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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誓師出征

  「駕……駕……噼……啪……」 

  二十多匹馬在荊襄官道上飛奔,十多名勇士的呼喝聲、馬鞭在空氣中虛抽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激起了陣陣煙塵,瀰漫於馬屁股後面,讓過往的人群矚目不已。 

  周望先期獲悉朝廷任命林純鴻為游擊將軍的消息,立即馬不停蹄,回返枝江。 

  得得的馬蹄聲不絕於耳,馬背上的周望說不清楚是興奮還是憂慮。周望膽大心細,重操偵察舊業,也算得心應手,甚至連李自成的軍資由夫人刑氏掌控都探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天終於來到,林純鴻整整期待了五年! 

  沒有人能比周望更了解林純鴻的志願,當年即便是一窮二白,林純鴻也夢想著這一天! 

  「開門……開門……」 

  時值亥時,枝江的城門早已關閉,周望等不及第二日,令驃騎營的勇士叫門。 

  城樓上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一名弓兵提著氣死風燈晃了晃,高喊道:「你們亮燈,我看不清楚!」 

  周望急不可耐,大喝道:「我是周望,自河南回來,趕緊開門!」 

  弓兵一聽,正是周望的聲音,喜不自勝,喊叫道:「周都督回來了,趕緊開門!」 

  枝江的城防早就由林純鴻的弓兵接防,這些弓兵就是周望的下屬。 

  片刻之後,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周望等人更不停留,縱馬衝過城門,往林府而去。 

  弓兵看著雄壯的馬隊,心臟也隨著鐵蹄跳動,不由自主露出羨慕的眼神,喃喃道:「也許,弓兵出征在即……」 

  「加荊州左衛指揮使司鎮撫,任游擊將軍,世蔭百戶……」林純鴻得到周望的通報,重複著這句話,「這皇帝老兒還真慷慨,從不入流的文官一下子轉為從五品武職,這文武也是隨便轉的?」 

  沒有人能回答林純鴻的問題,林純鴻本來也是自言自語,也沒有期待有人能回答他,看著周鳳在身邊,指著周鳳的肚子說道:「小心呵護這孩子,以後他就是百戶大人!」 

  周望將近半百,只剩此女,現在女兒有了身孕,即便孩子不姓周,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得意之色,他拍著額頭道:「此乃大喜之事,後院折騰了一個秋天,現在總該安靜了!」 

  林純鴻苦笑道:「我看未必……算了,岳父一路奔波,還是先休息吧,明日再商議吧!」 

  說完,盯著周鳳的肚子道:「叫你別起床,剛懷上孩子,睡眠一定得充足!」 

  周鳳歪著頭,斜倚在林純鴻肩膀上,左手挽著他的手臂,嬌聲道:「爹一去就是幾個月,我這不是想爹了嘛!」 

  周望手一揮,命令道:「快去睡,我有很多事情不吐不快,要和純鴻商議!」 

  周鳳順從的點了點頭,往房間走去,邊走邊說道:「爹您剛回來,不要太累著自己了!」 

  兩人看著離去的周鳳,別樣的心思湧起心頭:女人有了小孩,性子變化還真大…… 

  「岳父,這次您就不要出征了,咱們現在也算家大業大,荊州、夷陵沒有您老人家坐鎮,我還真不放心!這次我帶兵出征,幾乎將夷陵、荊州的精銳全部帶走,岳父得辛苦點,儘快編練新營。」林純鴻知道,周望一直夢想著金戈鐵馬,但考慮到老巢需要細心呵護,不得不違背周望的心愿,將他留下來。 

  果然,周望滿臉失望之色,雖然他早就做好了看家的準備,但心裡還抱著萬一的希望,這下被林純鴻定下來,心裡不免還是失落不已。 

  周望說道:「留下就留下吧,我這把老骨頭也拉不開弓、舞不動槍了!」 

  林純鴻見周望言語間不無蕭瑟之意,忙安慰道:「岳父放心,咱們以後的仗還會少么?這次北上,我們的戰略目的就是錘鍊隊伍,順帶著立點功勞,把邦泰的聲勢造起來,陣仗不會太大。」 

  周望心裡好受了點,說道:「純鴻你還未經過大陣仗,我還是很擔心。」 

  林純鴻笑道:「沒事,什麼仗該打,什麼仗該躲,我心裡有本帳,總之,就是一個原則,萬不可吃虧!這次為了出征,前前後後花了兩萬多兩銀子,說不得要弄回來!」 

  周望愕然道:「你還想把打仗弄成賺錢的買賣?」 

  林純鴻冷笑道:「那是當然!王大俊那些狗日的徽商,在揚州處處打壓咱們,這次得讓他們知道,打壓我們會有什麼後果!還有,我們的軍隊到了哪裡,生意就要做到哪裡,好歹得以戰養戰!」 

  翁婿兩人湊在一起,商議著出兵事宜,雞鳴三更,哎,不眠之夜啊…… 

  崇禎的詔書還未到,一條條命令從林純鴻手中籤發,邦泰的戰爭機器已經在瘋狂運轉。 

  「令顧秀林立即擬定揚州貨棧、揚州長江碼頭擴建計劃,一旦聖上詔書抵達枝江,立即借軍備輜重轉運的名譽圈佔土地!」 

  「令戴哲立即前赴山東濟寧,以軍備輜重轉運的名譽,在運河邊建立貨棧!」 

  「令張兆組織長江水師,先期運送糧草至濟寧待命!」 

  ……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官未履職,商號先至! 

  當林純鴻每日與弓兵滾爬在一起時,朝廷的任命書終於下達,誓師出征的日期就定在了十一月十八日。 

  荊州府城鄂王廟,一片肅殺之氣,刀槍林立,盔甲森森,各色旗幟迎風飛舞,還有那火炮黑乎乎的洞口,讓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氣。 

  今日的誓師大會由高斗樞主導,他看著這支林純鴻一手打造的弓兵,心裡不禁發酸。渴望功業的他雖然瞧不起武職,但對掌控這支隊伍可沒有拒絕的道理。 

  看著身著盔甲,手持大刀的林純鴻,他感到一絲後悔,這支隊伍只要還在荊州,他就有各種理由插手,但是,現在卻調到河南,他除了得到統籌訓練的虛名外,還能得到什麼? 

  祭祀過鄂王,高斗樞不痛不癢的講了幾句話,將將旗授予林純鴻,上書一個大大的林字。 

  林純鴻接過將旗,拚命的揮舞著,弓兵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威武……」 

  林純鴻將將旗交予掌棋手,拿起大刀,翻身上馬,揮了揮刀,弓兵們放開喉嚨唱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咚咚咚的鼓聲響起,讓旁觀人群的心臟也隨之跳動,每個人都如酒醉似的喝彩。 

  一曲終了,林純鴻單手持刀,斜指著正北,吼道:「出發……」 

  長長的牛角號高高仰起,號手們鼓起腮幫吹著號角,其聲音讓每個人的臉chao紅。 

  林純鴻一馬當先,往北方而去,緊隨其後的是驃騎營,然後是虎嘯營、神衛營、天武營,最後是車營。 

  遙望北方,天空yin雲密布、地上沙塵瀰漫…… 

  林純鴻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行進方式:陸地行軍! 

  行軍是衡量一隻隊伍戰鬥力的最基本指標,林純鴻就想通過長達一千五百里的行軍鍛煉弓兵最基本的能力。 

  看似簡單的行軍面臨的問題多多,涉及到偵察、聯絡、後勤、紮營……諸多方面,更何況,林純鴻每日下達的行軍狀態也不同,有時是屬地行軍、有時是敵境行軍、有時是急行軍……每種行軍方式都有不同的行進安排。 

  就這樣,林純鴻以每日最多五十里的速度,沿著荊襄官道緩緩前進。 

  與林純鴻北上的方向相反,鄧玘的川兵和馬鳳儀的白桿兵正逶迤南下,一日日的靠近懷慶府。馬鳳儀的白桿兵明顯快過鄧玘,不出幾日,就將川兵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糧草不濟、兵甲破爛、思鄉不歸,這一切導致鄧玘的川兵士氣低落,主帥的縱容更是加劇了兵丁的情緒,兵丁無不懈怠。 

  鄧玘早年平苗族李阿二、與侯良柱共斬安邦彥、率六千子弟兵赴京師勤王、平登萊叛亂,立下了赫赫戰功。這次賊入河南,不讓他率兵剿匪,卻命副總兵左良玉為主,命他協助左良玉,這也難怪他怏怏不樂。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鄧玘嘆道,對侯恂照顧左良玉,他一清二楚,更何況,侯恂背靠東林黨,其政治勢力豈是他一武將可比? 

  「可世上偏偏還有這樣的傻子,升點官,就屁顛屁顛的跑得飛快……」鄧玘尋思道,對馬鳳儀快速南下,他嘴裡不說,心裡暗自鄙夷不已。 

  以石柱土司供應萬餘大軍,其難度可想而知,鄧玘怎麼也想不明白秦良玉如何辦到,要說鄧玘與秦良玉並肩作戰多次,對白桿兵的戰鬥力佩服不已。雖然朝廷偶爾也調撥糧草給白桿兵,但這僅僅是杯水車薪,濟得什事? 

  也難怪,秦良玉命營中的女兵紡紗織布,軍需困難啊! 

  「報……」 

  一騎飛奔而來,將鄧玘從胡思亂想中拉出來。 

  鄧玘喝道:「說,何事?」 

  「楊明楷參將一部與太平庄百姓發生衝突,互有死傷!」 

  鄧玘的眉頭微微皺起,對衝突的原因,他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軍中存糧已然不多,每日不能放開吃飽肚皮的士兵當然要想盡一切辦法弄糧食。 

  剛開始,也就是偶爾的偷雞摸狗,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好自認倒霉,咽下這口氣。老百姓的忍耐及主帥的放任,直接導致這幫兵丁膽子越來越大,現在已經發展到公然搶*劫。 

  鄧玘拚命忍耐住前往處理的衝動,決定放任不管。 

  軍糧不足,能怎麼辦?手裡拿著國之利器,難道真的還讓手下兵丁餓死?再說,沒準這樣還能引起廟堂那些大佬們的關注,調撥一批軍糧過來。鄧玘很清楚,朝廷不會把他怎麼地,軍糧不足已然落了口實,更重要的是,遍地的烽火還需要他們這批將士去撲滅。 

  「罪不容赦、其情可憫!容他戴罪立功……」鄧玘的眼睛眯起,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他幾乎已經想到紫禁城的那個小子會說什麼。 

  鄧玘忽地站起,厲聲喝道:「傳令楊明楷,不可多傷性命!」 

  鄧玘認為自己的命令已經夠仁慈了,好歹沒有燒殺。 

  隨著命令的傳達,整個川兵放開了手腳勒索錢糧,官兵過處,一片雞飛狗跳。川兵的士氣陡然提高,每日用老道的眼光審視著周圍的村莊。 

  對於鄉紳的申述,鄧玘一概不理,後來甚至見都懶得見一面。鄧玘是武將,但不代表他就沒有政治頭腦,他知道,無數的眼睛正盯著他的川兵,尋著縫隙準備鑽入。 

  就讓周閣老去頭痛吧,兄弟我既然幫了你一把,好歹這點火該給我滅滅。不滅也沒事,周閣老你就等著滾蛋吧。 

  鄧玘認為自己笑得非常甜,但是,下屬一見,無不起雞皮疙瘩。 

  在這個詭異的笑容下,無數的百姓正在痛苦的呻吟,但誰又會管這些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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