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最接近聖徒的男人
等到考慮清楚盜墓案的事情,依文伊恩的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用餐巾隨手擦了擦嘴,他站起身來:「那麼老師,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嗯?」培爾納德嚼著嘴中的吐司,愣了一下才反映了過來,「哦對,今天是那個日子啊……不過這種事情交給其他人不行嗎?」
「嗯……有一個人,在施放之前,想跟他聊一聊。」依文伊恩沉吟了下,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里有著某種深意。
這一周來,在盜墓案上,他與教會都分散了不少不必要的精力,但是在談判的進度上,卻也沒有落下來。心照不宣的扯皮一直在繼續,而在身份證明,以及贖回俘虜與戰利品的問題上,依文伊恩與教會也是各自咬緊牙關,毫不鬆口。
「施放全部俘虜,還有魔像的殘骸與魔導炮!一個半月後就把身份證明給你!」第一天,在談判桌上,亞爾林氣焰極其囂張,向依文伊恩怒吼的聲音差點衝破天花板。
「那個阿貝爾·奈特羅德太危險了!半年內別想釋放他!你們死心!時間就只有一周!愛給給,不給拉倒!」依文伊恩一隻腳踹在談判桌上,差點把桌腿踢斷。
一天後,「施放全部俘虜!歸還魔像殘骸,一個半月……」亞爾林又來了,氣勢洶洶地拍著桌子。
「凱特·柯斯納,阿貝爾·奈特羅德,六天。」依文伊恩摔門就走。
「施放全部俘虜!一個月內!這已經是最快的了!」時間到了第三天,再一次出現在公爵府里,亞爾林的怒吼已經開始有些色厲內荏起來。
「三個真理級的,外加一個聖女候補。」依文伊恩頭也沒抬地趴在談判桌上,起草起驅逐教會宣言與驅逐計劃書,「另外,五天。」
「教皇廳鬆口了……如果你施放全部俘虜的話,他們可以在一周內把你的身份證明辦出來。」第四天,亞爾林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等依文伊恩過來,聲音顯得有力無氣的。
正在跟培爾納德忙著搞裝修細節,依文伊恩只是露了個面:「先前的四人,再加上蘭伯茨·李奧伯特,另外這個時間,契卡祈心會發出的檔案差不多也該到教皇廳了,還有四天。」
第五天,亞爾林風風火火地衝進了公爵府,在依文伊恩面前暴跳如雷:「三天!三天就把東西全部搞定!但是人必須全都放了!」
然而當依文伊恩眉頭一皺,亞爾林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下子撲到了談判桌上,臉上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拚命哀嚎起來——
「伊恩爵士!伊恩先生!你跟教皇廳的那些大人物慪氣!但是也請你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夾縫中的小人物的立場啊!我跟公爵大人坐了那麼多年的鄰居,沒有個情分還有個臉份啊!你不能這樣把我這個老骨頭往死路上推啊爺!伊恩大爺!伊恩老爺!我叫你爺行不行了啊!求求你放我這老骨頭一把啊!」
亞爾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端端的總主教長袍全是眼淚鼻涕。他這麼一副模樣,如果被教皇廳看到了,絕對會一巴掌,把這個丟盡教會臉的混球拍到牆上去。但是不得不說,亞爾林這招雖然猥瑣,但是對於依文伊恩效果卻很好。
看著一個都能當自己爺爺(身體年齡)的人了,在自己面前哭天搶地,要死要活的樣子,依文伊恩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了。
依文伊恩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下:「那麼這樣,總主教大人,你就明說,教皇廳給你的底限是什麼。」
「蘭伯茨教士一定要贖回來。」亞爾林有氣無力地說道。
「哦。」依文伊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倒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蘭伯茨的父親,李奧伯特在教會當了近二十年的十字大主教,位高權重。即便在整個教皇廳十四人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要不是出了個廢材兒子給他拖後腿,下任教皇的說法說不定早就有人喊出來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向以理智、穩重著稱的李奧伯特,在教皇廳站隊上我行我素,沒有明確的傾向,隱隱地有種中立派領頭羊的感覺。雖然中立派的私交沒有改革派與教誨派那麼密切,但一旦威望頗高的李奧伯特率先在會議中表露出了某種傾向,在很大程度上,能影響到剩餘其他人的態度。
不過也正是受累於這過於威信的名聲拖累,在自己兒子的問題上,李奧伯特卻是不好表露出某種太過明顯的偏頗。三天兩頭地把蘭伯茨拉去談話什麼的,更是不可能有。所以作為一名教士,李奧伯特或許是成功的,但是身為一名父親,李奧伯特至高主教大人,確實沒有盡到自己應盡的義務。
而這次蘭伯茨被俘,從教皇廳一開始的強勢上看得出來,李奧伯特依然維持了他那一貫的風格,以大義為重,似乎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蘭伯茨·李奧伯特也一併被依文伊恩俘虜了的因素,而故意對教皇廳施加不必要的壓力。
不過後來當依文伊恩明確地把「蘭伯茨」這個問題擺到了教皇廳諸位大人物的面前的時候,教皇廳原本還算穩重有降的態度卻猛然崩盤了。
李奧伯特終於忍不住,開始對教皇廳的其他人施加壓力了?
依文伊恩並不這麼覺得,以他從克奈汀與艾爾莎這先後兩位修女長那裡了解到的情況來看,被譽為是如今教會中,最接近聖徒的人,李奧伯特是一個理智,律己到堪稱刻薄,固執的完美主義者。他對諸神的信仰從來不會表露於外,而是默默地貫徹於他全部的一言一行中。
而這麼一個男人,會因為依文伊恩小小的要挾而影響到對全局的判斷?
依文伊恩完全不那麼覺得。
在他看來,如果蘭伯茨真的被他殺掉了,那麼李奧伯特大概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卧室中,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默默地消沉上三天,然後走出屋子,繼續他未完成的事業。
但是除此之外,李奧伯特絕對不會因為與蘭伯茨的情感而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只要教會有需要,哪怕明知道危險,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蘭伯茨派往戰場最危險的地方,與死亡相伴。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被譽為最接近聖徒的人,用理性與信仰武裝起來的教義容器,諸神代行者。
所以,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因為依文伊恩這小小的,幼稚的要挾而影響到自己的判斷。
但是他不會,卻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對於李奧伯特會有蘭伯茨這樣一個兒子,在教會的底層,談論起來,大概會以羞辱,不解,或者幸災樂禍的語氣居多,但是在教會高層,對於李奧伯特為了諸神的事業,所做出的如此巨大的犧牲,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心懷愧疚的。
所以當初蘭伯茨毆打信徒的事情,才會被攔下來,甚至沒有讓李奧伯特知道。
然後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
考慮到李奧伯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其他的至高主教,終於還是忍不住服軟了。
「用一個蘭伯茨,換來其他全部的嗎?」然而對於這個似乎有些不錯的結果,依文伊恩卻有些不安。
他很清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之前的他並不知道蘭伯茨居然如此恨他,所以這九年來,他早已把這個無所謂的悲劇與教會笑料拋到了腦後,直到他突然跳出來,還引爆了那麼一場公爵府與教會間堪稱動蕩的衝突,依文伊恩才重新正視起他這麼個小人物——
依文伊恩很清楚,在這個個人有極高武力的世界,小人物與大人物都無所謂,君王一怒,伏屍百萬,或許還不如匹夫一怒,流血三尺來得可怕。
瘋狗咬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瘋狗身上所攜帶的狂犬病是致病的,突然冒出來咬你一口,很可能就能要了你的命。而蘭伯茨這麼一隻瘋狗,頭上還有一個李奧伯特罩著……
這就更可怕了。
所以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依文伊恩寧願用凱特、守墓人格蘭雪、黑修女愛蘭絲三人換蘭伯茨一條狗命。
然而,教皇廳卻用力地回復了一個「x」——即便只有蘭伯茨也好,一定要讓他活著回來。
「還真是麻煩的傢伙……」依文伊恩站在地牢的門口,把玩著手中的小藥水瓶,輕輕地嘀咕了一聲,「對於李奧伯特而言,他這個兒子,也是一個相當麻煩的存在。」
「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即便抱著惹怒整個教皇廳的危險,也要把這個傢伙除掉……」
依文伊恩嘆了口氣,推開鏽蝕的鐵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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