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未央狐妃(四)
卻說寅時三刻,等進了昌贔王宮的胤竹閣,鳳媛公主便把屋內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隨行的侍女勸阻不了,昌贔王宮裏的宮人更是敬而遠之。若說緣由,卻正是方才城外的一場氣來的。
卻說,方才在皇城外,鳳媛被那黛宓狠狠地奚落了一番,無非是提到莫延郎拒婚逃婚之事。這事如今是鳳媛最沒麵子的事,無端被提起,登時怒火中燒,把要看姐姐的事都忘到九霄雲外,本要辯白幾句卻又不知如何說,畢竟莫延郎拒婚之事是真,沒有獲罪也是真。
黛宓不管鳳媛臉色早變了,隻也笑吟吟地誇獎她道,“公主真是大人大量,在昌贔便是民間人家,如此悔婚也要鬧得不可開交——別的好說,隻這女兒今後在鄉裏沒臉見人了,隻能躲得遠遠的——”
這話聽來,倒像鳳媛沒臉見人才千裏迢迢跑來昌贔躲著的!
黛宓說得喜眉笑眼,鳳媛氣得發昏,找不出話才回敬,最後隻問黛宓道,“你這小嘴倒是伶俐得很,卻是誰啊?”黛宓笑道,“臣妾是陛下的妃嬪黛宓,特來迎接公主。”
鳳媛盯著她半晌才道,“好!我認得你了。”說完頂著一頭火氣進了王宮,不久砸完了宮裏的東西,昌贔王自然要來過問,鳳媛擦著汗道,“姐夫,你這王宮不幹淨,這胤竹閣裏有東西!”國王見滿地狼藉忙問是什麽,鳳媛道,“狐狸,好幾隻狐狸精!我為了抓它們,砸了東西,對不住了!”
國王苦著臉問道,“那,那卻是抓住沒有啊?”鳳媛道,“正要去告訴你,這些狐狸精跑到那個黛宓的宮裏去了,我帶人去抓,免得再驚了她那嬌滴滴的人!”
國王見她殺氣騰騰地真要過去,知道是怎麽回事,忙一把拉住賠禮道,“我的好公主,好皇妹,你遠道而來該好好歇歇!這捉妖的事,怎敢勞煩?”
鳳媛瞪眼道,“我是好心,你不用便罷,隻是這打破的東西……”國王道,“無妨,這不值什麽,我再另安排地方讓公主下榻——”鳳媛道,“不必了,我天亮就去見姐姐,有很多話要和她說。”國王見推辭不得,忙先穩住鳳媛,那邊命人將千汐盛裝送進了王後宮內,躺在鳳榻上假意說是病了。國王看千汐目光驚慌,便嚴令道,“千汐,你記住,若此事你露出馬腳,便不能活命了!”千汐隻能點頭。
天還未亮,鳳媛忍耐不住,已在各親王公主之前去了。她隔著那紗帳見了姐姐,登時忍不住眼淚,揮手道,“你們下去,我要和姐姐單獨說話。”有侍女道,“王後染恙,鳳體違和,不宜久談,公主還請體諒。”
鳳媛點頭,等宮人們退下,鳳媛上前掀開那幔帳,果是姐姐躺在那憔悴地看著她,不由撲跪在姐姐床前,小貓般委屈地一把抓住她手道,“姐姐,我好想你!我可見到你了!”說完這句,就趴在姐姐手上,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似所有的委屈和擔憂,都在此刻宣泄出來——
王後哀怨地看著鳳媛大哭,隻能抽出手來撫摸她的頭安慰,鳳媛卻是見了最親骨肉,無所顧忌地將心事都倒了出來,自然也說了莫延郎拒婚、樂郊絕情的事。說完了自己也怪,為何這兩件事,自己要相提並論?
那王後隻無奈地聽鳳媛訴說,並不說話,鳳媛正奇怪,卻見有侍女進來道,“公主,各位親王公主都在外麵了,請退到帳外,王後要先躺一躺了。”
鳳媛滿腹狐疑,還是起身鬆開姐姐的手退到幔帳外,鳳犀王後躺下,等各親王公主進來才,王後慢悠悠地道,“都是手足骨肉,可歎生在帝王家,倒難如民間兄弟姐妹親近。鳳媛妹妹,你如今不小,凡事懂事些,不可耍小孩子脾氣一意孤行。我身子不適,難以和大家敘話,等明日的宴席上,再和兄弟姐妹們見過吧!”
這一番話,說得生疏,仿佛根本不想他們在這久留一般。眾人麵麵相覷,鳳媛更是忍不住道,“姐姐,我思念姐姐許久,還請和我多聊一刻,我不吵你歇著——”
王後不再說話,似也不想留鳳媛。侍女們過來勸她離開,鳳媛怏怏不樂地回身向外走,忽然迎麵一陣冷風吹來,冰冷入骨,抬頭見漫天亂雲飛舞,黑黲黲的旋風從昌贔皇宮上空黑龍般逶迤而來,夾著雷霆閃電,霎時這晴朗朗的天氣變成阿鼻地獄。鳳媛不由吃了一驚,揮手讓各小公主、小親王後退進王後宮裏,關上了宮殿大門。就在門關上一瞬間,外麵風聲已如鬼哭神嚎,宮殿欲摧,瓦片橫飛,卻隻圍著這王後的寢宮。
侍女們嚇得發抖道,“神跡到了!”鳳媛見狀罵道,“什麽神跡?分明是妖風!我早就看出那黛宓不是個好來路!”話音未落,隻聽大門紮紮作響,轟隆一聲碎末橫飛,門破了個洞一道旋風如龍蛇般竄進來直奔王後的睡榻,鳳媛大叫一聲“姐姐”就要躍身過去,卻被那旋風打回來,隻覺胸口一緊險些暈倒。
那旋風竄入幔帳後傳來一陣驚心動魄的慘叫,壓抑而淒慘,瞬間那旋風旋轉而出,滿宮殿飛舞一陣,嘩啦啦碎末落下,緊接著旋風呼啦一聲破窗而出,幾乎是眨眼功夫眼煙消雲散、天地晴朗,就如一場噩夢般。再看這宮殿內,眾人呆若木雞看滿地狼藉。
鳳媛清醒過來奔向那睡榻在,隻見姐姐的衣裳還在,人卻不見了。她倉皇地回身追出門去,浩蕩宮城依舊,不見一點蹤跡,再回頭見滿地的飛灰,她不敢相信姐姐就這樣在她眼前變了灰塵,卻又不知去哪尋找,隻能跪在地上拚命去收集那些粉末——忽然,她的手被一個東西刺破了,撿起來一看,那是姐姐的耳墜,血從破了的手指流下來,鳳媛握著那耳墜茫然四顧,大聲叫著姐姐的名字,滿宮殿翻找。
難道方才那一番話,是姐姐對自己最後的交代?難道自此姐妹再不能見麵?鳳媛握著一把飛灰粉末,大聲呼喚著姐姐,多指望姐姐會再次立在她眼前叫她——長久以來的噩夢,還是成了真,鳳媛怎不痛斷肝腸?!
有膽大的侍女見鳳媛模樣,還是過來勸道,“公主節哀吧,這是昌贔神跡,粉身碎骨,王後怕是得罪了上天,所以才——”鳳媛淚眼一巴掌打過去,將那侍女打得一個趔趄道,“你胡說!我姐姐這樣的人,怎會得罪上天?我知道是誰做的,我不會饒了那妖精!”
……
王後宮中的事,昌贔王並未得知。此時他還和自己寵愛的黛宓妃子在傾城殿裏。黛宓手持金壺翩翩起舞,數次要過來斟酒,但等國王探過空杯子去要接,黛宓又反身回來,反複幾次戲弄他。國王不但不怒,反而甚為高興。
最後,黛宓將酒慢慢倒進嘴裏,反身一倒坐在他膝頭上,狹長媚眼如絲,舒手臂摟住他脖子含著酒喂他,昌贔王早骨軟筋酥張口去接,恰在此時,門被人一腳踢開,鳳媛公主殺氣騰騰進來,隻見她滿臉淚痕,橫眉立目揮劍喝道,‘臭妖孽,還我姐姐命來!’說罷揮劍隻取黛宓,嚇得她驚叫一聲躲在昌贔王身後。
昌贔王見那寒光森森的寶劍刺了過來,忙閃身躲開驚怒道,“鳳媛公主,這好歹還是我昌贔皇宮,你不要太放肆!”鳳媛仗劍道,“你身後是個妖精,她害死了我姐姐,我要她抵命!”
國王登時大驚道,“王後死了?”黛宓臉色也變了,陡然說出一句,“怎麽這麽快?!”
鳳媛淚如雨下,用劍指著黛宓道,“什麽神跡?都是你!我第一眼見你就知你是妖怪!若是我朋友在這,必要你灰飛煙滅,萬劫不複!但今日就憑我手中的劍,我也要和你拚了!”
說完又要殺過來,國王大喝一聲,“護駕!”武士們從外進來,團團將鳳媛圍住。
黛宓拉著國王道,“陛下,事已至此,不能放她們走了,否則朝廷知道此事,便不好收拾了!”
國王著急地道,“把她們全囚禁了?!這也是紙包不住火啊!”但此時鳳媛在那喊打喊殺的,國王無奈,隻能下令生擒鳳媛。鳳媛見狀,卻是握著寶劍拚死抵抗,想來她本能上得沙場,必然勇猛,這些皇宮武士不敢傷她,束手束腳,一時被她劍氣逼退。
黛宓見狀心生一計,對著揮劍如雨的鳳媛喊道,“公主女中豪傑,但你也不顧其他人性命了嗎?!”鳳媛心一沉,劍勢稍緩被一武士猛擊中肩胛,長劍脫手,武士們一擁而上將她捆綁起來,鳳媛悲憤難當,對著國王和黛宓呸了一聲道,“沒想到本公主虎落平陽!但我父皇知道此事,不會放過你們!昌贔王,你等著吧!我一定要為姐姐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