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破軍
與其說派出的一什卒兵是上前詢問,還不如說是去領路的,張濟叔侄準備了許久,自然不可能讓這些小卒們看出其假來。
如今長安中羽林軍多半都由西涼軍擔任,其等全操西涼口音也不顯假。
軍士假扮的宦官還發怒拿捏了一會,郭石卻恍若不知,死活不下關來,看樣子不能得關前斬將,奪關的難度無疑要大上些,又恐拖延太久引對方懷疑,關了城門,胡車兒也只得暗示一下,讓他開口領軍隨之入關。
郭石一直站在城樓上,只因職責所在,雖未發現有何不妥處,卻也一直與幾名百人將緊盯著入關的這支隊伍。
天使傳召,隨行羽林軍自都為騎士,隊伍行得甚慢,前隊進了關城時,后隊還在城門外,不過天使乘坐的馬車卻已駛進城門了。
突然,底下的軍士發了聲喊,下面嘈雜起來,后隊的近百「羽林」紛紛勒住坐騎不前,因進了門洞,城樓上卻看不到情景,郭石心裡一緊,已有一名叫李曄的百人將探頭到牆舔外,大聲喝問道:「何事喧嘩?」
「稟李百將,天使座車的軲轆掉開,正擋住城門」
下面守城門的也是一屯卒兵,百人將名為楊飛,西涼人,知道李曄這是替軍候郭石發問,忙令一名卒兵高聲稟告情況,聽起來似乎一切都還是正常,可就這一句話,郭石與身邊幾個輪戍的百人將幾乎同時繃緊了弦,抬頭放眼去打量遠處。
倒不是城牆下稟告的卒兵話語中暗藏了什麼機鋒,實是如今河南局勢不容樂觀,田豐已幾次遣信使往各地關隘,嚴令小心謹慎,他等不得不防。
車黍剛吃過敗仗河南只剩虎牙軍在,這個時期本就稱得上敏感,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郭石等就要起疑全軍先前那種因驕橫而目中無人的氣息因一場敗仗已盪得乾淨了。
此時還未到午時,關外風和日麗,郭石等放眼看去視線盡頭仍然是一片祥和,不見揚起任何灰塵來。
自家等又大驚小怪了,郭石剛搖搖頭,旁邊一名年輕的軍吏已驚道:「定有詐!今早起已有兩個時辰不見對面有百姓過來,我還疑惑為何只出不進的!」
這位軍吏姓項名文,字是自己取的義水,也是少年老賊與鄧季、謝允還是同窗,隨田豐就學過,可惜身體孱弱於槍戟刀盾無所得,又不喜射術,這才花大力氣在學問上,做了文吏,如今隨於郭石部中為軍吏。
關外亦有自家探馬、細作,並不見回報有敵情,郭石尚將信將疑,他已急道:「事急矣,軍候若不信或可一試」
幾名百人將都關注過來,郭石問道:「如何試過?」
連日滴雨未下,函谷關外只有積土的官道,並無能通行的草地,遠方煙塵未起便是敵軍來襲,一時亦趕不到關下,項文心中漸安,回復平靜道:「便令其等自己將牛車搬開,若回語車重或牲畜難馴一時搬不開,十九為詐,若我等派人出力,其又不依,則絕然是」
郭石點點頭,李曄便又探頭出去,大聲喊道:「煩請諸位羽林將天使座車搬開,莫堵塞城門!」
飛熊軍善戰,河南守函谷關的軍馬還不足兩千人,在張濟叔侄心中,以有心算無備,只要先斬殺掉守將,單憑胡車兒奪關不成問題,最差也能控制住城門,不必擔憂,反倒要防備泄露其等先知。此地因關在谷中,深險如函而得名函谷關,常有百姓、探馬、細作往來,其等想提前靠近谷口已是不易,未免揚起煙塵,被關上提早發現壞事,又繞道不走官路泥土地,只往草地上緩緩靠來,城門處還未發難,窺視的斥候不報,其等自不會替早發動。
胡車兒本已可發難,但既然守關兵士未覺察,正好多消磨些時間,待大軍再靠近些也好,便也不急,聽關上讓自家搬車,不及去細思其等如何敢指使天子禁衛出此等力,反樂得不露餡,頓時吆喝幾名軍士裝模作樣去吆喝牲畜拖拉車輛。
幾次拉拽未果,胡車兒果讓人喊話道:「天使車重,一時難拽開」
郭石、項文已大抵相信是詐,面色頓時難看起來,李曄倒面不改色問道:「可需我遣人幫手?」
「吾等謝過,」那飛熊軍兵士回得也不慢,大聲道:「然人多無用,我等儘快就是」
項文苦笑道:「不幸言中」
郭石頓時出了一聲冷汗,萬料不到一片風平浪靜下已兇險如斯,對方人馬有一半入了關內,此時就在城門外,看似在馬上等待后隊,實際卻已穩穩守住城門,又與楊飛屯的士卒們靠得近,可以想象一旦發難,城門下的一屯人再別想得活。
如今輪休不在關上的卒兵就有兩百餘,自家只有一千四百人,關牆上連下面的楊飛屯也只七百人,余者還在關牆下兵營中,既然有人謀關,敵人卻定非只有這些假扮的羽林軍!
別人都還未言語,項文已搶道:「誰先下手誰便宜」
「如何下手?」李曄接上急問:「城門被賊廝們用車定住,城洞里冉有楊飛屯弟兄不得不顧!」
這項文有急智,郭石也忙希翼地看過去,聽他思索著道:「子重速去知會幾位未上關的百人將,與他等在關內整騎隊,備好便一舉驟然沖之,定要奪回城門,楊飛屯么,且待我試試可能救出!」
子重就是李曄的字,聽了這話,忙重重點下頭,一整風般地跑下城樓去了。
待李曄跑下去,項文摸到關牆邊,大聲喊道:「楊百將,楊百將」
羽林軍老拉不走天使的座車,楊飛心中也正嘀咕,正想著要不要偷偷讓弟兄們小翼戒備,聽城牆上喊叫,忙奔到牆洞問答道:「何事?」
胡車兒心中一緊,亦豎起耳朵聽,卻聽城牆上問道:「天車座車尚未搬開么?」
「還未呢」
「你屯朝食還未用,如此得等到何時?」
這時刻確實是朝食剛過,胡車兒才稍放下心,沖楊飛笑道:「倒連累楊百將與麾下不得進食,吾等實過意不去」
他卻沒注意,楊飛面色已經變了,如今軍中糧秣充足,得鄧季所改軍中已是一日三餐,朝食在旭日除升時,其等早就吃過,午食則時刻未到,關鍵問這話的是軍吏,並非伙夫!
楊飛心底暗叫不妙,卻也只得順著項文話語答道:「果然,天使在此,卻也不好輕離,李文重又不見來換防」
他的下一班並非李曄,如此說自是表明他知曉了,項文點點頭,道:「恐一時不得便好,你且問問諸位羽林用過未?我喚廚中多送些來!」
胡車兒聽到,亦行出牆洞來答道:「多謝,曾聞河南軍食龘精,然吾等已在途中用過,倒不必費心」
他嘴裡說著話,卻也著緊自家兵馬如何還不到。
其實這時候,遠遠的地方已有灰塵瀰漫起,胡車兒在地上被擋住視線,關牆上卻已能見,項文尚強自鎮定道:「既如此,楊百將且將兒郎們招呼到城門裡來,廚中自有人送食來」
楊飛應了聲,吆喝著卒兵們從損壞軲轆的車輛旁疾步穿過,按捺住胸腔,又從一匹匹戰馬縫隙中魚貫而過,好容易才移到城門洞的裡面來,全屯卒兵才得匯合。
這時,遠處騎兵賓士揚起的灰塵連胡車兒都已能看見了,城牆上卻仍然毫無動靜,他也絕不妥,急呼道:「動手」
幾乎同時,楊飛回身,長戟怒刺,刺落城門旁馬背上一名敵軍,疾吼到:「此等皆賊假扮,殺」
先前有胡車兒等眼睜睜盯著,沒能在卒兵中通傳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張濟的飛熊軍卻早已蓄勢待發,一擊之下,楊飛屯頓有二三十人反應不及,被刺翻倒地。
好在全屯彙集一起,見身邊袍澤突然倒在血泊中,剩下的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亦挺器械護住,而此時,身後馬蹄聲亦響,李曄在軍營中招集起七屯兵馬,亦殺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