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鬼縣縣令(二)
那老頭聞言微微一笑,緩緩道,“那請公子坐下慢慢敘談”。
屋內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兩把椅子,一盞油燈,別無他物,銅錢兒累壞了,自然是躺下呼呼大睡,陳子謙和老頭分坐桌前,那老頭這才開口道,“敢問陳公子,可曾見過生身父親?”
陳子謙搖頭道,“不曾,聽聞我尚未出生,父親就已經過世。”
老頭手撚須髯道,“公子請將手伸過來。”陳子謙伸手過去,那老頭仔細摸過,歎了一口氣道,“罷罷罷!!果然沒錯了!”陳子謙道,“哪裏沒錯了?”老頭道,“天機不可泄露!恕我不能實言相告……且勸公子一句,莫要去上任了,辭官歸田奉養母親吧!永遠不要入官場、進朝廷!”
陳子謙聞言笑道,“老丈取笑了!十年寒窗,幾經趕考,才博得這金榜題名,哪有剛上任就辭官的道理?”
老頭緊鎖眉頭道,“既然公子不肯回頭,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既然今夜你來到我處,便是你我有緣,我不能不顧你的生死!你看!”
那老頭回身取過一幅卷軸,那卷軸被紅線捆綁著。老頭道,“這卷軸是公子的保命符!切記我的話,你去上任之地,是虎狼出沒的凶地,你入縣必有人跪地喊冤,你千萬莫要理會;有人迎接奉承,莫要開口與之交談,徑直去縣衙。第一天,無事;第二天,仍然無事,那第三天,”老頭此刻的臉色變得陰森,語氣也變得沉重。
“.……必然會從西北方跑來七個白衣女子,哭號公堂!你莫要聽她們說什麽,也莫要看她們的臉,隻是在升堂之前將這卷軸帶在身邊,等那些女子近身,便打開這卷軸!切記,不能早,也不能遲,否則,你性命不保!”
陳子謙聽得脊梁冒冷汗,這老頭分明已經預見將來之事,那豈不是個神仙嗎?
急忙伸手接過卷軸,俯身下拜道,“多謝老丈救命之恩!”
那老頭急忙起身離座,讓開身子笑道,“公子快請起吧!折煞老頭子我了.……嗬嗬,夜已經深了,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陳子謙點頭,回身看銅錢兒仰麵而眠,攤開四肢睡得正酣,就在床上擠開一個地方蜷身入睡,老頭含笑點頭,輕輕吹滅了燈火……
那陳子謙模模糊糊入睡,待到醒來便感覺有些冷,而且還喘不過氣來,原來是銅錢兒把自己當被子,死死抱著打著呼嚕,便一把推開了銅錢兒叫他,“銅錢兒,快醒醒!!”
銅錢兒睜開眼睛,愣神了,起身發現,二人睡在山腳的巨石上,晨霧飄渺,鳥語盈耳。
揉眼睛四下一望,不由大聲嚷嚷,“公子!公子!這,這,我們怎麽會睡在這裏?”
陳子謙起身一邊整理衣裳一邊道,“那應該在哪裏?”
銅錢兒大聲道,“那老頭呢?那,小屋呢?”
陳子謙笑道,“你呀,難道沒看出,那老丈不是凡人嗎?”
銅錢兒摸摸腦袋道,“不是凡人?那,那是神仙?哎呀,對啊!……那他是來指點我們的?!”
陳子謙拿起地上的卷軸道,“你還不是很笨啊。”
銅錢兒見那卷軸,很好奇地道,“神仙留下的?公子,我看看!”
說著要伸手,陳子謙一把推開他道,“別動,這東西不能碰!”
銅錢兒訕訕縮回手笑道,“公子何時發現的?”
陳子謙道,“他開門我就知道了!”
銅錢兒瞪大眼睛,伸出拇指道“公子!你這麽厲害啊!不愧能考上榜眼!”
陳子謙卟哧一笑,搖頭道,“銅錢兒啊,你還是笨啊,怎麽不想想,他是目盲之人,何必點燈呢?.……”
銅錢兒一拍腦袋,恍然哦了一聲,“他就是要引我們過去啊……哈哈,公子!你好聰明!連神仙都來幫你了,這回我們可什麽也不怕了!”
陳子謙再拜蒼天,對著青山道,“不知哪位神仙相助?在下陳子謙,在此拜謝了!”
言罷帶著興高采烈的銅錢兒上路去了。
二人行遠離開,在那巨石旁一陣青煙現出兩個人,一個,正是昨晚的白發老頭,此刻,眼睛已經睜開,根本不是目盲之人,手拈胡須淺笑,另一個是卻是個手拿鐵斧,一身盔甲的壯士,此刻躬身施禮道,“仙翁,他們走了,我是否可以解開陣法?”
白發翁點頭,那壯士振臂一揮,一道白光閃過,方才的荒野上怪石嶙峋、野狼和狐狸竄行,石縫之間還有蛇蟲出沒,這裏,原來如此凶險!
白發翁嗬嗬拱手道,“多謝山神相助!”
那拿斧頭的壯士原是此地山神,見狀還禮道,“不妨!隻是仙翁如此相助一個凡人卻是為何?可否直言相告?”
白發翁笑道,“敢問山神,可還記得二十二年前的大地動?”
山神道,“這個自然,那時,可是傷人無數,更因為動了地脈,致使妖物橫行、天下混亂,至今還沒有平息!”
白發翁又道,“你可知是因何而起?”
那山神這才恍然道,“啊!莫非此人.……”
白發翁頷首道,“不錯!你說我能不救他?”
山神點頭,二人相視而笑,一陣幻彩,消失無蹤。
……
卻說陳子謙和銅錢兒主仆二人,一路風塵仆仆直奔青狼縣。
這日終於到了,抬頭卻見土地荒蕪,人煙稀少,破落的城門上,斑駁的字跡看不清,城門連個守衛的沒有,出入的百姓個個衣裳破舊,卻是目光凶悍。
銅錢兒不由張大嘴巴說道,“公子,這就是您上任的地方?”
陳子謙點點頭,隨即道,“走,我們進去,記住別瞎看瞎說的!”
主仆二人進了城門。
銅錢兒牽著馬跟著陳子謙,卻像是做賊似的,左看右看,覺得這城裏說不出的不舒服,就湊到陳子謙的耳邊小聲道,“公子,這地方好像有點不對勁兒!”陳子謙搖頭讓他不要說話,隻是向前走。
剛進城門,迎麵兩個破衣爛衫、蓬頭蓋臉的人出現,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陳子謙麵前,大聲呼喊道,“大老爺,冤枉啊!小民冤枉,大老爺做主啊!”聲音洪亮,路上的行人卻隻是看一眼,又各自走開了。
此時,平日和善仗義的陳子謙卻是一反常態,看也不看,繞過去就走,那二人見狀,猛地轉身撲倒在地抱住了陳子謙的一條腿,嚎啕大哭道,“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啊!”哭的淒淒慘慘、哀聲震天。
銅錢兒有些看不過眼了,心道平日裏公子最惜老憐貧的,趕考路上看見饑民,自己寧肯餓肚子也會把盤纏幹糧送出去,主仆二人弄得落魄不堪的,今日做了這父母官,怎的心腸反倒變得這般硬了?
但是看陳子謙一臉冷峻嚴厲,也就不敢開口了,陳子謙頭也不回,使勁兒拔出腿來,徑直走了。
銅錢兒急忙跟了上去,卻聽見那二人撲地而哭,大聲喊道,“你為官不為民伸冤?做官何用啊?!”銅錢兒聽了,苦著臉看陳子謙,“公子.……”陳子謙側臉如霜,厲聲道,“快走!”
銅錢兒可沒見過自家的公子這般模樣,一時被嚇住了,怏怏跟著繼續向裏走。
向前走了一個街口,剛要轉彎,忽然路旁小茶攤上,一對老夫妻笑盈盈地拱手叫他們,“這位公子,可是新上任的縣官老爺?一路辛苦,快進來小坐,喝碗茶吧!”
銅錢兒砸吧砸吧嘴,說實在的,他早已經又渴又餓,這時覺得是個機會,剛要回頭,陳子謙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不讓他扭頭,銅錢兒疼的一個勁兒哎呦。
“哎呦哎呦,公子!疼!你今天手勁兒怎麽這麽大哪?!”
陳子謙還是那句話,“走!”銅錢兒頂嘴似的嘀咕著,“人家也是好心.……你進了這縣城,怎麽變成鐵石心腸了?”陳子謙見狀,幹脆就揪著他的耳朵向前走,銅錢兒疼的咧著嘴說不了話,隻能跟著走。
主仆二人就這樣一路旁若無人直接奔向縣衙,銅錢兒是心下奇怪,一肚子怨氣。
他哪裏知道陳子謙此刻心下亂跳,兩腿打顫,涔涔冷汗已經濕透了背心……
今日進城所遇,竟然和白發翁說的,分毫不差!心裏想著,不由摸了摸懷裏那畫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