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同學聚會
他沒臉見他們啊,一直下決心,處境不好起來,我決不回去見他們。【26nbsp;】
前幾年,他都是年底偷偷潛回家,呆了兩三天就悄悄潛出去。象個見不得人的特務,鬼鬼祟祟地不敢到鎮上和市裡去。
這次,肯定是誰叫他來,做他思想工作的。
「走吧。」許慧傑說,「我昨晚跟幾個同學約好了,還約了洪老師,今天去市裡聚一聚。」
「啊?」李錦軒身子一震,緊張得頭皮都發麻了,「我,我哪好意思去見他們啊?」
「春節里同學相聚,那不要太好哦。」二哥說,「交流交流情況,通通信息,有好處的。」
「快點去。」娘也催促他說,「許慧傑,你們同學都勸勸伊,幫幫伊,啊。你看你們都這麼好,而他……」說著,就用手去抹眼角。
李錦軒呆著不動。你怎麼能去?身上穿得不倫不類,手上有這麼多的傷疤,口袋裡只有三百多元錢……你一無所有,什麼也不是,見了老師和同學,怎麼對他們說啊?
「還猶豫什麼?」許慧傑大大咧咧地說,「我還請了許芳,許芳聽說要見到你這個老情人,開心得不得了,哈哈哈。」
李錦軒一聽,更加害怕了,紅著臉嘟噥說:「我,真的,不能去。」
「我說你怎麼變得這麼不上台盤?啊?」許慧傑走出去,拉開車門,「你就放心去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催他:「快去呀,有這麼好的同學,是你的福氣,你還有一把柴燒燒嘞。」
小永見他還是不動,就去拉他:「五伯,你怎麼象小姑娘一樣的脾氣?」半推半就地把他推進了車子。
「你怎麼樣啊?」車子上路后,許慧傑對他說,「昨天,你二哥專門跑到我三哥的廠里,讓他帶信,說你回來了,要見一見我。」
李錦軒雖然跟他很要好,但還是不敢把自己的處境告訴他。他說不出口啊,他不僅要面子,還很要強。中學里就一直與他暗中比賽成績,只要考試分數比他低,他就睡不著覺,然後寫日記,表決心。
車子一會兒就到了市裡。許慧傑將車子停在路邊,拿出手機打電話:「洪老師,李錦軒我接來了,你看放在哪裡好?到你家裡?他們都來了,好,那我們也過來吧。」
合了手機,回頭對他說:「上洪老師家。」
李錦軒嘆了口氣,心裡緊張起來。但已經到了這裡,就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走到城南新村一幢樓房的302室門前,許慧傑敲開門,裡邊頓時發出一片叫聲。
「哇,李錦軒來了。」裡面的人不叫走在前面的許慧傑,而喚跟在後面的他。這讓李錦軒越發地不好意思起來。
洪老師站在最前面,不認識地打量著他:「李錦軒,六七年不見,你老了,也瘦了。快到客廳去坐。」
他就隨許慧傑走進去,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來。裡邊已經來了三男四女七位同學,大都住在市裡,畢業后見過面,就有一個男同學,兩個女同學沒有見過面。
洪老師和師母都在廚房裡忙著弄菜,他們就坐在客廳里隨便地聊。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中套,裝修簡單,傢具樸素,但雅緻實惠,與主人風格很協調。
洪老師是他們高中時期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知識淵博,教學得法,又平易近人,同學們對他都很敬重。在那個學工學農錦軒和大批判文藝演出比學習時間還要多的非常時期,師生關係特別深,感情特別濃,同學們畢業后只要一碰頭,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洪老師。
李錦軒有些不安地坐在那,將手上的傷疤掩住,偷偷看著面前八個同學的不同形貌和表情,不敢多說話。
在座的八個同學中,只有三個男同學後來考取了大學,他學歷最高,專升本,許慧傑和杜興華是大專。有趣的是,學歷最高的人最差勁。兩個沒考取大學的男同學最有錢,梁正康是一個鄉辦廠的廠長,據說那個有幾百名工人的大廠,正在轉制到他的名下,他馬上就是個有幾千萬身價的大老闆了。
王建華做不鏽鋼加工生意,市裡算他做得最大,有一個加工廠和兩個門市部。兩位大專生呢?一位是工商局副局長,一位是一個鎮醫院的副院長。
四個女同學,在高中里都是出類拔萃的班花,卻都沒有考取大學。跟他眼戀了兩年的許芳,嫁了一個轉業軍人,現在是一個很有優越感的小官太太;小鎮美女鄧菊花離婚後,跟了一個建築大老闆,在上海買了房子,兩地跑,活得很是瀟洒。
原來的副班長錢春紅,在市裡開了個服裝門市,生意做得也不錯;蔡秀平高中畢業后,頂替父親去了上海一個工廠當工人,後來嫁給了一個上海男人。去年剛離婚,在上海有房子,算是個新上海人。
李錦軒一個個看下來,自已確實是其中最糟糕的一個,你還比得過誰呢?他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你這個人哪,真的太差勁了,今天,看你的臉往哪兒擱?
「李錦軒,你現在在哪裡高就啊?」畢業后沒見過面的杜興華,轉臉看著他問。
於是,其它同學的注意力就都集中他身上。
「我,呃,下海了,在上海混。」李錦軒臉熱熱地漲紅了,覺得身上百孔千瘡,渾身都是空虛的洞,怎麼遮都遮不住。
「上海房子買了沒有?」王建華眼睛特別大,一翻一翻地看著他,「新娘子呢?什麼時候帶過來,讓老同學看看啊。」
「你不知道情況,不要瞎扯。」瘦削俊俏的錢春紅制止他說,「喏,他們兩個正好都在上海,又都是離婚的。我昨晚聽許慧傑說,李錦軒回來了,今天要見面,就特意打電話,叫蔡秀平從上海趕了過來。」
李錦軒的心「格登」一跳,馬上尷尬地扭過臉去。
蔡秀平在高中里是一個漂亮文靜的女生,身材和氣質都不錯,成績一般,也不夠活躍,說是坐在許芳一凳上的,可他印象非常淡。也許那時他的目光,真的一直粘在許芳身上,她就不存在了。
這麼多年沒見面,要是路上碰到,他絕對認不出她來。儘管她燙了發,精心打扮了一番,卻實在太老相了,眼角邊皺紋明顯,臉上也有了鬆弛的贅肉。他不能接受她,所以不敢正眼看她。
幾個老同學卻都起勁地叫好,蔡秀平也很有意思,甚至還有些迫切。李錦軒被這突如其來的亂點鴛鴦,弄得更加難堪,慌得不知怎麼應付。真的,他既不好過於逆了同學們的好意,也不能當面讓蔡秀平難堪,所以只好裝憨,傻笑。
「李錦軒,你住在上海什麼地方?」梁正康說,「我經常到上海出差,下次來,去你哪兒看看。有什麼困難,找你幫忙,有名片嗎?」
李錦軒心裡叫苦不迭,搔搔頭髮說:「名片忘帶了。我,給你一個手機號碼吧。」
其它的男同學也都要了他的號碼。
穿著一身高檔皮衣的王建華說:「我們可是坐過一年同凳的吶。那時,我對你既佩服,又嫉妒。真的,你各科成績都好,我怎麼追都追不上。可現在,雖然你學歷比我高,但錢沒有我多,你相信不相信?」
李錦軒使勁點頭:「相信,相信。」
「喂,許芳,你低著頭幹什麼?見了李錦軒不好意思了?」董惠兵嘿嘿笑著,跟許芳開起了玩笑,「你當時不能這樣對待李錦軒,怎麼能把他的信當眾拆開呢?弄得李錦軒幾年都不敢出門見人。」
許芳鬧了個大紅臉,抬起頭,大聲說:「哪裡是我拆的呀?是我一個沒文化的親戚拆的,後來,我把他罵死了。」
「哈哈哈。」客廳里爆發出一陣開心的大笑。
「那我問你。」許慧傑緊追不捨,「要是他的求愛信,不給別人拆開,你回不回信?」
「真難過。」許芳的臉更紅了,「不要說了好不好?說得人家多難為情?」
「哈哈哈。」客廳里再次爆發出一片鬨笑聲。
可李錦軒卻總是想著自己的處境,心情不好,笑不起來。
「李錦軒,你到了大上海,就看不起我們老同學了是不是?怎麼不說話啊?」錢春紅顯然誤解了他。
李錦軒趕緊抬起頭,紅著臉說:「哪裡哪裡?我,唉——」他不知怎麼說好,只是深深嘆息了一聲。
這時,洪老師走過來說:「你們打牌吧,到吃中飯,還能打一個半小時。」
於是,他們就推來拉去,最後硬是把趙春梅也拉上了桌面,與董惠兵王建華和鄧菊花四賭五看地打起了「鬥地主」。
一開始抓牌,他們就認真起來。
許慧傑說:「打多少?」
鄧菊花說:「小來來吧,同學之間還真賭啊?」
許慧傑說:「那沒意思,五十一百一百五三檔吧。」
李錦軒心猛地一縮,我的天,這麼高?那要做多少大的輸贏啊?不行,我不能這樣來,否則,要出洋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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