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相信她
帝潯看著荻小宸,那目光期待中帶著一絲嚴肅:
“你要救他,便需要擁有對抗血魔的力量,而你既不願被我取代,那便隻有自己成神,取代我。”
“不過你要明白,繼承了神格,你便對這世界有了責任,要盡你的全部力量引導它、守護它。”
“而即便你繼承了神格,離真神也仍有很遠的距離,想要守護好他、守護好這世界,你將要走的,是一條極為艱難曲折的道路。”
“要如何做,你盡可自己選擇。”
荻小宸怔怔地看著她:
“你竟……願放棄複活的機會,助我?”
帝潯盯了她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轉身重新坐到亭中,伸手召來酒壇猛地灌了口酒,眸光閃閃發亮:
“傻丫頭,你真以為複活對我來說是機會?那不過是我必須履行的責任罷了!”
“仙界這副擔子我挑了上百萬年,甚至身死之後還要留下神念繼續操心幾十萬年,如今終於能把這擔子交出去,這才是我的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
她又仰頭猛喝了幾大口,抱著酒壇的胳膊搭在腿上,側過臉挑釁地看著荻小宸:
“所以,這煉魂之火,你到底敢不敢去試一試?我話說在前麵,失敗了可是會神魂俱滅的!”
荻小宸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
隨後一轉身,毫不猶豫地飛身縱進了熊熊火海中。
帝潯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不到最後,誰又知道對錯呢……”
“六十萬年……我想了六十萬年也想不透,即使複活,又該如何才能徹底消滅那東西,說不得要陷入一次次獻祭、封印的循環……”
“可如今看來,說不定,這空白的魂種,才是正解……”
……
……
進入火海的一瞬間,荻小宸便被無邊的熱浪淹沒。
煉魂之火,不會燒傷仙體,卻透過仙體直接灼燒著她的靈魂,巨大的痛苦無比凶猛地從四麵八方湧來,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整個人漂浮在火海中央,外表看去像沉睡了一般平靜,然而她的每一寸肌膚都仿佛有無數漬了鹽的鈍銼同時銼下來,而她的神魂承受的,便是比這要劇烈數百倍的痛感。
她想尖叫想嘶吼想做些什麽來減輕這直擊靈魂的痛,然而她什麽都做不到,除了忍受,靈魂在巨痛中翻湧掙紮。
每一秒鍾都似無比漫長,每寸靈魂都在時時刻刻被烈火焚燒融化,卻因她魂力的強大而一邊被燒融,一邊又生生不息地恢複如初,然後,再次被燒融。
煉魂之痛,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然而,她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放棄的念頭,她牢牢地守住一絲清明,記住自己來此的目的。
靈魂深處,那張玉雕般的麵容從未消失,那個自她來仙界就一直陪伴她的名字從未忘記。
那個人拚著生命最後的時光,帶給她的每一絲喜悅,每一次感動,每一份柔情,是她最大的倚仗,有了這些,哪怕烈火焚魂,隻要想到是為了他,便是再痛再難熬,她也心甘情願。
那個人,為她,剖過心。
他決不能有事,她也決不能有事,她定要和他重逢,同共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他,是她即使在煉魂之火的焚燒中,仍不可能放下的執念。
……
……
乾冥界,不逝山巔。
遂望默默看著眼前的封印大陣,他誕生的地方,一切的起源之地,也將成為他的終結之地。
他的手,始終牢牢壓在心口不曾放鬆片刻。
他從未曾預料到,她離開的那一刻,他費盡心力花了五天五夜剖心斷念才施在心髒上的咒縛,竟一條條地迸裂,消散。
當他終於從再次湧來的痛苦和絕望中稍稍清醒過來,咒縛已散了大半,他傷她的一幕幕,開始如真實的噩夢般時時刻刻纏著他,令他恨不得立刻焚盡自己的仙魂,從這痛苦中解脫出來。
然而他不能,他還記得自己為何要離開她,他,必須要守護她。
她不是創世神,她不需要犧牲自己成為創世神,她沒有義務為了仙界讓自己的人格被另一個人覆蓋,他要她好好活著,做她自己。
因此他就算再痛苦再絕望,也不能就此放棄,他必須回到不逝山陣壓,必須等到血魔再次異動的那一刻,將全部仙魂重新灌注進去,牢牢封印住血魔,他才能獲得解脫。
留給她一個安寧的仙界。
她,是他寧願放棄一切,也要守護的信仰。
因此他拚盡全力壓製住咒縛,不讓它們繼續迸裂消散,跌跌撞撞回到不逝山,布下了究極的空間結界,乾冥界。
可如今,這咒縛,也撐到極限了。
和她過往的一幕幕無法抑製地不斷重現在腦海,她的聲音不斷重響在耳邊。
“遂望……我,喜歡你……小宸喜歡你。”
“若有一天我要嫁,那個人,隻會是你,隻能是你!”
“等回到帝宮,你便娶了我吧。”
“這是煙花,也叫花火,是不是很美?”
“這曲《傾城醉》,可還喜歡?”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遂望……你對我的好,我該如何……才能回報……”
這一幕幕一聲聲,仿佛一把把利刃直戳入心,他再怎樣狠狠地按住心口壓製,也擋不住咒縛的片片碎裂。
終於,他回想起了那噩夢般的一刻,他以她最痛恨的背叛,無情地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她卻對他說:
“若你還愛我,我……便和你重新開始。”
黑紅的血猛地從口中湧出,隨著胸腔內再一次撕裂的聲響,最後一道咒縛,消散殆盡。
他無力地跪倒在地,緊緊捂著心口,雙眼失去了焦距。
……
……
星痕穀,墜神崖外。
在荻小宸義無反顧地跳下墜神崖的半個時辰後,帝澤終於匆匆趕到。
他看到的,便是地上被捆得無法動彈的玄昭,還有他身邊緩緩遊動的仙鰩水晶。
他的心猛地一沉,上前收去了捆仙索,問:
“靈兒呢?”
玄昭側躺在地上沒有動,雙眼失神,喃喃地說:
“大人……你怎麽……現在才來……”
帝澤眉頭緊皺地看著他:
“你怎麽成這樣了?她去哪了?”
玄昭閉上眼,艱難地出聲:
“墜神崖……她……她……在裏麵……我……攔不住她……”
帝澤心中不詳的預感成真,緊緊攥起拳,閉上了眼。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沉聲說:
“玄昭。”
沒有回音。
他輕歎一聲繼續說:
“靈兒她走的時候你在場,你覺得,她絕望了嗎?”
玄昭睜開了眼。
帝澤繼續問:“你覺得她放棄救遂望了嗎?”
玄昭的眼中,漸漸有了些光亮。
帝澤看到他表情的變化,算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心下稍安,溫聲說:
“靈兒她身上諸多奇跡,別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她做不到,她既要救遂望,便絕不可能無故輕生,我,相信她。”
玄昭想起她走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打理好合作的生意,她回來後,會找他要分紅的。
他沉默了一會,緩緩起身:“我,也相信她。”
帝澤點點頭:“派人盯著不逝山的動靜,隻要結界還在就證明他還活著,靈兒定不會放棄,一定會回來的!”
玄昭單膝點地拜下去:“定不辱命!”
【待續】