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狼刺異獸(二)
阿姍被這一連串話說得麵紅耳赤,笑臉相迎道,“嫂子,你莫急,不知那獐子幾時不見的?我家紅毛打昨日就沒出去過的。”
李娘子冷笑道,“你這麽說,難道是我誣賴它不成?!不是昨夜,也是昨天,保不齊是前天夜裏。這遠近誰不知你家有這麽個大家夥?!……別說了,這獐子你定要賠我,若不然,別怪我說狠話,你這紅毛遲早要被人當下酒菜的!”說著,還用手惡狠狠指著趴在一邊的紅毛。那紅毛剛才隻閉著眼聽,此時耳朵豎起來,死死盯著李娘子。阿姍說不過,隻得回屋去,拿了些散碎銀子,又送了李娘子幾張上好的兔子皮,這才罷了。
李娘子滿意出來,阿姍無奈地看看紅毛,又回屋去了。紅毛卻悄無聲息地起身跟著李娘子出了門。
李娘子回家隻需穿過一小片林子,過一個山坡就是。那林子間的道路不過三五十步遠,她一邊走一邊打量那幾張兔子皮,冷不防被一團紅驚了一跳。抬頭看,對麵的道上,蹲著那紅毛。綠蔭下,血紅的眼睛盯著她.……
山中日短,不久就夕陽在山,時近黃昏。魯大剛到家,那李賴便來尋他娘子,隻說她來了這不見回去。阿姍忙說她早走了,魯大顧不上吃飯,忙跟著李賴找人,想到雖這狼刺山野獸多,但就這不到一裏的路,還真會出事嗎?
卻說這李賴算得遠近皆知的無賴,好酒好賭,撒潑使壞,此時一個勁兒嚷嚷,隻說娘子找不到,就向魯大家要人,左右有幾家得知消息,也跟著上山尋找,天色越來越暗,眾人越發提起心來。忽聽李賴一聲哭喊,卻見一雙人腳從樹叢遮蔽中露出來。李賴上前扒開樹叢,隻見她娘子滿臉是血倒在那,瞪著眼看天,半邊脖子都斷了,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就在此時,在家等的阿姍聽見柴門響,推門出去,卻見紅毛肚子滾滾地回來,嘴裏叼著李娘子拿走的幾張兔皮,上麵血跡斑斑。阿姍嚇得險些暈過去,再聽山中風聲嗚咽之間,哭喊聲隱隱傳來。
當晚,李娘子的屍首擺在魯大家的床上,慘白著臉,瞪不瞑目的眼,拳頭緊握,仿佛死時受盡痛苦與驚嚇。李賴呼天搶地不罷休,說定是他娘子和阿姍爭吵被她殺了,要報官讓阿姍償命。
魯大也怕了,兩腿打顫地道,“李大哥,這人命之事非同小可。我對天發誓,這事和我家阿姍沒半點關係,她平日雞都不敢殺。”李賴卻又嚷道,“少廢話,這事見了官,讓官老爺明斷!”
魯大人人本老實,何曾見過官?一聽要上公堂就怕了,連話都說不出,李賴拽著魯大就要出門,誰知迎麵一聲嚎叫,那平日裏不會叫的紅毛此時全身赤毛立起,猙獰地齜著牙看著李賴。李賴不自覺鬆開魯大,卻眼尖地發現那幾張帶血的兔子皮,頓時嚷起來,“我娘子說了,你家紅毛吃了我家金毛獐子,她要來討幾張上好兔皮回去抵的!哦……我曉得了,是你家紅毛害了我娘子!大家看好了,魯大家這隻赤毛大狗吃人了啊!!”
魯大回頭問阿姍,阿姍青著臉點頭道,“這兔皮是我送給李嫂子的,不知為何紅毛又叼了回來。”
魯大一聽沒錯了,頓時滿腹怒火壓不住,斷喝一聲,“該是的畜生!竟害了人,如此留你何用?!我打殺了你除害!”說完虎虎地去牆角摸起一根粗木棍,快步走到紅毛跟前。
紅毛退了兩步,抬眼看魯大,目光滿是不解,魯大看那眼神和人無異,不由想到這狗確奇異,怕不是好來頭,舉木棍就打。紅毛似沒想到魯大會打它,一時也沒躲,隻聽啪啦一聲,紅毛的頭結結實實挨了一木棍,登時鼻孔滴滴答答流出血來。
紅毛用力搖了搖頭,踉蹌退了兩步,不知是要還擊還是要逃,魯大又下大力一木棍,打在它脖子上,紅毛身子一歪就倒下了。魯大還要打,一旁的彪兒終於忍不住哇地哭了,上前抱住爹爹胳膊喊,“爹!別打死紅毛,它來咱家十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要不是它,咱家都被狼吃了。”魯大渾身發抖,眼中含淚道,“可它吃了人!這畜生會害人,絕不能留了!”
魯大說著還要下手,忽然倒地的紅毛發出一聲嚎叫!這叫聲人們從未聽過,哪是狗的叫聲,嘶啞尖銳,咆哮天地,分明是憤怒絕望的人發出的慘叫!
頓時晚風勁吹,星辰亂抖,人們紛紛捂著耳朵向後退。隨著紅毛的叫聲,屋內的燭火赫然亮了起來,瞬間將那幾間小屋照如白晝,隨著立在門口幾個人的尖叫,大家轟然跑向大門口。因為,原本躺在屋內床上的李娘子,此時竟木然地起身,歪著半邊脖子,本已凝固的血此時又汩汩地冒著血泡流淌下來。隻見她雙眼晶亮發黑,半張著嘴,一步步從燈火通明的屋內走出來。與此同時,陰風刺骨,鬼哭狼嚎,陰森的殺氣撲麵而來,讓人汗毛倒樹、脊背鑽風。
雖然此時十幾個人一處,還是被這景象嚇得腿軟發抖,走也走不了。李賴更嚇得腿沒了骨頭似的跪在地上,岔著嗓子喊,“詐屍了,詐……詐.……”李娘子此時站在門口,橫著腦袋,眼珠咕嚕嚕轉了幾下,慢慢抬起手來張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跪在地上的李賴,眼珠突兀而出,幾乎要脫出眼眶一般,恨恨地指著一動不動。
眾人驚駭,李賴卻麵如土色,魂不附體,磕頭如搗蒜地嚷道,“娘子啊,怪我啊,可我不是有心殺你!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饒了我吧!”李娘子定定看李賴,終於收了目中殺氣,雙眼一閉咕咚倒下了。
屋內的燈火暗了下去,人們呆立在那,半晌一動不動。嚎叫過的紅毛失了銳氣,趴在那喘粗氣。倒在門口的李娘子,手指還指著嚇得半迷糊的李賴。
原來,今日李娘子在半路被紅毛攔住,她本害怕,彎腰撿了石頭打它,它並不退去。知道紅毛凶惡,李娘子也怕吃虧,就悻悻放下那兔子皮在路上,紅毛看看她,慢慢讓開了道路。
李娘子走了,紅毛才用嘴叼著兔皮本要走,誰知草叢一動必有獵物,它就自顧自去狩獵了。那也是為何兔子皮上有血的緣故。紅毛在林中吃了個飽,嘴邊有血,再叼著兔皮回去,自然有血。
卻說李娘子氣哼哼地回了家,進門見李賴在那數銀子,還酒氣撲鼻,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不由咬著牙罵道,“你個該砍頭的,什麽獐子讓人家狗吃了,你背著我賣了才是真的!”李賴喝了酒,此時冷笑道,“少說無用的!魯大兩口子老實,那狗也不會說話,你就說被它吃了,又怎的?!看你空手回來,怕也沒訛到好處,說好的上好兔皮呢?沒用的婆娘,還有臉來說我?!”李娘子平日跋扈慣了的,見今日李賴這麽說自己,又被那紅毛嚇了一場,怒火大了,指著李賴,夾槍帶棒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賴本不敢得罪娘子,想脫身去別處躲一躲,就出院進了林子。誰知李娘子追上去,二人又在林中大吵。爭吵中李賴失手將娘子推倒,也是命苦,她一頭倒在地上個樹茬子上,脖子噗一聲被穿了進去。李賴見她倒地不起,不由罵道,“凶婆娘,莫裝死!”用力一拉她,這一拉不要緊,嗤啦一聲,如開肉破錦,那脖子半邊被豁開,頓時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