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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范華說:「要啊?你手上有?我正在到處找呢,你幫我多叫幾個過來。【】」 

  李錦軒就問了他的地址,決定先去他的工地做一陣小工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於是,他又打阿弟李兵的拷機,想讓他一起去做小工。 

  娘病故出來后,已經五個多月了,兄阿弟倆不僅沒有好轉,還每況愈下。李兵的情況比他更糟。從老家出來的第五天,他就厚顏無恥地打電話給他,又開口要錢了。 

  他說:「我也沒有收入來源,哪裡一直有錢借給你啊?」 

  實在沒法生活下去,那個安徽女人就帶了兩個兒子失蹤了,至今杳無音信。阿弟一個人流浪在彭浦新村,靠拾垃圾度日子。 

  晚上,他住在一個菜場裝運貨物的水泥平台上。有時連續下雨,拾不到垃圾,他清晨出來,徒步十多里路,走到他租住的房子前:「咳,李錦軒,咳,李錦軒。」 

  象叫魂一樣地叫他。李錦軒一聽到他的叫聲,心就抽緊,知道他來,別的事沒有,就是要錢,哪怕10元也好。 

  阿弟已經形成了習慣,好象他這裡是一個慈善機構。光從老家出來的五個多月里,他就來拿了七八次了。 

  他原來的房東不知怎麼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一天突然打他手機問:「李兵在哪兒?他欠了我五千多元的房租,竟然不聲不響地逃了。」 

  他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他不打我電話,我根本就聯繫不上他。」 

  他的房東說:「那你能幫他還我房租嗎?」 

  他說:「真傷心,我自顧也不下,哪有錢幫他還房租?」 

  掛了手機,他就悲哀地想,我們阿弟兄倆怎麼一樣悲慘?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一天,他途經彭浦新村,繞道去看隊阿弟。一看,我的天哪,他的心縮成一團。 

  這個被開除了球籍,卻還在做著發財夢的阿弟,是個什麼樣子啊?乾瘦佝僂,象個小老頭,臉色焦黑,神情麻木,差點讓人認不出來了。 

  他身上穿得象個叫花子,手裡拎著一隻放垃圾的編織袋。他身上滿是紅塊和腫斑,有的地方還在流膿。 

  他皺著眉頭問:「這是怎麼弄的?」 

  阿弟獃獃地說:「晚上蚊子臭蟲咬,還有濕氣。」說著,他指指菜場裡邊那個裝運貨物的水泥平台說,「我就睡這兒。」 

  李錦軒一看,驚訝地說:「這怎麼睡啊?」 

  那個半米高的水泥地上潮濕骯髒,雖然有一個鋼板頂,但四周沒有牆,四面來風,只有北邊有一堆裝海貨的木框。阿弟的一條破棉絮,白天就藏在木框堆里。 

  傷心哪,怎麼都這樣?怎麼都這樣啊?儘管李錦軒自己也窮困潦倒,可看了阿弟的這個慘狀,還是心痛萬分,臉痛苦地扭曲著,抖著手,拔給他五十元錢:「快去買條藥膏塗塗。」 

  阿弟終於回了電:「剛才誰把我的拷機?」 

  李錦軒說:「現在,我也被房東趕出來了。」 

  李兵愣著不吱聲。 

  李錦軒又說:「我剛才給范華打了電話,他工地上正好要小工,你一起去吧,有其它人,讓他們也去。」 

  李兵想了想說:「我現在在顧村,跟老張在一起,你過來,我們一起去。」 

  李錦軒就將行李挪到馬路對面的一個公交站台上,等公交車。好容易等到一輛空一點的702路車,他想把東西搬上去,售票員卻哇哇大叫:「這麼多東西,怎麼上啊?打個的嘛。快拿下去。」 

  李錦軒不聽,只顧咬牙切齒地搬東西。 

  售票員拿他沒辦法,瞪著他:「你這人怎麼這樣?放放好,打行李票。」 

  李錦軒一驚,一邊用手抹著額上的汗水,一邊說:「這,這還要打行李票?」 

  售票員說:「怎麼?幫你白裝啊?」 

  李錦軒站著不動。現在多化一分錢,他都心疼得像要他的命。 

  售票員就叫起來:「喂,你聽見沒有?打5元錢行李票。」 

  李錦軒依然沒動,過了一會才說:「這一點東西,要5元?太那個了,2元差不多。」 

  售票員不滿地叫道:「你這人,樣子倒蠻斯文,怎麼這麼拎勿清。」 

  這時駕駛員不耐煩了:「跟他嚕嗦什麼?不買,就叫他下去。」 

  一些乘客也憤憤不平起來:「5元錢不多,你打的要多少錢?」 

  有個女的嘀咕:「這人真小氣,沒看見過。」 

  李錦軒的臉漲得通紅,但還是不肯付錢。因為他身上只有五十多元錢,哪裡捨得化五元錢打行李票啊? 

  售票員說:「你買不買?不買,就下去。」 

  李錦軒紅著臉說:「下去就下去。」 

  車子停下,車門開了。在一片不屑的目光中,他不怕難為情地把東西一件件搬了下去。 

  他在路邊休息了一會,又肩扛手提,矮身傴背,一步步艱難地往前挪。走走息息,息息走走,走了半個多小時,才挪到下一個招呼站。 

  一直等了近一個小時,他才重新上了一輛人少的702車。 

  售票員看著他滿頭大汗、精疲力竭,開恩地沒有叫他打行李票。他暗暗舒了口氣,總算沒白辛苦,省了我5元錢。卻把接站的李兵等苦了。 

  李錦軒按照范華給的地址,帶著李兵和老張乘車找到了郊區的這個工地。他頭昏腦脹,又困又乏,步子也有些踉踉蹌蹌。面前的大地像海浪一樣起伏,景物也一跳一跳的,如活的一般。他兩夜沒很好睡覺了。 

  好在李兵和老張給他背了箱子,拿了旅行包,否則,他恐怕就走不到這個工地了。 

  這個工地很大,不知是哪個開發商搞的?建的好象是一個大市場。 

  他在工地上找到范華,范華問他帶來多少人。他說就他們三個。范華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也來做小工?開什麼玩笑?」 

  然後,指指李兵和老張:「他們還像個做小工的樣子。」 

  李錦軒說:「我是來暫時過度的,隨你安排什麼活。現在,我只要能有口飯吃,有個睡的地方就行。」 

  范華說:「這碗飯不是你吃的。你不相信,就先試幾天吧。你們兄阿弟倆一起到泥工組去,一個抄石子,一個拖翻斗車,在一檔,也好有個照應。35元一天,吃自己的。老張是泥工,就去磚牆,55元一天,吃自己的。」 

  老張說:「謝謝范老闆。」 

  李兵也一迭連聲說:「范老闆倒蠻好,蠻好。」 

  於是,范華就把他們領到宿舍區去安排床位。一間十多平方米的臨時房裡,要住十多個人,很擁擠。 

  李錦軒拎著行李走進去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他到過工地,也看到過這種宿舍,但來與民工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 

  范華找來找去,給他們安排好鋪位,轉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他說:「你來做小工,就不怕我扣你的借款?」他前後借了他五千多元錢,還沒有還呢。 

  李錦軒說:「借的錢,是應該還的,怕什麼?」 

  范華說:「可你要白乾半年,還不一定能還清呢。」 

  李錦軒說:「那就干到還清為止吧。」 

  范華笑笑,走了。 

  李錦軒鋪好床鋪,一頭倒在床上,就蒙頭大睡。他實在太累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宿舍區里就「乒乓哐啷」地響起來。宿舍里也有人悉悉索索起床了。 

  李兵推推他:「你今天出工不出工?」 

  李錦軒懵懵懂懂從被窩裡抬起頭說:「這麼早?天還黑呢。」 

  李兵說:「工地上就是這樣的。5點鐘起床吃早飯,5點半出工;中午11點半進來吃飯,12點半出工,下午7點左右收工。一天要干十小時以上,有時晚上還要加班。工錢35元,吃了5元,開銷5元,還剩25元。」 

  一會兒,泥工頭小朱來給他們發安全帽:「今天你們出不出工?」 

  李錦軒說:「出。」就起床,洗臉刷牙,吃飯。 

  李兵拿出一套舊衣服,他一穿上,再戴上安全帽,就活脫脫一個民工了。上衣是件破破爛爛的茄克衫,褲子的屁股上,睜著一隻滑稽的大眼睛。 

  李錦軒扛起一把煤鍬,不聲不響地跟著民工們一起向工地走去。 

  來到一台攪拌機旁邊,他看到邊上有兩座小山。一座是石子山,一座是黃沙山。今天是澆混凝土樓面。一組13人,5人負責出料,3人拖料,樓面上4人,1人開攪拌機。 

  他負責抄石子,屬最省力和安全的活。攪拌機轟隆轟隆一響,人就跟著運轉起來,跟高速運轉的生產流水線一樣。誰偷懶,或者動作慢一點,就如機器的一個螺絲鬆動一樣,要出問題。 

  開始,還能跟得上,負責抄兩輛車的石子,一輛拖走一輛來,一點停頓的間隔都沒有。慢慢地,汗就出來了,像雨一樣從額上淌下來,淌進眼睛里,澀澀的,眼都睜不開。渾身的汗水把內衣浸透,貼在身上,被冷風一吹,像裹著一層薄冰。 

  兩臂漸漸沉重起來,灌滿鉛似的重,浸透酸醋似的又酸又痛。慢慢地,他的鍬插不進石子堆里去,抄不到幾粒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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