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別偷看我家殿下
第073章 別偷看我家殿下
書房很大,內室里是美人榻,房頂牆壁上掛著一排一排的字畫。
那字畫挨得緊湊,似裝飾所用,又似無處安置,丟了可惜,是以只能掛在上面。
有的是人物,有的是山水,有的只是桌椅板凳,有的上面只是一朵花,大片大片的畫作書法,彷彿都是隨心所作,線條清逸俊雅,大家之風可見一斑,卻不像出自女子之手。
窗外的風吹進來,房頂上的畫,與垂墜的紗簾,水波般唯美飄蕩。
他一副一副看過,走到美人榻正對的牆壁前,發現面前的畫與其他的不同。
竟是兩副一人多高的畫布,疊加掛在一處的。
看了片刻,終是壓不住好奇,他向後退了兩步,看了眼外間,見歸嫻專註看書,便迅速無聲上前,偷偷把前面平淡無奇的山水圖取了下來。
被壓在下面的,竟是一副色彩絢爛如夢的男子畫像。
這顏料特殊,不知是用什麼做成的,異常純粹乾淨。
男子金甲紫袍,栗發紅眸,膚白如玉,眉目深邃,身姿英偉俊秀,魔般邪魅,仙般脫俗……手持玉笛,頭上是迴旋的飛鳥與蝴蝶,四周是山林的奇景,那每一片葉子都似真實的。
他被震撼地渾然忘我,忍不住伸手輕撫畫布,面具下,唇角揚起,心裡的甜與苦,澎湃洶湧,再也羈押不住,直衝擊地眼眶灼紅,呼吸急促。
畫像與他的真人同高,眼神溫潤流溢,波光動人,髮絲也似能隨風飄揚而起,彷彿有笛聲就從畫上流淌下來……那葉子,鳥雀,蝴蝶,都鮮活逼真。
他靜看良久,發現落款處是一行小字,「願你永世安好幸福」。
正在他心曠神怡,喜不自勝之際,突然,手上的山水畫被強硬奪走,畫布被弄得嘩啦一陣刺耳地響。
那震撼的男子畫作,就被她的身體和山水畫蓋住了。
「哎?」他故作不甘地嗔怪,「別這麼小氣,只是看了兩眼而已,又不會把他看跑了。」
歸嫻氣惱地漲紅了臉,「一眼也不成!」
她小心墊著腳尖,要把山水畫掛上掛鉤,卻到底矮了,拼了力得往上,卻觸不到那釘子。
殊不知,她一身透著肌膚的紫色紗袍,聊勝於無,早已被他自后看盡春光。
他倒是也確定了,她肌膚完好,沒有挨杖責。
倒是她說謊的本事見長。搪塞夏侯琨玉時,說什麼刀劍要挨杖責,那口氣彷彿真的挨過一般,害他晚膳也沒吃好。
歸嫻廢了半天勁,掛不上畫,又氣又急,這就轉身要去搬椅子,卻一轉身,就見男子寬闊的胸膛貼近到了眼前來,她手上的畫被取走,端正地掛回了原處。
兩人相對,她一抬頭就碰到他面具的下巴尖上……
僵持了片刻,他尷尬聳肩,忙退後兩步。
「卑職道歉,不該偷窺小姐的秘密。」
「你這是褻瀆!」男人看男人看得那麼入迷,分明有古怪。
她氣急地訓斥一句,轉身又小心地撫了撫山水畫,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確定穩妥,才轉過身,怒瞪不懂禮貌的吸血鬼。
「未經別人允許,不得擅自動別人的東西,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古千絕輕咳兩聲,忙轉看別的畫,忍不住笑她小題大做,心裡卻傾倒了蜜罐,整個人都快甜醉了。
「小姐把畫掛在牆上,不就是叫人欣賞的嗎?」
「我的東西,我一人欣賞就夠了,用不著別人欣賞,你出去!」
她手指的是窗子,他卻南轅北轍,走向外間,到書架前瀏覽。
上面是醫書,樂譜,武功秘籍和史書,實在不像女子的書架,卻同樣叫人歡喜。
他隨手拿下一本醫書,翻看到擱置書籤的一頁,沒看書上的字句,只拿起書籤來瞧。
不是珠玉金銀的,是一片自然生長的楓葉,可以想見,她定然是從郊外的山林里撿來的。
乾枯的葉子,似一碰就碎般,葉脈清晰,枯骨般猙獰,因失了水分,在夜明珠的光下,每一條都看得清楚。
這東西,他並非沒見過,只因是她珍藏的,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他卻還沒看夠,葉子就被奪去……
她近乎絕然地,把葉子丟盡了紙簍里。似那東西被他碰觸,就算玷污褻瀆,也失了收藏的價值。
「好好的東西,怎麼丟了?」他忙把葉子取回,所幸紙簍里都是紙團,並沒有弄髒。
「別再碰我的東西,你是護衛,應該去守夜!」
「卑職就近守著小姐比較好,趙容淇派了人在院牆外,萬一他們衝進來把小姐劫走,卑職可擔待不起。」
這裡有太多驚喜值得發掘了。身為未來的准夫君,他該多了解她才是。
「……趙容淇會派人盯著我?他已經快要與我訂婚了。」
說著,她氣急敗壞地在案前坐下,卻被他擾得無法專心。
古千絕就在撐著她的桌面,俯視著她衣袍內的豐盈白膩,頗為凝重地說道,「不只他,還有血族皇后辛姒的殺手。」
歸嫻顰眉,仰頭看他,「你是不是夜離觴的派來的?」
「不是。」
他忙否認,視線掠過她艷紅微啟的唇,差點就綳不住地俯身吻下去。
剛才那陣驚喜的餘韻還未平息,實在危險。
怕自己失控,他輕咳兩聲,忙轉身遠離桌案。
歸嫻抱過史書繼續翻看,忍不住警告他,「不准你再碰我的東西!」
古千絕只當她的話是耳旁風,一開始還不拿手去碰,看了一會兒,就全都碰了一遍。
擺弄了所有的東西之後,探查了所有的秘密,沒有尋到趙容淇的東西,才放了心。
卻——又捱不住吸引,百無禁忌地坐在了桌案上,就那樣雙臂環胸,居高臨下,清冷看著她。
那書上到底有什麼,竟是比他本人還好看?
他眼底不露半分情緒,卻分明又焦躁。
「小姐既然不喜歡趙容淇,為何答應與他訂婚?」
「不答應他,難道答應夏侯榮,夏侯琛,夏侯千奕?」
他著實沒想到,夏侯千奕也在她的抵觸之列。
「夏侯千奕年齡小點,倒也忠厚。更何況,她還是你的徒兒。」
「人不可貌相。現在夏侯千奕還小,心智也單純,將來就難說了。」
歸嫻漫不經心地說著,隨手拿過身後花瓶里的雞毛撣子,狠敲他的屁股和腿,把他打得一陣躲,成功把他趕下桌面。
「越是心性耿直簡單之人,越容易被權勢所蒙蔽。你是吸血鬼,不懂人類的劣根,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見她又擱下雞毛撣子,他就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聲音也溫和了許多。
「聽說血族有位皇子來選妃,百官正往宮裡送秀女。」
歸嫻搖頭失笑,「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就一點都不好奇?那人有可能就是你心裡的夜離觴呀!」
「他呀……」歸嫻失笑,口氣卻悵然沉鬱,隨即篤定,「一定不是他。」
「為何?」他在她眼裡,到底佔了多少分量?連一點希望都不肯給他?
她指尖敲了敲史書古老的暗黃書頁。
「他自幼不受寵,被派到血族西疆時,那裡部落四散,戰火不斷,他小小年紀,用了十年時間,平息戰亂,又用了十年,將那裡變得富足安樂,可惜……他做再多,也沒有資格踏足血族皇宮。他的妃嬪,他的婚姻,他的未來,他都無權選擇,他怎會有和親的機會?」
古千絕想不通她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
照理說,史書不該是這樣寫的呀。
他伸手從她手下抽了書,翻看幾頁,不禁疑惑。
然後,又看封面,發現上面一行小字。
「血族王親筆撰寫,血族太后修著,皆據實記載。」
「難怪與血族市井流傳的史書不一樣,竟是血族王與太后親筆寫的。」
他竟不知自己的父親和皇祖母,除了忙於政務,還有這等閑工夫。
「賀蘭靖遠怎麼會有這書?」
「聽說,是爹爹出使血族時,血族王陛下親手饋贈的。大概是希望大家能正視事實吧。血族也該銘記夜離觴的良善,更該給他在血族京城留一席之地。」
古千絕按著史書,突然陷入沉默。
歸嫻好奇地抬眸看他被面具包裹的臉,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憑輪廓也能判斷出,他該是英俊的,面色大概是一般吸血鬼的蒼白,斷然沒有夜離觴那樣透著血色的動人心魄。
見他眼神有點呆怔,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古千絕,血族市井流傳的史書,是怎樣說夜離觴的?」
「平庸,低賤,無能,懦弱……對血族王唯命是從,對百官們畏懼忌憚,甚至對宮妃與皇后也敢怒不敢言,總之,是個任人宰割的無能低賤之輩而已。」
古千絕說著,翻看到史書里的內容,竟然連時辰,地點,人與人之間的對話,都異常明白。
那字裡行間,都是父皇對他的讚賞與期許。
頃刻間,恍然大悟,蒙在心頭的陰霾與仇恨也散去了。
父皇所期望的,不僅僅是讓他鎮守西疆。
那幾十萬兵馬放在他手上,被他規規矩矩養了這麼多年,也足夠養出了信任。
「小姐為何不幹脆直接前往血族西疆去尋他?卑職可以護送小姐去。」他翻著書頁,說得輕描淡寫。
歸嫻嘆了口氣,笑著搖頭,他抬眸淡看,發現她笑顏卻比哭還難看。
「他與那兩位女子在一起多年,想必相濡以沫,同甘共苦過。我人是自私鬼,又愛面子,不願與別人爭搶他,也不願他的兩位侍妾,因為我這入侵者,被他厭棄。他有情有義,大概也做不出那種事。」
「的確,兩人相愛……該是輕鬆美好無後顧之憂的,若是顧慮太多,就算在一起,也不會開心。」他慨然一嘆,便靜靜地看下去。
歸嫻就隨手拿了一張紙過來,提筆蘸墨,這就又開始作畫。
畫完,她擱下筆,打了個哈欠,不忍擾他,自己又實在熬不住。
「離觴很有魅力,我知道,你若看了這書,也會忍不住喜歡他。慢慢看吧,我把書房借給你,我先去睡了。你若困了,可以在書房那張美人榻上躺一躺,別給我留下什麼血腥味兒就好。」
「謝小姐。」他忽然又有了護衛的樣子,起身就對她單膝跪下,「恭送小姐。」
歸嫻被他不甘心的舉動逗笑,「無人的時候,也不必跪我。」
古千絕悻悻起身,送她到門口,轉身回來,卻見桌上那一幅畫,畫得竟然是他。
簡單的勾勒,卻栩栩如生。
男子臉戴面具,墨黑的斗篷罩住了頭上,髮絲都沒露出,優雅微低著頭,只拿一雙眼睛看著書本,這樣的打扮有點怪異,鬼似地驚悚可怖,難怪她不願多看他。
注意到一旁被冷棄的《女則》他把畫移開,就取下斗篷丟在地上,坐在她的椅子上,開始幫她抄寫。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女子是最不愛寫字的。
*
一早,太后懿旨送到了丞相府,是要給歸嫻的,被慕仙影生生給攔下了。
傳旨太監不敢忤逆,只得顫聲讀給她聽。
原來,是三皇子夏侯琛的壽辰,要賀壽!
慕仙影確定太后不是有意找茬,才帶太監去雅棠院。
一入樓閣,聽甄嬤嬤說歸嫻還沒起,她怒火就衝上來。
「夫人息怒,昨晚小姐受罰,抄寫到很晚……所以,奴婢讓她多睡會兒。」
慕仙影示意小太監候著,直進入女兒的卧房,就見床上的丫頭,睡得人仰馬翻,被子都掉在了地上,忍不住上前摸了兩把,手腳竟是冰涼的。
於是,她轉頭又把四個丫頭給罰了。
四個丫頭卻也委屈,小姐不讓她們守著呀,說她們陪在床邊,她睡不著覺。
歸嫻醒來就嗅到一股火藥味兒,聽到樓下傳來的啪啪打板子的聲音,頓覺整個樓閣都被母親給鬧翻了。
而這罪魁禍首,還似別人欠了她銀子似地,陰沉著臉坐在床沿。
歸嫻火燒屁股般,忙起床穿衣洗漱梳妝。
慕仙影看著她兀自把頭髮梳理好,把她從凳子上扯起來,又整了整她髮髻上的發簪,嚴苛地審視著女兒,雖然越看越滿意,眼神卻越是冷了三分。
「《女則》抄寫完了?」
歸嫻被她看得心驚肉跳,「呃……」
「呃什麼?是不是又偷看吸血鬼的書?」
「誰說我偷看那種書了?這樣誣陷我!」
「除了賀蘭落心給你告狀,還能有誰?」
「……」那小丫頭大概因為趙容淇恨透她了吧!
「你爹一大早就撂下話,去了趙紅葯院子里用早膳,讓我把那幾部書燒掉。」
慕仙影說著,就出了卧房的門,進入書房,這就開始搜,卻發現一條巨幅長卷鋪在桌面上,她編寫多年的女則,細細密密,抄寫異常整齊。
歸嫻惶恐地進來,忙要爭辯,見那情景,也不禁愕然。
注意到母親不可置信地回眸,她靦腆地抿住唇,「不知娘親是否滿意。」
慕仙影嗯了一聲,這就開始翻找史冊……
歸嫻心驚膽戰,卻不敢阻攔。見她無果而終,忍不住開始感激古千絕。
看來那位下屬也不錯,多聊聊,還是有些好處的。
見母親悶著火氣出去,歸嫻按著心口死裡逃生似地呼出一口氣,忙匆匆跟下樓。
「娘親,那幾部書我叫甄嬤嬤拿回藏書閣了,您別燒,以後我再也不看了。」
走到一樓的樓梯上,她扶著樓梯的白玉扶手,就見一小太監站在廳堂里,被嚇得小雀兒似地瑟瑟發抖。毫無疑問,這是被她家氣場超強的母老虎給嚇壞了。
「娘親,這誰呀?」
慕仙影在正椅上坐下,奢華的袍服直從階上流瀉到階下,霸氣四射,美艷驚魂。
她接過甄嬤嬤遞上的茶盅,眼皮也沒抬一下,「那是太後身邊的德公公,宣召你入宮的,不必上妝,就這樣去吧。免得九公主又妒忌你。」
「我還沒吃飯呢!」
「餓著肚子去,宮裡的東西別吃,餓極了就趕緊回來,我讓廚房裡給你備著你最愛吃的菜。」
「娘親……」這是故意饞她呢?
慕仙影嗔怒地斜了她一眼,「娘親是為你好,這樣才能長記性,每次從宮裡回來就鬧肚子,生怕自個兒死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