻色彩斑斕的死鳥扔在地上,「隨手捉的雉鳥,誰想吃就自己收拾吧。」言罷,她走到白狼旁邊坐下,取出一張羅盤,不知在查看什麼。
見別人都沒什麼意見,葉璃又去楓林折了一截樹枝,開始接著在地上勾畫,「我盡量早點推算出來。」
對著另外兩位凌霄弟子點點頭,顧惜湛盤腿坐在湖邊,闔上眼開始調息。
…………
「嘩啦——」不知過了多久,一片寂靜中,突然傳來一陣水聲,帶著涼意的水汽濛濛如霧,它們代替空氣裹住口鼻,溫柔地如同愛撫。
「嘩啦——」水聲更大了些,水霧慢慢往眉眼攀去,卻突然破碎成氣,粼粼的水光中,有一尾銀藍的鱗不見了蹤影。
顧惜湛猛地睜開眼。
此時夜色已深,不知是誰燃起的篝火在夜色中跳躍,眾人或調息,或忙碌其他事,神色間都沒什麼異樣。
視線劃過茫茫黑夜,並沒有發現其中藏有什麼東西,最後,目光定格在身旁平靜的湖面上。
剛才那個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