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安平馴篇 我自是年少 韶華傾負（二）】
我看著獠著月色的火焰，對著天空大吼了一聲，轉頭抱住了芢柔。
芢柔在我懷裏哭，我說不怕，她說怎麽辦，我說，召集兵力，複仇。
“複仇？”她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複仇。”我對著她的眼睛。
就算再不濟，我也是大離的王室，唯一幸存的大離血脈，離國亡，我怎能苟且偷生，況且，我活著一天，離國就活著一天。
就算免不了亡國的命運，但至少有權力選擇怎樣去亡。
我知道芢柔會和我共前進，她是如此充滿大義的女子，她的靈魂，比男人更渾雄，更壯烈。
我們四處奔走，召集為數不多的大離子民，大多是潛藏在別國長期執行任務的間諜兵。
十餘年，不到二百人，幾乎已經是全部。
我們在人間建了安平府，我是這裏的公子，修煉，修煉再修煉，這個府邸每日充滿著肅殺和莊嚴，緊張的氣氛一秒不曾停止，我們等待著，和撒旦帝國相殺的那一刻。
大多數的人不時地向各地學武，不乏有人想伸出援手，也有人本著拉撒旦帝國下馬的心裏想借機結集各國。
我拒絕了，離國的仇，不需其他任何人插手。
這些年裏我不知是怎樣熬過一個個白天和黑夜，我以為對袖殷的愛，已經連根拔，直到那天在集市上看到一個賣花環的女子。
我在遠處看著她大半個上午，那雙眼睛，再熟悉不過。
我安平馴想好好愛一個人怎麽這麽難呢，先是母仇，後是國恨，愛也不能愛，不愛也不能不愛。
“錯不在她”芢柔對我說“她並未做錯什麽，隻是我們的立場不同。”
我閉嘴不言看著她。
“我就不曾很她”芢柔說。
我捂住臉，有流淚的衝動。我一直希望，有人會對我這麽說，去解放我的心，我的負重。
那些日子我一直和袖殷待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帶著錯綜複雜的感情。
我讓她用金蝶喚我，她太柔弱，獨自生存，太過困難。
芢柔把袖殷送上了我的床，那一刻我真的想遠走高飛，背上的擔子太重，壓得我喘不過氣。為何我獨愛自由，雲遊四方的安平馴，最後反倒被束縛的如此痛苦，因果報應，以前太過逍遙。
我識得犬牙，他就是那雨天讓袖殷大哭的男人。
他是個好男人，他愛袖殷，同為男人，我知道，他不會背叛袖殷，對袖殷的愛，他比我更加的徹底。
我是一個注定要死在戰場上的男人，犬牙能給予袖殷所有我想給予，卻不能給予的東西。
我和犬牙的交流更加頻繁，經常會避開袖殷，一次他問我是否需要幫助，他並沒有驚訝我毫不猶豫的拒絕。
袖殷再沒用金色蝴蝶召喚過我。
紫炎為了和撒旦帝國一戰，用靈魂做飼料，喂養四魔獸之一的碎蟻。這安平府，也因碎蟻而無法承受住過大的魔力。
我賣給了一戶商人，我交給了他們一個地圖，是我們即將遷往的地方。金蝶的印記不久後就會消失，我擔憂有一日袖殷會來尋我。一百二十二年後是計劃與撒旦大戰的日子，若那之後袖殷仍未來找我，便銷毀了罷。
芢柔不愧為鎮國將軍的血脈，極高的天賦和品質讓她短短百年便出類拔萃，她去步蟾宮求了藥，我沒有阻止。
芢柔是我最敬佩的女子，作為一個男人，我願對她做出對一個戰士最高的評價。
我不時會去犬國，問候袖殷的近況，卻從不曾去見袖殷。
潛藏在撒旦帝國中的人突然回來匯報，他告訴了我不曾想到的信息。
袖殷的體內注存著散魂。
從撒旦帝國國境中慢慢積累升華，存在千萬年的靈魂碎片，已經和撒旦帝國萬千眾生融為一體，所有碎片凝聚起來及為散魂。
將散魂注入匹配的身體內，撒旦帝國的命運便與這個人緊密相連，備注入的人成為散體，散體一旦死亡，撒旦帝國即刻滅亡。
而隻有具有極高靈力的人才能做到凝聚散魂和注入散體，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這種人。
可選擇的容器，為什麽是袖殷？
我將此事告訴了犬牙，我來不及體會他的震驚和傾聽他的憤怒便匆匆回了，臨走時，隱約感覺袖殷在身後走過，不知她看沒看到我。
這個消息對離國來說是大喜事，殺了袖殷，一了百了。可我卻不曾動過傷害袖殷的念頭，本想和眾將士請罪和解釋，可很多人都沒動過這個想法。
他們和我不同，不是因為愛袖殷，而是因為，離國的複仇，手段不能如此卑鄙。水深火熱的備戰幾百年，怎可能如此草草收尾。
但也有人要抓來袖殷，一殺了之，因為罪魁禍首是她，承受代價的，也應該是她。
內訌越來越嚴重，犬牙突然找到了我，說是讓我帶走袖殷一段日子。我吃驚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
撒旦帶幾名皇子來犬國交流，他不敢保證袖殷受到牽連。他也不想讓袖殷知道，散魂的事情。
我將袖殷帶回了基地，在她周身設了輕微的結界，結界一旦破，犬牙就會應著金蝶前來救護。
也因此，我不得安心，在這最重要的時期。我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可我背負著必須愛江山的命運，不挖去心髒，怎能決絕。
發了戰帖後，我和芢柔帶著所有離國戰將去離國祭祖，對著仍火炎滾滾的離國境地，喝一杯，撒一杯，眼前浮現的，是曾經的繁華和昌盛。從不曾在意的江山，現在卻如此留戀，身在福中不知福，大概是如此。
一周後，對麵是整個撒旦帝國的陣容。不僅所有皇子將士出征，竟連撒旦本人也親臨戰場，對方億萬大兵，絲毫沒有放水之勢。
芢柔的眼中閃爍著是和我一樣難以言表的情感，那一刻，對撒旦帝國表示由衷的感謝。
我殺至生命的最後一刻，積累幾百年的情感全部爆發，那是怎樣的一種爽快，一種釋放。
殺，殺，殺。
將眼前的敵人，全部殺死。
倒下的那一刻，意識存在的最後一刻。
我感受到的是解脫。
離國是響當當的大國。
離國的將士是響當當的好漢。
離國的亡是最壯烈的亡！
即便從此再無離國。
我陪離國，走完了最後一程——
有人見到，那安平馴的屍體，幻化成了千萬隻紫蝶，浮懸在芢柔身邊後不知飛向了何處。
大概，是過了一生追求自由卻始終不得的生活。去尋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