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兩個二代之間的對話
聖城，米蘭多爾，神輝聖潔之地，教堂高聳的尖塔聳立於城市的各方各處，在聖城還叫米蘭達爾的時候，就已經是一處教信風氣濃重之地，這些著名大教堂的前身也多是在米蘭達爾的時期建造的，在教會總部從帝國南方遷移到東部之後，並未多作改造，便已經像是於此生根扎牙數百年了一樣，坐落了下來。
教皇廳，聖堂山，聖騎士團總部，三者各以一座巨型教堂為中心依次展開，成等邊三角形遙相對應，而其他十二位主神的分教堂則呈現十二宮的形式，劃出一道規整的十二邊形。
因此，無論站在這十五處大教堂的任何一處窗戶向外瞭望，呈現在眼底下的風景，都是如此地令人賞心悅目。
白色的聖堂，黑色的道路，灰色的房屋，虔誠而乾淨的市民，身披白袍黑帶的巡邏隊在街道上緩步巡邏，而面對著乘騎在高聳的白色獨角馬上的聖騎士大人，赤腳的信徒們紛紛投來恭敬而羨慕的目光。
但是遙望著城市中的那規整獨特的布局，身為教會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至高主教，阿道夫·李奧伯特卻很清楚，這並不是什麼巧合。
「阿道夫，你在擔心蘭伯茨嗎？」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中斷了他的思緒。
「別擔心，我們已經適當地鬆了口，只要銀玫瑰家還沒有跟我們徹底決裂的打算，他就不會對教士們怎麼樣。」
「諾娜嗎……」阿道夫皺了皺眉頭。
跟蘭伯茨一樣，阿道夫·李奧伯特有著一頭非常純凈的，通常只有在非常純正的帝國人身上才會有的淡銀頭髮。他將頭髮全部梳向了腦後，剛毅刻板的面孔在日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金色的輝儀。
好似神之容顏一般。
「看」著轉身看向自己的至高主教，諾娜隱藏在頭巾下的眼瞳中，忍不住露出讚歎的目光。
完美的形象，完美的氣質，再加上完美的能力。
一切的一切，都跟教會傳說中的那些不世聖徒一般無二。
而這也便是教會中超過半數的人都覺得，相比如今坐在聖座上的那位頗有些為老不尊的教皇冕下，李奧伯特十字主教更適合作為教皇廳的代表與領導者的原因。
只是，眼前這近乎完美的男人身上，卻有一個小小的瑕疵，讓他的那份無比耀眼的履歷變得不再那麼難以直視。
對於心中突如其來的陰暗想法，諾娜不由得有些愧疚，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開口向阿道夫詢問著：「不過聽說你打算革去那孩子的教籍，這樣的處罰，對他的打擊會不會有些太重了？」
「蘭伯茨那孩子嗎……」阿道夫不禁沉默了片刻，「或許這一切，真的都是因為我的錯。」
「這個處罰很合適。」阿道夫淡淡地說道，「那孩子一直以來都給教會的諸位添了不少麻煩，我原本想著讓他戴罪立功，通過在教會奉獻終身，以此來報答教會給予他的那些恩情與容忍，但是如今看來，這孩子或許真的已經不適合繼續再在教會待下去了。」
「或許他沒你想象的那樣……」諾娜下意識地爭辯了一下，蘭伯茨這孩子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雖然有時候也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頭疼什麼，但是如今看到他真的走到這一地步，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我……」阿道夫突然開口，打斷了諾娜的勸說，「我終究還是動了私心啊……」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阿道夫靜靜地看向遠方，「因為他，聖行所那麼多人戰死被俘，為了救他，教皇廳甚至可以放棄所有的其他人——我知道這是你們對我的照顧，但是這樣的事情，卻也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所以……我終於還是決定鬆手……」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於蘭伯茨而言，有什麼樣的意義？！」諾娜終於有些生氣了，「你這樣鬆手，你自己輕鬆了是沒錯，但是蘭伯茨呢？被一心信仰著的教會與主神放棄，被他最憧憬的父親所放棄……他會怎麼想！？」
「……」阿道夫沉默著地聽諾娜全部說完，然後冷靜地開口道，「諾娜，你知道么？我一直在考慮，蘭伯茨這孩子，是不是我害了他。」
「這世界上有無數終生都無法突破真理的人，但是沒有人會像是蘭伯茨那孩子那樣為此而竭斯底里。」第一次，諾娜第一次從阿道夫的聲音中，聽出來一絲分明的疲憊，「九年前對於黑血者的那次事件也是這樣，我一直在想，那孩子會不會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點。他的眼中一直都只有我，你也知道，我那荒謬的稱呼『最接近聖徒之人』……所以蘭伯茨無形中，也是在以我為榜樣，而要求著自己的。」
「我為他選擇了教會，我為他選擇了信仰這條道路，因為在很久之前，我一直認為，這是唯一的正道。」阿道夫聲音的疲憊短暫地閃爍了一下，然後他重新恢復了精神，「不過現在我已經清楚，那不過是我自己幼稚的偏頗罷了，對於蘭伯茨而言，或許有更適合他的道路在等著他……而一直以來，卻是我把他束縛起來了。」
「為了子女的成長，獅子會將孩子趕出獅群，而蒼鷹會將雛鳥推下懸崖。而或許遲了很久，但是我或許應該放開束縛蘭伯茨的枷鎖，讓他尋找適合他自己的道路。」
「……但是如果他因此墮落了呢？」諾娜靜靜地聽完，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勸阻阿道夫，最後也只是有些蒼白的說道。
「我相信諸神與教會對他的教誨。」阿道夫淡淡地笑了，「即便他不再是教士了，但是他依然是一位從教會中出去的孩子，所以我相信一直以來他所受到的教育與懂得的道理，他不是一個孩子了，他會知道該怎麼做。」
「這也算是我一絲小小的私心，如果他真的墮落了話，我會負起責任，殺掉他的。」
阿道夫靜靜地眺望著聖城南方的天空，那裡似乎有積雨雲在悄悄醞釀，但是太陽的力量是如此的恆定不變，即便會有短暫的烏雲，但是風雨過後所展露出來的，終究會是一片晴天。
九年前的那名教士靜靜地蜷縮在地牢中的硬板床上，皺著眉頭，嘴裡喃喃地嘀咕著什麼。
看起來，相比十多天前，他的精神已經安定了很多，但是依然顯得有些神經質。
當依文伊恩推門走進來的時候，蘭伯茨只是靜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將視線挪了回去。
只是依文伊恩看得出來，那雙藍眼瞳下所蘊藏著的熔岩般的仇恨。
「早上好，蘭伯茨·李奧伯特教士，這幾天睡得好嗎？」抬手驅退了身後的艾歐菲塔，依文伊恩坐在牢籠外，跟蘭伯茨隔欄相望。
「……」蘭伯茨的視線在依文伊恩身上掃過，然後他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牢籠前，那雙充滿了紅絲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依文伊恩。
蘭伯茨把腦袋死死地壓在鐵杆上，他的神情中充滿了憤怒與不解，不過卻沒有像是之前幾次看到依文伊恩那樣，失去理智。
「異端……為什麼我會被你俘虜……為什麼身為諸神代行者的我，會被你這個骯髒的黑血者所擊敗，為什麼諸神的正義，會被你這個噁心的螻蟻踩在腳下！？」
依文伊恩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方的年齡大了他整整兩倍，此時鬍子拉碴的，像是個大叔，不過他的神情與思想，卻是如此的單純與幼稚。
「完美主義的父親所培養出來的潔癖兒子嗎……」依文伊恩輕輕地嘀咕了一聲，「還真是好懂的善惡二元論。」
「正義是要力量來支撐的。我比你強，所以你失敗了。」依文伊恩倒是不急，他把玩著手中的小玻璃瓶，跟蘭伯茨扯著閑話，倒是突然想起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蘭伯茨坐下來，靜靜地談話。之前不是蘭伯茨看不起依文伊恩，就是依文伊恩看不上蘭伯茨，終究沒有好好地說說話。
「那麼神呢？！你能比神還要強嗎？！」蘭伯茨卻是並未甘心，「神的憤怒如同聖炎，當毀滅一切污穢陰滋……」
「好了。」依文伊恩打斷了蘭伯茨，「我確實沒有諸神強，諸神又不是你。實際上因為教會的勢力太強，我已經打算放你出去了。」
「……」蘭伯茨怒視著依文伊恩，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深深地吸了口氣：「你究竟有多強？我絕不相信，你的實力真的只有外界所說的那樣奧法中階……」
「哦……這個啊……這倒是有意的情報操作，不過既然現在你們也都知道了，所以就告訴你好了。」依文伊恩抬起了三根手指，「我的奧法術確確實實地只停留在了中階上，這點沒有騙你們。」
然後他彎下一隻手指：「但是在元素魔法上，我是超高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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