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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真凶現身

  整整一日,鄧綏滴水未進,也不許任何人上前一步。就在眾人都在擔心太後因為過度悲傷而倒下的時候,她已經強迫自己接受了小皇帝已死的事實。從悲慟中清醒過來的鄧綏,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決不能倒下,因為她將要麵對的一切是不可預測的,更重要的是,她要盡快找到毒殺劉隆的凶手。


  這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魔鬼,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她的眼皮底下弑君,這意味著整個皇宮,包括她自己,都處在極度危險當中。


  枯坐一日一夜,鄧綏也冥想了一日一夜。劉隆可怖的死狀,每每想起她便心如刀絞,可是卻總是會一次又一次的在腦海裏浮現,似乎是在提醒著她什麽。終於,她想起來了,這樣的死狀,像極了一個人,九年前的劉康!

  一股寒意迅速貫穿了她的整個身體。這種脊背發冷的感覺,鄧綏第一次如此強烈。


  她強迫自己馬上恢複冷靜,隨即將鄭眾和蔡倫喚來,命令鄭眾立即派羽林衛封鎖整個皇宮,尤其是小皇帝遇害的寢殿,更是嚴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然後命令蔡倫立即將小皇帝暴斃的消息徹底封鎖,皇宮上下不管何人,如有對外泄露或私自議論者格殺勿論。接著,鄧綏又傳喚了太常羊溥,令他暗中籌備皇帝喪儀之事,但務必秘密行事。


  一切安排停當後,鄧綏帶著蔡倫和秦太醫一起來到劉隆遇害的寢殿。


  此時,寢殿外重兵把守,蒼蠅也飛不進去。劉隆的乳母,作為最親近劉隆的人,也是最有機會毒害他的人,已經被打入廷尉府府大牢,這一日一夜嚴刑審訊,乳母仍然堅稱自己毫不知情。


  在寢殿的門口,鄧綏停了下來。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失去劉隆,就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樣,更何況他是以這樣的方式慘死。如果不是要親自找出凶手,鄧綏這一輩子都不願再踏進這座宮殿。她緊緊扶住秋蓉的手,長歎一聲後還是令人推開了這扇已經封死的門。


  一切還是往常的樣子,隻是一切都蒙上了血色的陰影。


  鄧綏緩緩走到劉隆的榻前,那明黃色的被榻上還留有黑色已經發幹的斑斑血跡。鄧綏不忍的別過頭去,對秦太醫道:“陛下究竟死於什麽毒,查出來了沒有?”


  在宮裏服侍一生,如今已經老態龍鍾的秦太醫連連歎道:“啟稟太後,老臣在宮裏行醫數十年,尚未見過此種毒症,太醫院上上下下翻遍了古今醫書,隻有一種毒,有幾分相似,但是也不能十分確定。”


  “什麽毒?”


  “是用西域的草烏頭,配合斷腸草、苦杏仁提取物混合製成的,西域人叫它魑絕散,隻需微量便可致命,死後身體迅速僵硬,七竅流黑血。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鄧綏急不可耐的問道。


  秦太醫略一遲疑後回答道:“但是,此毒配製方法極為隱秘,據說即使在西域也非常罕見,老臣活了這麽些年頭,還從未聽說此毒在我大漢出現過。”


  鄧綏聽罷後陷入了沉默,半晌,方才說道:“什麽毒,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下的毒。”


  在過去的幾個時辰裏,蔡倫協同太醫院已經將小皇帝這幾日裏吃的用的所有東西都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尤其是前日晚宴,一應菜品、器皿、衣物,全都仔仔細細查驗了一番,卻未發現有絲毫異常。怎麽下的毒,毒在哪裏,秦太醫也百思不得其解,此刻便隻能啞口無言。


  “秦太醫,”鄧綏突然盯著他,目光如炬道:“你還記得九年前的那樁舊事嗎?”


  一聞此言,秦太醫渾身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般,聲音顫抖著,喃喃道:“像,確實很像······”


  九年前,作為當時的皇後陰靜姝嫡子的劉康突然中毒暴斃,凶器竟然是一隻被灌了毒粉的提線木偶,如此費盡心機的設計,如果不是當年鄧綏的偶然發現,恐怕很難有人識破。而親手將這隻殺人木偶遞到小皇子手中的平原王劉勝,成為了眾矢之的。隨後不久,平原王的母親,當時的貴人鄭顏,便站出來承認了自己的罪過,最後畏罪自盡。隨著時間的流逝,此事逐漸平息了過去。但這種謀害皇嗣的手段始終過於陰毒,所以這件事便成了宮中的忌諱,沒有人敢再提起或議論。


  時過境遷,若不是鄧綏提醒,秦太醫險些忘了這件舊事。現在想來,劉隆的死狀,竟與當年的劉康極為相似!


  秦太醫很快便想到了這意味著什麽,一股冷汗從他的後背冒了出來。


  而鄧綏,恰恰正是九年前唯一一個對鄭顏謀殺劉康一事心存懷疑的人。當年劉勝曾經反複提起那個給他木偶的宮女,卻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在這座皇宮裏憑空消失了,可是當時的人們卻把劉勝當做一個任他母親擺布的傻子,根本沒有人認真聽他在說什麽。但鄧綏相信,後來她撫育了劉勝幾年,便更加相信當年劉勝沒有騙人,因為她知道劉勝雖然心智愚笨,卻從來不會說謊。然而,隨著鄭顏的死,再追究這一切已經毫無意義。


  這個深埋在她心裏多年的懷疑,今日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得到了證實。


  鄧綏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命令道:

  “來人!將皇帝所有用品,全部抬到這裏。”


  擺在鄧綏麵前的是長長的一排金玉珍器和錦衣玉帶。


  鄧綏屏退左右,隻留下秦太醫和蔡倫。她命令蔡倫將眼前這一排遺物一一拆開或幹脆敲碎,然後一件一件拿起來細細查看。


  秦太醫戰戰兢兢的問道:“太後莫非是懷疑有人在先帝所用的器物中投毒?這,這些都是先帝的遺物,這樣毀損,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鄧綏沒有回答,蔡倫也沉默的繼續著手裏的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空氣變得遲緩而凝重,隨著毀損的器物越來越多,鄧綏的眉頭也蹙的越來越緊。終於,最後一件器物同時映入兩人的眼簾。


  玲瓏青銅球——周沁藍親手為劉隆製作的禮物,也是劉隆視為珍寶愛不釋手的玩物。它靜靜的躺在一堆殘缺的珍器旁邊,青銅的光澤與瑪瑙的水紅交織出奪目的明豔。蔡倫幾乎有些不忍下手了,小銅錘停留在半空,看向了鄧綏。畢竟這是劉隆今天才得的物件,又是周貴人親手所贈,應該是不會有岔子的,毀了未免可惜。


  鄧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還是微微頷首,說了一個字:“砸。”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青銅球受力不均,竟然兀自滾動了起來,骨碌碌的徑直向鄧綏的方向滾去。鄧綏伸出手來輕輕一擋,這青銅球便像懂事般的溫順的停了下來。


  方才那一重重一擊並未傷它球體,但是所鑲嵌的瑪瑙已然開始鬆動。鄧綏用手托起了它,片刻之後,她的臉色遽然一變。


  蔡倫和秦太醫立即察覺到異樣,紛紛湊上前來。隻見青銅球體鬆動的瑪瑙鑲嵌之處,縫隙中有細細密密的液體滲了出來,這液體極為細密又無色,肉眼很容易忽視,可是伴隨而來的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道,卻讓在場的三個人同時不寒而栗。


  “太後小心!”秦太醫在怔了片刻之後馬上伸出手去將青銅球奪了過來,蔡倫見狀也立即從衣袖中掏出隨身用的錦帕,顧不得什麽忌諱,慌忙上前為鄧綏擦拭雙手。隔著錦帕,他分明感覺到鄧綏冰涼的手在劇烈的顫抖。


  秦太醫迅速用手帕包住了青銅球,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它湊到自己的鼻子跟前,細細嗅了許久,又埋頭反複查看了多次。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看向鄧綏時,蒼老的雙眼裏已噙滿了淚水,他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聲音嘶啞而顫抖著說道:“啟稟太後,謀害先帝的就是這個了···和當年···是一樣的毒,但是從氣味來看,這一次裏麵毒性的成分極高,如不慎入體,頃刻便能致命···好歹毒的心腸啊······”


  鄧綏突然感覺一陣眩暈,險些沒有站穩,好在蔡倫及時扶住了她。


  九年前的劉康的死狀,昨日劉隆的死狀,交替著在她的麵前清晰的閃現,她的心口痛的喘不過氣來,恍惚中,周沁藍那張遺世獨立的臉在她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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