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難眠之夜
約莫後半夜時，忽有黑雲遮月，群星盡皆黯淡。
遙遠的天際，一道凡人肉眼不可察覺的青光，劃破重重陰雲，在姬清淺的清澈的眼眸中逐漸放大。
姬清淺視而不見，努力尋找著夜空中僅存的幾點星光，似乎隻有光亮才能讓她心安。
少許後，夜風輕拂，水池上漣漪蕩漾，已有些泛黃的枯葉隨之飄零，青光消散。
雕花窗外，一名青袍男子垂眸而立，容顏俊美如儔，繡著繁密紋路的寬大衣袍無風而動。
青袍男子的目光柔和而深邃，帶著能夠讓世間懷春少女深深沉醉其中的寵溺之色，聲如清風穿林，寒冰墜海。
他看著姬清淺，姬清淺卻不看他。
無言沉默，靜謐萬千。
良久後。
“小妹……”
“別這麽叫我！”姬清淺沒好氣地別過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人族的老鬼很是麻煩，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青袍男子平靜地道。
姬清淺瞳眸微動，但仍望著別處：“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除非你殺了我，將我的屍體帶回去。”
青袍男子眉頭微蹙，輕斥道：“你又在胡言亂語，我是你的兄長，怎麽可能會害你。”
“你若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姬清淺微微斂眉，眸中閃爍著複雜。
青袍男子眉頭越皺越緊，聲音多了幾分嚴厲：“這一次並非我想來，是大長老的命令。”
姬清淺嬌軀一顫，錯愕地回過頭，神色有些慌亂。
“大長老的意思是，你若不願回去，就得舍棄妖丹，從此淪為孤家寡人，青冥妖域再無你一席之地。”
姬清淺垂下眼簾，緊緊抿住蒼白的嘴唇，默然不語。
“小妹，聽兄長一句勸，回來吧，沒了妖丹你會極度虛弱，甚至連人形都無法維持，一旦被人族修真者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屆時隻怕他也不會願意和你待在一起……”
“你胡說！”
姬清淺驀然抬首，兩眼濕潤，不知不覺已將唇角咬破，一縷鮮血無聲流淌，哽咽囁嚅：“你們不就是想要妖丹麽？給你們就是了，大不了我重新修煉……”末了眼角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你瘋了！”
青袍男子神色動容，一把抓住她要取出妖丹的手腕，他的聲音忽然也多了幾分蒼涼悲痛的意味。
“小妹！你為了他，舍棄了身份，舍棄了血脈，舍棄了修煉出來的長命元神，現在甚至連妖丹都要舍棄……你捫心自問，這樣值得嗎？”
姬清淺默不作聲，但一雙眼眸卻透過眼淚熠熠生輝，給出答案。
青袍男子心中一痛，緩緩鬆開她的手腕，無奈一笑：“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可以不阻攔你，但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麽條件?”
姬清淺擦幹眼淚，瞪著紅腫的眼睛問道。
“大長老說，你若繼續跟他待在一起，將有一道劫數無可避免，為防萬一，我要他向你立下血誓，以此來保證你的安全。”
血誓乃是一種咒術，不同種族之間，一方向另一方立下血誓之後，等同於淪為對方的奴仆，生死全在對方的一念之間，若是對主人心生殺意，更是會直接血脈逆流而亡。
姬清淺神色如常，根本不信沈厭禮會殺他，又問：“還有呢？”
“別急，現在先辦第一件事。”
青袍男子漠然抬手，一陣妖風拂過，正在房中酣睡的沈厭禮就被抓了過來。
在妖氣驅使下，沈厭禮毫無意識地念誦了一段咒文，眼中一抹血光稍縱即逝，一滴鮮血從他的眉心飄出，融入了姬清淺的眉心中。
青袍男子揮動袖袍，沈厭禮又回到原地，夢囈一聲，渾然不覺。
“第二件事就是，你不得再為了一己私欲去逼他修妖。”
“為什麽?”
“你這是在害他！人族修妖是什麽結果，難道你不明白嗎?你可曾想過他能否接受?”
姬清淺默了下，輕輕道：“他也挺願意修妖的。”
“那是因為這荒蠻之地沒有修真者的存在，但凡他走出這方圓千裏，你覺得在仙道和妖道之間，他會作何選擇?”
姬清淺麵色微黯：“好，我答應你，屆時他如果不願修妖，我不會強迫他。”
話音落下，一道熾烈光華從姬清淺胸口浮現，撕破黑暗的天布，夜明如晝。
青袍男子迅速揮手將光華掩去，從她手中取走那顆灼熱的絳紫色妖丹，靜靜不語。
妖丹離體的瞬間，姬清淺身形一晃，臉上血色盡褪，眼眸中的神采也悄然渙散。
妖丹乃是妖族生靈的力量源泉，凝聚著畢生修行的精華，沒了妖丹就幾乎等於失去了一切手段。
姬清淺忽然感到心中有些空蕩蕩的，她緊了緊衣裳，今晚的風原來這麽冷啊。
青袍男子輕歎一聲，緩緩合眼：“小妹，你體內僅存的這點妖氣無法讓你維持很久的人形，盡快和他離開這片蠻荒之地，去找一個靈氣充沛的地方修行吧。”
姬清淺輕輕點了點頭。
青袍男子本是還想再說，但想了想終究是不再多言，身形化為一道青光衝天而去，眨眼間消失在天際。
他最後留下的一句話語，卻在姬清淺耳畔久久回蕩，消散不去。
“小妹，但願你將來不會後悔。”
陰雲散去，群星依舊璀璨，皎潔的月光再一次灑落人間。
……
翌日，雄雞一唱天下白。
“痛！”
沈厭禮捂著頭從床榻上跳起來，隻覺頭痛欲裂，像是有一把鐵錘在不斷敲打他的頭顱，這種痛感幾乎將他逼瘋。
半個時辰後，疼痛終於有所減輕，沈厭禮抹了把冷汗，疲憊不堪。
他倒也沒有多想，隻以為這是昨日與趙求義交手造成的，不禁感慨那廝真是老當益壯。
沈厭禮走出臥房，打算去吃了那頭猛虎修煉血蟒噬日訣時，正巧看到姬清淺正捧著一片泛黃的落葉站在樹下，秋風吹拂著她柔軟的發梢。
不知為何，沈厭禮沒來由感覺她瘦弱了幾分。
“師父。”他像往常一樣打個招呼。
姬清淺抬起頭，臉色蒼白到令他心中一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