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馬利克的陰影（七）
下水道里陰暗潮濕，卻出乎意料的靜，除了水滴聲再沒有別的動靜，連蟑螂老鼠也不見蹤影。
一直下到更深的舊城廢址，林業也沒碰謝爾曼或晨曦教會。這裡雖然沒有水，卻同樣潮濕，陰冷的感覺更重。狹小的如地精一樣的生物潛藏在黑暗中，肉眼難以辨別，只有靠感知能捕捉到它們。是魔怪，最低級的魔物，它們通常會盤踞人類的定居點，靠吸取人類的負面情感滋養、成長。對如今的林克而言，只是不足為懼的小怪，殺了也沒經驗，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沒必要為了它們浪費不必要的體能和法術位。
有了上次的教訓，林克不敢再隨隨便便的把神啟用掉，他擴大感知，仔細感受附近區域，在這種空曠而靜謐的空間里，稍微一點響動都會被放大。
哐當！
西北方傳來了響動，接著是一連竄凌亂的腳步。
這種伎倆太明顯了，晨曦教派怎麼會上當？還是說他們將計就計？
林克站在原地不動。
「要跟上去嗎？」最靠近林克的賈法爾問道。
「不……再等等。」林克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停下腳步。既然能在地下躲到現在，謝爾曼肯定有避開晨曦教會的方法。不論他是否已經轉化為亡靈，對比人數眾多的晨曦教派，肯定更願意找上單獨一人的自然之子。
這個想法才在腦子裡發芽，空氣出現了異動，有什麼東西靠過來了，儘管肉眼看不到，但空氣的流動不會作假，而且速度很快！
「站住！」
一聲怒喝在地下廢墟中回蕩，緊接著一道弧形光波從前方的通道飛了出來，林克扔掉火把，一手持劍一手握盾。
「啵」的一聲，光刃被什麼東西阻隔了，消散成無數光點，照亮了昏暗的空間。
緊隨光刃追來的是曾被林克誤認為謝爾曼侍從的少年，從霍克處得知他是晨曦教派的特殊機構——處刑人，負責暗中調查叛向惡魔和亡靈的人類，這一組織的成員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少年的代號是41，處刑人的第四十一位成員，代號與實力直接掛鉤。
看到林克他眉頭一皺，「又是你！在守護之地也就算了，這裡可是艾登，是晨曦的地盤。」
「嚴格來說，這裡還是守護之地的範圍，我說的對嗎？謝爾曼領主。」
伴隨著林克的提問，隱藏的法師緩緩顯出身體，皮肉緊貼在骨架上，蒼老的面容看起來像一具乾屍。原來那不是他的偽裝，而是本來面目，軀體的迅速衰老，就連守城的衛兵和傭兵們都沒認出他就是領主。
謝爾曼還不是亡靈，最多算被侵蝕的人類。按照秩序陣營內定的協議，晨曦對人類的處刑優於自然聯盟。
林克暗喊一聲糟糕，他還沒拿到謝爾曼勾結亡靈的證據呢，要是就這麼被晨曦教派給抓走了，他怎麼向赫爾交代，契約不解決，亡靈依然能從尼亞拉與守護之地接壤的區域入侵，哪怕攻不下，日復一日的騷擾也煩人吶。
腳步聲紛至沓來，一群晨曦信徒從41號處刑人出現的拐角湧出，散成一個半圓。前面一排是一手持長槍的神殿武士，后一排是身披法帔的牧師。
局勢對林克顯然很不利，怎麼看都是他這一方面較為薄弱。可偏偏謝爾曼卻調轉回頭，朝晨曦教派的眾人走了過去。
反常的舉動讓林克心生警惕，沒看到夜精靈，再聯想這個物種能潛伏在陰影之中的特殊能力，他反手就是一劍順劈斬。夜精靈亞緹斯從林克腳下的影子里躍出，賈法爾以狼形現身，衝上去與亞緹斯纏鬥在一起。
更多夜精靈從陰影里現身，同時攻向林克，腳踝、腰腹、背部，脖頸，要害部位一個沒放過，他們的偷襲被隱藏的德魯伊擋下，得以脫身的林克剛忙朝謝爾曼追去。
赫爾可是再三強調，一定要拿到謝爾曼背叛的確鑿證據。
與屍體無異的法師舉起手中的法杖，這次包裹他的不再是熾熱的火焰，而是一圈接一圈的冰芒，在微弱的火光照應下像粘附了晨露的蛛網。
「不要靠近！那些冰環是巫王的因果咒法，能殺死任何活物。」賈法爾分神警告林克不要碰到謝爾曼放出來的法術。
因果……霜寒的必死之咒？
林克啟動迅捷之風，在距離謝爾曼三米的距離剎住。閃躲不及的神殿武士沖入冰環，頃刻之間就軟到在地，沒了氣息。
一招就解決了一半的敵人，這招也太狠了……
林克裹足不前地看著晶瑩剔透的冰環，要怎麼破解這招？已掌握的技能里並沒有能庇護或反彈敵人咒法的護盾，在賈法爾已經提醒不要碰的情況下，他可不想親身嘗試樹膚能不能抵抗必死詛咒。
「伊利亞斯賜予我勇氣！」少年高喊一聲，全身被金色的球狀光芒包裹，他一人獨闖冰環，來自巫妖王霜寒的詛咒居然對他無效，雙手劍直刺冰環陣中的謝爾曼。
領主大人瞥了一眼處刑人身後的晨曦牧師，發出一聲瘮人的冷笑。
你有神賜護盾，能抵禦必死的因果，他們可沒有。
只見謝爾曼不慌不忙往右移了幾米，藝高人膽大處刑人就臉色大變地退回去保護同僚。
金盾與冰環碰撞，發出了讓人牙齒髮酸的聲響，就好像兩片金屬齒輪絞在了一起。一邊在用力向前擠，一邊咬牙頂著不後退。嘎吱嘎吱，金光四溢的護盾開始出現龜裂，少年臉色一變，看向場上唯一站著的人。
嗯？這是要我幫忙嗎？
林克還沒想好用什麼辦法破謝爾曼的冰環。
嘖……真是棘手，我也太託大了，以為有德魯伊的幫忙就可以對付謝爾曼，沒想到會有這麼厲害的殺招。等他殺掉晨曦教派的人，轉過頭來肯定要對付我，看來只有用神啟了……
眼前的畫面陡然一頓，就好像被人忽然按了暫停，然後亞緹斯躬身行禮的一幕回放了出來。
【真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伊索爾的使者。】
為什麼突然出現這樣的場景？謝爾曼的冰環跟夜精靈有關？還是暗示別的東西？再給我點提示啊！
畫面再次跳轉，變成了謝爾曼，他躺在床上劇烈地咳嗽，面容比現在看到的要年輕許多倍，也就三十齣頭。
從沒有關緊的房門可以聽到書房裡傳來的男女調笑聲，謝爾曼抓著被褥的雙手不住地顫抖。他周身瀰漫著黑色的死氣，不停變換的煙霧幻化出一個身披斗篷的人形。
【你快死了，領主。】
【而你的妻子卻只想著帶著錢和情人私奔。】
【那些貴族將奪取你的封地，撤銷封號。】
【苟延殘喘並不能延續你的家族榮光，只是延緩它衰敗的時間。】
【加入我們……】
【只要能突破地之柱的結界，就能從內部擊潰聯軍。】
【你還在猶豫什麼？】
【財富、權勢、女人甚至連子嗣都是虛妄，成為亡靈你可以擺脫生老病死的折磨。】
「咳……」
兩眼無神的謝爾曼凌空抓了兩下。
【很好，帶著祭品到和晶耀接壤的地方去，如果成功，你會得到獎賞。】
這是謝爾曼與亡靈達成交易的證據？只有我一個看到有什麼用？
林克恨不得手頭有什麼能記錄下他所看到的畫面，忽然原本誘惑的低語變得暴躁的怒罵。
【伊索爾剛選出了新的守護者，結界得到加強，入侵失敗了。】
謝爾曼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他蜷縮在床榻上咿呀呻吟。
【你還有一個補救的機會，去河谷鎮，把因果球感知到的物品帶回來。記住，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畫面第三次變換，謝爾曼開啟傳送門回到府邸，失敗的他憤怒地摧毀一切能觸碰到的東西，瓷器，銀器，桌椅。
【你失敗了，謝爾曼。】
房間里陡然想起的聲音讓謝爾曼嚇得全身一縮，他扔掉法杖，雙手做祈求狀，「再給我一次機會。」
【神靈的眷顧是有時效的。】聲音是從牆壁上掛的一副肖像畫傳出，本該是恬淡的微笑因為覆蓋畫面的黑色而變得扭曲。
「不！是有人破壞……不對，是伊索爾的使者！雖然他沒有以白鹿化身出現，但我可以感受到。在他使用神術的時候，我體內的契約回應了大地之力。」謝爾曼語無倫次地說道，「因果球忽然破裂，聖物也一定是被他搶走了。」
【好，我再給你一次證明自己有用的機會。去聯繫艾利西昂的夜精靈，就說霜寒希望他們履行承諾，他們會幫你解決掉那如如幼崽般的獲選者。】
「可……」
【沒有可是，謝爾曼，從你接受我的提議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地之柱派出自然之子，說明他們已經對你起疑了，不想被當做叛徒燒死就乖乖按我說的做。】
忽然從背後傳來的驚呼聲，謝爾曼一回頭，就看到他的妻子與情人衣衫不整地摟抱在一起，顯然他們也被出現在這裡的謝爾曼給嚇到了。
謝爾曼咳喘著，一絲血絲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
偷情的男女對視一眼，一個將房門關上，另一個從靴子里抽出防身用的短匕。要換做以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可惜法師的病耗盡了他的生命。
【接受我的贈與，這可是由神靈親賜的必殺因果，能殺死一切埃德加的活物。】畫像上的黑霧聚成一束，鑽進謝爾曼的口中。
「那是什麼？」
「畫像說話了！」
「去死——」
房間里接連想起了三個聲音，因果的逆轉連帶讓謝爾曼的法術屬性都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火焰變成了冰晶。觸到的一瞬領主的妻子與情人雙雙斃命。
謝爾曼站直身體，肺部和咳嗽再也無法折磨他了。
定格的畫面再次動起來，嘎吱嘎吱的破碎聲越來越響，林克的視線掃過咬牙硬頂的處刑人，又看向還在與夜精靈纏鬥的德魯伊，腦子裡迴響的卻是霜寒的話。
【這是由神靈親賜的必殺因果，能殺死一切埃德加的活物。】
如果神啟看到的是真的，霜寒的必死之咒對我無效，要試嗎……現在還是新手保護期，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致命的傷害。
伊索爾不會無緣無故展示這麼一段給我看，肯定……無效！
「四十一號。」林克對處刑人喊道，「我可以幫忙，也可以答應不和你搶謝爾曼，作為交換的條件，自然同盟要收回宿靈殿的管理權。」
「乘火打劫！」腳下一松，少年又被謝爾曼逼退了幾步。他身後的牧師已被頂到牆角，出路已被聚攏過來的冰環給堵死。
「這條件一點也不過分，宿靈殿原本就是我們的地盤，只是被無恥的人類出賣給了法師。還是說你們更願意與法師同處？」林克拋下藤甲盾，一步步靠近謝爾曼。
「好！我答應你！」少年話音剛落，林克就舉著黑鐵劍飛速沖了過來，致命的冰環從他身體穿過，卻沒有殺死他。
被一劍刺中脊椎的謝爾曼大叫一聲，回望林克，眼裡滿是難以置信，「你……你不是……」
話未說完，頭顱就騰出手來的處刑人一劍削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埃德加人一詞至死也說出口。
眼見謝爾曼死了，亞緹斯打了個手勢，夜精靈紛紛撤退。回望的一霎，林克看到了亞緹斯又對自己做了相同的動作，隨後隱沒在陰影之中。
賈法爾攜德魯伊趕到林克身邊，之前看到他被謝爾曼的冰環還以為他死定了，誰知霜寒的必死之咒居然對他無效，真是虛驚一場。
41號處刑人拎起謝爾曼的頭顱朝林克走了過來，眼神似要從林克身上挖下一塊肉似的兇狠。
「別忘了你的承諾，神使之間的約定即使是口頭協議也是不能反悔的。」林克毫不在意他的目光，這樣的注視在守護之地沒少看，早麻木了。
牧師湊上前來小聲說了幾句，少年聽完看了一眼謝爾曼躺在地上的屍身，一揮手，剩餘的牧師七手八腳將依然還享有領主之銜的謝爾曼抬走。
「大人。」賈法爾一直等晨曦教派的人走遠才出聲，「赫爾閣下交代的證據……」
「我會親自向他解釋。」
聽他這麼說，賈法爾也不再說什麼。
「走，先離開這地方。」
等林克和德魯伊離開，從謝爾曼屍身躺過的地方浮起一層淺灰色的幽影，它圍繞著地上的血跡轉了兩圈，向著晨曦教派離開的方向飄去。
（話說這書你們看得懂嗎？在沖榜的關鍵時刻我不想修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